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缇谧嫁到昭阳,她还从未前往过萧山。
未出城之前,筚籍便向娥后做了介绍。萧山是昭阳城西的一座大山,与北方曹山皆源起于上苍岭东北坡,三山交汇之处直入云天,好似一头吞天巨兽。庄帝在位之时,为彰显帝国文明优势,演化不少源于廊中的传说,给一些山川重新定名,三山交汇处便被称为“寻龙峰”。
寻龙峰盛产一种特殊理石,色彩极其华丽诡异,多被宫庭王室采集所用。严格来说,寻龙峰并非萧山隆起之地,但为提升萧山地位,帝国便将其作为三山之首。
银河北岸的上苍岭约有数百里,至“寻龙峰”后又向东北方延伸百里,与小柏岭和獴岭余脉遥望相对,其间有一片足长两百里的防风林,虽然并不是十分密集,中间还有极长的土丘,但是却成为帝国与敕胡的天然界线。林子西北是草原,东南则是农田,彼此并不相扰,反而相得益彰。
队伍沿着清洁干净的天祭王道,一路向北前进,路两边是萧山脚下的大片草地。萧山余脉起起伏伏,转过一个小山坡后,缇谧就远远看到高达七十丈的天祭台。
天祭台建在一处山坳的背风处,地基夯实之后,其上是一层巨大的磨成长方形的山石,每一块石头长十丈、宽八丈、厚两丈,五层之上是一个平台,平台四周在巨石上打了石柱地桩。出巡的队伍继续前行,已经渐渐转到朝向东方的天祭台正面。
天祭台下,靠近王道的萧山余脉一侧,满是青翠的草地。
走到天祭台脚下,被拓宽的台阶一直通向顶端,台阶两边是玉石柱子,顶端依次是黑龙、人面玉虎、紫麒麟、白饕餮、神鲲、异灵兽和七子同体的雕塑头像。每一层平台上摆放着四只一人高的青铜巨鼎,上面刻着铭文和图案。
一些石匠在各层平台间上下走动,给平台石柱和台阶上的玉石柱子,做细节修缮和打磨。天祭台的最上端,建了一座科檀木主材造的小型宫殿,宫殿顶端的房梁骨架已经搭好,木匠忙碌地打磨、拼插,油漆工匠则小心地为殿门木柱涂抹金粉。平台上有一块从天域雪山运来的巨大黑石,石头顶部往下的大部分被红布覆盖。
“天祭台早在昭皇病重时就开始筹建,昼夜不休,肯定不会误了天祭的日期。”筚籍骑在一匹灰色大马上,靠近娥后的身边介绍着。
“筚老,宫殿前那块大黑石是什么?”缇谧用手指着巨大黑石问道。
“那是七子同体的神像。”筚籍回答着。
“哦,便是蒂戈提议赐福昭皇的天域黑石喽!”
“正是。辅政大臣们一致同意,耗费了不少国库银币,才从天域雪山寻神峰运回来。”
望着萧山下这座蔚为壮观的天祭台,缇谧心里怅然若失。
平定亚夏大陆的昭皇足够伟大,值得这样规模宏大的天祭,彰显他南征北战、统治帝国的丰功伟绩。但是,对于一个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再伟大的功绩于他的生命而言,又有什么样的意义呢?无非是多些让后人可以凭吊的谈资,市井小民嘴里的低俗玩笑而已。
我不要这些,不要那些顶礼膜拜,我要的是当下之辉煌,一个主宰霸权游戏的帝国。缇谧暗自发愿。
督造天祭台是祭司之职,既可由律政使指派,也可由帝国的大学士蒂戈指定。这名祭司是一名学士,穿着逊于帝国大学士白袍的纯黑学袍,可见品阶不低,应该是昭阳城的学士。
学士年龄超过三十岁,身材高挺,两只眼睛闪着明亮的光,额头光洁、嘴角透着坚毅。
“帝国学士吴潜拜见娥后。”学士俯身向娥后表示敬意。
“学士辛苦了。”娥后用温柔的语气回道。
“昭皇的伟业世人有目共睹,吴潜能够为一代大帝督造天祭台,已得到无上的荣耀和恩泽。”学士真诚地回答着。
“天祭台还需几日能够建造完成?”缇谧抬起头望着天祭平台。
“工匠们日夜赶工,不出五日,主体基本就可完成,剩下的就是收尾的修缮细节和清理工作了。”
“很好。筚籍大人,回昭阳后请替我代为通知财政大臣温哲,让他保障天祭台建造之资到位,并让工部大臣昊泽再增派些匠人。”缇谧吩咐着,就像一个真正的帝王。
“遵命,娥后。不知您注意到没有,为什么首辅大人将天祭台选址在这里呢?”筚籍故作神秘之态。
“哦,我倒是没有看出什么玄机呢。”缇谧回答着,心里却极其讨厌筚籍的造作之态。
“您顺着我的手指方向看,这天祭台后的萧山山峰像什么呢?”缇谧顺着筚籍的手指看了又看,却不得其解。
“多么神似昭皇那冷峻的英名神武的脸庞啊!”筚籍说完后,不由得仰起头赞叹着。
随行的辎重队在一名将领指挥下,将出巡前准备的部分仪仗伞盖卸好,交给吴潜安排的人手。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豆蔻提醒娥后,出巡队伍该返程回昭阳了。缇谧提起头,再次看了一眼天祭台,又望着筚籍手指过的山峰,然后点了点头。出巡的队伍开始调整方向,沿着来时的天祭大道回程。
秋风起来了,萧山上的苍松翠柏和白杨哗哗作响,其余参天大树组成一支树木大军,抖动着枝叶军衣随风摇摆。树梢上的猿猴荡来荡去,发出尖啸,野鹿、狐狸和灰獐在丛林间窜走。出巡队伍中的旌旗被风吹卷,发出猎猎之声,与山上的松涛之声相呼应。
过了上午休息时呆的绿草地,队伍转到来时的大道上,接着向前走了三十几里。太阳慢慢地落下去,天空涂抹了红色的油彩。
昭阳高耸的城墙就在远处,在夕阳的映照之下,犹如披上了霞衣。越过昭阳城头,再向东方望去便是高耸的东山,那座让缇谧妒意深深的行宫,正端坐于峰顶。
行宫里的女主人正是朵姬。这个女人让缇谧欲除之而后快,可是她不能做得太明显过分,以免使国人指责自己。
“筚大人,朵姬如今可安好?”缇谧转过头看看在身旁并行,差了一个身位的筚籍。
“按照律法,朵姬需要在行宫守望,直到昭皇的天祭当天才能离开。如果娥后不想让她参加天祭,臣下可以在律法里找些释义加以阻止。”筚籍自以为是地回答着。
他没明白我的想法,因为他不是女人。缇谧微微冷笑。
“去不去参加天祭是她的权力,我不会加以阻止,除非她的身体不允许,或者她自己不愿意参加。”缇谧决定给他提个醒,点拨一下这位未来的首辅大人。
“您想要她……”
“不,我想要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我知道你一定有更好的办法,更好的建议。”缇谧打断他。
筚籍在马上沉吟了片刻,再次抬起头,眼珠混黄地盯着娥后。
“那我给娥后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吧。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