二十一
爸，妈，家里热嘛，家里还没通电吧，我买了些蚊香寄过来了，你们晚上点上就没蚊子了。
（妻子对中年男子点点头，是的，儿子是又寄了蚊香来，看来她没骗我们。）
昨天晚上我一晚没睡，是想你们了，我想抽空回家一趟，把你们接到城里住，可一直没有时间。（夫妻两对视着叹气，都没做过火车，上次两人大包小包的去火车站坐到儿子的城市，怎么找都没找到儿子的住址，问路人就说，没这地。好像没有这地方吧。最后夫妻两只好原路返回。）
家里的鸡和牛养的过来吧，别把自己累着了，不行就都卖掉吧，我每个月都寄点钱给你们。
（说到鸡，中年男子恶狠狠的看着躺地上的爷爷，还装呢。）
妈，我想吃妳做的少油少盐的饭菜了，衣服自己洗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妈妈，没有洗衣液，妳是怎么把衣服洗的那么干净的，不管都邋遢脏的衣服妳都能洗的干干净净。
（妻子开心的笑了。）
爸，还记得那老水牛嘛，现在可能不在了吧，小时候呢，总是抱我去骑它背上，我们一起抓泥鳅，一起打兔子，你总是把抓到手的泥鳅故意的放走，最后使我抓到它。
（中年男子也开心的笑了。）
有时我恨你们，到现在我都不太会做饭，有些菜我都不知道叫什么，对于一个山里长大的孩子是一种“落后”，只要我读书，让我在城里面找工作，我见识了不少，地下有像火车一样的车叫地铁，晚上一两点依旧灯火通明，裤子可以穿破洞的，他们管这叫潮流，就是好看的意思，妈妈
看到了估计要给他们缝上。爸爸你不是喜欢汽车嘛，这里有的是，不出门都可以听到汽车行驶的声音，我打算今年过完年买辆二手车，就是别人开过的车，现在还不太会开车，先买别人开过的练练手。有车带你们去哪里都方便，到处逛逛，吃一下城市特色。
（小妮吞吞口水，看了看夫妻两，竟然在无声的流泪，爷爷则坐了起来，有资本跟中年男子谈了就是不一样。）
到时候找一个人少又宽的路给爸爸开开汽车，容易开的，至少比水牛容易开。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比我大一岁多，很幼稚，在我前面，朋友们说，她那是很喜欢我的表现。她个子挺高的，和爸爸差不多吧。
今年过完年我们一起去城里吧，要是呆不习惯，我再送你们回来，爸妈，我爱你们。
何成会，你们的儿子。
小妮把信折好，给已经把眼泪擦干净的中年男子，顺手轻松的把枕头拿来了。爷爷心中的石头落下来了。
我还可以写信，都不收钱。
不管收不收钱，也抵不过好几只鸡，该拿的还是进屋去拿。
爷爷也站进屋看着，夫妻两各拎着东西，要绑到单车上去。可能是爷念旧了，年纪大了都念旧就说，唉，我给钱，我给钱，从枕头里摸出两百。两人真想给他鼻子再来一下，你有钱为什么不早说，合着给你收拾屋子来了。
你不是死了嘛，死人钱我不敢要啊。
不要也要把东西留下来，爷爷昂首挺胸把两百块伸出远远的，爱要不要。
两百也少了，不够。
你看看我鼻子，算一百吧，还给你们认字写信也值钱吧。
夫妻两把东西放到炕上拿上两百块对小妮说，今天天色不早了，明天我来接你上我家写信啊。
其实是夫妻两要回去琢磨琢磨好好想想，要跟儿子说什么话。
小妮瞪大眼睛得问，阿姨，鸡毛也可以写字嘛？可以的，妳先试试，不顺手我就去找找笔，中年男子的妻子说。
