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为利梨花先结婚
一直是愁眉不展的向妈妈这几天也露出了笑容,原来向河渠已答应了与童凤莲的亲事,长期以来母子间的争执结束了。
知儿莫如母,自老头子被那些没良心的家伙关到牛棚以后,特别是从北边那个叫梨花的姑娘家回来以后,孩子整天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妈妈知道老头子的遭遇在儿子心头罩上了阴影;几次在夜里听得儿子在梦中说“不能连累她”“不要瞎想,韩家好的,没罪受,还能救你爸”“我,你别管,有法子的。”……虽然不太明白,但也能猜得出梨花姑娘的父亲跟这儿一样也遭了难,有个什么韩家能救,但要梨花的人,儿子在劝那个姑娘。
妈妈很担心这样下去儿子会被忧愁拖垮,老头子的事情一时无法可想,不用说劝儿子,自己还劝不了自己呢;对女朋友的想念,既然姑娘另嫁能救她父亲而我家却不能,儿子知道这一点,那么这时重提凤莲的亲事,儿子就会答应了。答应后就早点娶过来,一结婚就能医好儿子的心病了。儿子的心病一好,那点内伤算不了大事,容易好。
再说这事一了,姐姐的担心、莲子的疑虑就全没了,还能得到一个帮手,真是一举几得。只是怎么跟孩子说呢?她踌躇了几天。因为过去总是一提就火冒三丈,想从那姑娘家处境入手,又怕触动儿子的痛处,想来想去,还是从凤莲本人的好处说起,这样可以借儿子梦中的秘密来探探儿子的心思。
其实向妈妈过虑了,因为向河渠早已打定了主意,还用得着老人家宣传凤莲的好处吗?这时的他只有一个想法:答应妈妈的要求,从而切断梨花的犹豫,解除她的后顾之忧。
母亲胜利了。不过当妈妈从儿子的神情上明白他的心病还在。凭心而论,那姑娘断文识字,来就帮自己烧火、切猪草,秀气又懂事,老头子成了反革 命,她倒更亲热了,确实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只是自家是泥菩萨过河,自顾自还顾不过来呢,哪来的力量去顾她家,而那儿又有个韩家能帮她家,自然是到韩家去胜过到我家来了,于是劝说道:“渠儿,别难过,我知道你的心。那姑娘是不错。”她说了她许多好处后说,“假如我家娶了她,哪个去救她爸?我们总不能只顾自己,对不对?你梦中说的韩家能救她爸,自然是去韩家好了。她去韩家,你娶凤莲,两全齐美。姑娘是好,莲子也不差呀,除了不识字,哪一桩也不比她差”
“妈--,答应你了,还要我怎样呢?”向河渠烦燥地打断了妈的话头。“好好,好,妈不说了。呶,这是她的照片,你看看。”说罢她上街卖蛋去了。
趁热打铁是向妈妈的想法,她当天就到姐姐家去了,饭后不一会儿就到了家。一到家就把儿子从地里叫回来,说:“孩子,也怪妈和你丈母太封建,你俩的亲事订下二十多年了,两人还不认识。刚才跟你丈母商议了一下,今天你就同我去,你俩见见面,见了面你们就知道不是妈骗你的了。”
“你看着好就好,我用不着看。”早上妈妈将凤莲的照片放在他面前,虽然没有仔细端详,但也看了一眼。假如照片是可以信赖的话,应当说各有千秋,凤莲面容偏圆,梨花略长,凤莲身形不象梨花清瘦,说不上谁更漂亮,只在心里有情无情,在他看来即便是天上仙女也比不上他心中的梨花,正如他在诗中所说的:
冰清玉洁雪样白, 淡淡香气透胸怀。虽无牡丹骄贵容,雅、素楚楚惹人爱。
古典书籍、孔孟之道对向河渠的影响是很深的,浓妆艳抹的女人他不屑一顾;广泛的求知欲促使他在书海里遨游,连与本班的女同学接触都不多,要不是这场运动,他跟本班的凌紫娟、叶世兰等女同学异日相逢,也只能形同路人,更不用说与王梨花这样低年级的同学谈情说爱了。正因为如此,当王梨花闯进他的视野并潜移默化,在他心中占据位置后,这个形象就再也无法磨灭。有人说过感情不是评先进,哪个先进就跟哪个感情好。这是真的,再漂亮的女人也换不去他心中的她。
可是妈妈似乎不怎么了解儿子的心,她坚持要儿子马上就走。其实不是妈妈要儿子去相亲,而是凤莲要看看这位即将成为丈夫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是不是如同这两三年来好鼓唇弄舌的人所嗤笑的一粪桶高两粪桶粗的斜头老儿。
还有近来听人说向河渠有了对象,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有人亲眼看到那女生来看人家。凤莲跟妈吵了一通,说这家教师托人提亲,那家木匠求人做媒,都被你回掉了,说什么姐妹之间说好了的,不好改口。现在呢,人家有了对象,我这儿错过了良机,不害了我一世吗?虽说姨娘让她吃着定心丸,说是除了她,谁也进不了她家门;虽然说慧姐也极力劝告她,说她弟弟是个书呆子,除了书,谁也不会爱,请她放心,但她还是不放心,痴心的女子负心的汉,谁知道这个姓向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是真有情,为什么不来?自己倒渴望见到未来的丈夫,他就不想见见他的未婚妻?