小妮看着鸡毛，上面的毛是黑色下面的毛是绿色的，毛都插在一根细小的管子上，管子是黑色的，是墨水吧，管子最前端的口孔被压小了，只剩一条缝，倒过来滴不出墨水。
小妮学着小芳的手持笔的样子，不好写，管子太细了不好拿捏，小妮换一种方式拿，管子中间搭在虎口上，食指中指大拇指的头夹住管子头，写了，小妮两个字。
不错啊，写的蛮好看的，不是第一次写吧。
是第一次用鸡毛写。小妮是没动过笔写字，她不想被人知道，但拿鸡毛写字是第一次说出来就没有失望自卑的感觉了。笔是大多数读书人都用过的，可他们很少用到鸡毛笔，小妮就觉得没拿过笔的不配是读书人。
这是一种不好的思想，我们要像苏格拉底哪样，不是大众喜欢什么，我们就跟风，要有自己的想法，当然不能为想法而去死咯。（没有恶意苏格拉底的意思哈）
现在小妮大方的看书，爷爷也不会说什么了，晚上睡不着时，爷爷就会让小妮读书里的故事。小妮从来不拿书出来读，凭借老开给她讲的说，爷爷听着听着就打呼噜了，爷爷不喜欢听故事，就像不喜欢读书的学生一样，听到上课铃响，就去教室睡大觉，感觉是催眠曲。
小妮离她的上学梦又近了一步，或许我们的努力老天都看在眼里，却半途而废，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总有收获，如果累就歇歇脚。
小妮就这样，帮别人读信写信，字写的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好，小妮都不收一点好处，要写信备笔纸就行，总这么也不是意思，于是没了鸡肉吃，有了鸡蛋吃。也有人送些蔬菜果实的，肉是不可能送的。
小妮好几次要把别人送来的一两枚鸡蛋，给孵出小鸡来，小妮觉得好神奇，鸡蛋外面是白的，里面是黄的，是怎么变成小鸡的，可爷爷不如她意，鸡蛋一来，水里一煮，口里一放，拜拜。
小芳龙蛋他们，也认识字，但真没小妮认识的多，他们也要学习没太多功夫，偶尔来几个人找他们帮忙还行，小妮有的是时间，来者不拒。
浩浩荡荡的一群男子从家前走过，几乎是一人肩膀或背上有一条软软的狼，有的大的还要个竹棍把四肢绑上两人抬的，估计是狼老大或母狼肚子里还有崽子吧。
没看到狼人男孩，小妮有些失落也有些开心。
就四大锅子，狼皮拔下来，血淋淋的肉，一刀把肚子破开，把内脏什么的都取下来，有的人家吃就拿走，不吃就往山里扔，总有东西把它们消化掉，四肢都放两个锅里，其他的就剁成块放两个锅里，家家出力，加了好多调料。
爷爷说，咱们先站在这里等等，等他们弄好，再去吃些。
狼肉好吃嘛？小妮问。
不是什么很好吃，但也行，主要是她们做的好，有一手，等妳长大点，杀狼了就去学一下。
狼会不会有很多味道，它们吃很多动物肉的。来，爷爷将手伸向小妮的口边的说，妳咬一口，看看是不是鸡肉味。
小妮……
爷爷从锅里拿出一狼腿子就吃，小妮也混进女人堆里混吃混喝。
有人说，没出力好意思吃的那么欢的。爷爷就说，我家乖乖女给你们读书写字，要你们什么了！
群人冷笑着，吃吧，吃吧，反正也吃不完。
他们不知道，有一双和他们一样的眼睛正在远处默默的看着他们。
晚上，家家关门关灯，安静的晚上却杀机重重。天亮，三家人被杀，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杀人的狼是直接打开门进去的，一家是吃狼肉吃的最多的一家。四口人啊，全被咬断了脖子，两个被拖走了，不见人影子，没被拖走的不是这里少块肉就是哪里露出了骨头。一户是两个搭伙过日子的残疾人，全被拖走了，两条被拖走的血迹足以证明。还有一户就是我们的老开了，被咬的喉咙骨头都爆出来了，口边流出黑红的血，老开没被拖走，可能狼嫌弃他身上的臭味吧，连狼都嫌弃何况是人呢，没人注意他的离去。
村里外村都炸开了锅，村里知道狼是会回来报复的，家家都锁好门就行，炕上放个锤子铲子一类的，可谁知门是被打开的，人是被一口咬破脖子死的，叫喊也叫喊不出来，狼团结，但也没那么厉害啊，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外村吓得，晚上配几个壮男拿武器打灯轮流走着，村里也照办。
没几个人敢进两家死人屋，主要还是那家有两死人躺着的，很吓人，肉里都有虫子，面部表情狰狞的要死，眼睛无光的看着，牙齿都是露出来的，
好像你一近他身，他就会变成丧尸咬断你脖子。村里好几个老人不怕，走进去看了好久都不怕，让他们和尸体睡一晚也不带怕的，因为他们曾经是抗日英雄！
鬼子死什么样没见过，完全不带怕的，只是人老了，扛不动尸体，现在走路都要撑着一棍子，不是事儿棘手，他们是不会来的。老人们扯着两壮男给进去，壮男马上把衣服脱了给嘴巴和鼻子围上，把两尸体抗了出来，抗在肩膀上，不去看就不会那么怕了，出屋还有很多人看着呢，怕也得装装逼。
小妮看到了，脑袋被吓得一片空白，再加上放了两天的尸体臭味，小妮直接吐了出来，围观的人好多都吐了，有的本吐完了，却看到别人吐的很恶心就又吐了。
洞早挖好了，里面铺一层白布，尸体被扔进去就开始填洞。
有些大胆的人还说，不如把他们扔山脚下，守株待兔一网打尽恶狼们，被老人阻止就说，混蛋，这事你们也想的出来，你们不会去山上找嘛？陷阱对它们没有用，它们知道都是你们弄的。
上山开战了，二十几个壮男拿着农作武器，还有两位彪悍的妇人。
在山下时，大家伙都来给勇士们加油打气，还有十几个男人在山脚下守株待兔，这是徒劳。
六匹狼在狼人男孩的带领下来到了村里，没人会想到它们会这般行事，开始大肆的咬杀没有准备的妇人和小孩，妇人们还准备了大锅……
妇人在地上挣扎着喊着自己的男人来救自己，咬烂她们的衣服，上身暴露，孩子被它们叼着玩，也反抗，可家里的硬东西被男人们拿去山上了，拿起棍子扫把就打，妳一打，另一只狼马上扑向妳，咬断妳的脖子，大家纷纷而逃，母亲护孩子，结果都被咬死了，有的扔下怀中的孩子，哭着逃命了。
老人们基本都在家，有的死死的关上门，儿媳来了有的都不给开，听着她们惨死在门外，有的就想，孙子都死了还要妳干嘛？咬死妳，就不会咬我了。
发达的大脑还不如没有言语的动物，想的太多也是一种罪恶。
几个抗日老人拿着撑着自己站稳的棍子就冲出来，要打狼儿了。
躲在屋里看外面的爷爷被打动了，拿着手里的锄头对小妮说，我出去，妳在家里关好门，不要出来，不管怎么都不要出来。
好几个老人拿着家里的武器出来了，打死了两匹狼，给了狼人男孩膝盖一锤头，四匹狼不愿抛弃它们的老大狼人男孩，最后也被打的逃不掉了。
狼与狼人男孩没有被打死，被关进大铁笼里。
咬杀人数，五人，妇三人，孩子二人。
杀狼是每两年就会干的事，是这村里的习俗，不会把狼杀绝，留几匹回山里，现在算是杀干净了。
古代会扔菜叶子鸡蛋的（也有可能是电视剧误导了我们哈，古代粮食是老百姓辛苦劳动得来的怎会白白浪费），他们不会，这不浪费嘛，他们扔石头，辣椒粉，对着它们撒尿，各种侮辱。
小妮走到离狼人男孩一米远处看它，奄奄一息的躺在笼里，看到小妮后露出锋利的牙齿，却没力气起身吓唬小妮。小妮看着它，可怜它又可恨它。
太阳升起，人们又开始找狼人男孩的乐子了，他们好像没有很为亲人悲伤，报复它们的爽感占据了大部分时间。
有一种悲伤，是先笑后哭，像红酒一样，后劲大。
开爷爷，我来啦，这些天好吓人啊，开……。
开爷爷只剩下骨头了，苍蝇落在骨头上吃干那么一点点得肉儿。
没有人会给她讲故事了，给她吃柿子饼了（几百字的悲伤不写了）。
立冬快来了，小妮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天空下雪。傻妮，下雪还早着呢。
爷爷，我不想堆雪人了，它会离开我的。
我再过几年估计也得离开妳，是要给妳找一门婚事了，去城里打拼也好，现在的年轻人都往外跑的。
我不想离开爷爷，我觉得我够幸福了。
等我死了，妳自己找吧，找妳喜欢的。
以前听到爷爷要死，小妮会哭，现在只是暗暗的有些难过的神色在脸上，小小年纪的她经历太多太多了。
小妮坐在妇人家炕上看书，妇人给她端来一杯开水泡橘子皮说，里面加了糖。
小妮没有着急的喝一口先说，谢谢，再像个大人一样，吹吹，小小的舔一口放下，继续看书。
妇人在织毛衣，给小妮织的，小妮的个子在长，衣服都不合身了。
妇人说，妮子，等下妳回去，我拿几件我的衣服给妳吧，天冷，冻着脚腕可不好，凉从脚上起。嗯，谢谢，可是阿姨，妳的衣服都好大的，我穿不下。
穿的下，裤子妳都转几圈，衣服我给剪短些，可以穿好几年的。
好，谢谢阿姨啦，总是拿妳的东西，怪不好意思的。
我乐意，千金难买我乐意。
我爱妳，阿姨。
猝不及防的一句，让妇人愣了许久，嘴角微微上扬说，嗨，说那么肉麻干嘛。
一点都不肉麻，好多句我爱你，小妮都没能对自己爱的人说出口，千金难买我爱你妳。
妳要是实在想读书，我就给钱给妳读，以后日子无非就是苦点。
不能要的，阿姨，我家有钱的，只是爷爷不让我读书，有钱也没用。
书使眼睛有些麻累，合上书小妮打开窗户看看远方，是小芳教她的，说这样就不会得近视了。哇！小妮回头看看妇人又看看窗外，又看看妇人又看看窗外的说，阿姨，妳快来看，有鬼子。
快把窗户关上，都冻出鬼子来了。
小妮把窗户关上又打开，是有啊，又揉了揉眼睛一看，不是幻觉啊。
真有，阿姨，妳来看嘛。
妇人去窗口一看就说，哟，还真像，放心现在是和平年代，估计国家知道的。
也对，和平年代没有战争。
小妮继续看书，脑袋里总回放着三个鬼子穿着军大衣都拿把长枪的画面。
不看了，我走了，阿姨。
把衣服拿上啊。
下次吧。
快点走吧，晚了就抢不到有肉的饭吃了！
妈妈嬲别，杀到，不怕莫饭吃。
快点走啦，你个湖南来的鬼子别。
小妮就跟在后面听，完啦，真是鬼子，要来村里抢饭吃，得先下手为强啊，就是他们手上有枪。一个鬼子回头对小妮笑笑便继续赶路。
鬼子对我笑啦，是不是看上我啦，不会把我抓去当老婆吧，快跑！
小妮从鬼子旁边跑过，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
一路狂奔，一刻也不敢停息。
爷爷，爷爷，鬼子来啦，不在家，大概是去下象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