她不识字,听说识字的人肚子里墨水一多就变坏,会耍手段出鬼点子。她怕“痴婆娘等汉,越等越暗”误了自己终身。
老实说,她对向河渠什么感情也谈不上,姨丈变成历史反革 命被关了起来她也知道,但一个从小受到严格管教,心目中谁的影子也没刻上的姑娘,除了安于命运,你说她又能怎么的?姨丈被揪她流过泪,向河渠不上学了她无所谓,反正种田也吃饭。
关键的问题是她记忆中只有姨娘来去,向慧、向霞也常来,就是见不到向河渠本人,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成与不成都无所谓,但得下个结论,今年二十五了,在队里算大龄女孩了,不能再拖下去。这一回姨娘来跟母亲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了些什么,妈妈只是连连点头,凤莲忍不住了,她说:“姨娘,风言风语的我听了不少,强摘的瓜不甜,你不要逼他。”向妈妈满面含笑说:“莲子,我没有逼他,真的,是他自己同意了的。”
“他怎么不来的?”“这个——”“姨娘,你疼我,我知道。”凤莲红着脸说,“不是侄女儿不懂规矩说些不该说的话,结亲这样的大事,他是个男子汉,也象我们女伢儿一样不见世面,没有个态度和说法?再说人家说的闲话……”她把人们说的有对象的事情说了一遍。
向妈妈承认到她家来的学生中有男有女。是听说老头子出事了,前来了解情况的,不是来相亲的,他们来后还帮出了主意进行解救,不是他们帮忙,老头的事也没有这么缓和得快。
至于他本人没来,向妈妈转向凤莲妈说:“他姨妈,孩子间不让来往可是你先提出来的,说是不要好在前头。我们有什么呢?只要你叫他来,他还不连跑带溜的来了?”凤莲母女俩都知道这是真的,童妈妈说:“那倒也是。好吧,叫他今天就来。莲子,你上街去看看可有肉卖?”叫向河渠下午就去,就这么定下了。
向河渠不想去,无奈向妈妈只好把实情说了出来,向河渠又好气又好笑。是啊,新社会成立都快二十年了,这儿封建堡垒还依然故我。亲事说了二十多年,双方当事人还不认识,怪谁呢?要是小两口从小就亲亲热热地相处,象书上说的耳鬓厮磨、青梅竹马的话,也许与王梨花的这一幕悲剧就不会发生呢。事到如今也只得这样了。
妈妈叫他换身衣服,特别是下身穿的那条打了补丁的罩裤。记得王梨花也曾叫他不要穿了来校里,他俩要拍张合照,罩裤上打补丁,拍到照片里,是有些不好看。那一次去校里自然没穿那条裤子,今天呢?他却不高兴换,说是“她看的是人还是衣服?看衣服到街上看去,供销社里有的是。”硬是没换。
黄昏前娘儿俩来到童凤莲家。向河渠还是十多年前姨爹去世时来过,那房前的柿子树还依然健在。自那以后,每年只有姐姐向慧妹妹向霞,或者妈妈从这儿将柿子带回来,而那柿子树却只在吃柿子时才偶尔想起。当年爬树摘青果的小家伙第二回经过柿树下时已长成小伙子了,如今他百感交集地跟在妈的身后从树下经过,向站在门前欢迎他的姨妈、姨兄、姨嫂和姨妹走去。眼前都是熟悉的亲戚,那位当年用竹竿捅他,不许摘青果的小姐姐到哪儿去了呢?
姑娘家,特别是农村里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家是相当害羞的。虽然在姨娘面前说了硬话,但当对方真的来了,她又羞的躲到锅堂门前只顾烧火了。暗影中窥见这位当年跟她抢灯的小冤家,自大婆婆死后快十年没见面了。他并不象个别人所嚼舌的那样长得丑,面容比哥哥要好看,同哥站在一起,个子差不多高,而自己比哥哥矮半头呢。见侄子在他膝盖上坐着,两手象爬树那样勾着他的颈子。他耐心地回答着小家伙的怪问题,同时也亲热地跟哥嫂攀谈着,内心的疑虑就消释大半。饭菜都煮好了,她仍然坐在灶门口,嫂嫂小声叫她坐到桌上一起吃,她怎么也不肯去。嫂嫂悄声说:“傻妹子,人家来了,你总不能不露面吧。”她也悄声说:“现在就坐在一起吃饭,不羞死人啦。至于露面——,”她沉吟了一下,耳语说,“你让哥哥把碗送进来,然后你喊我搌桌子。”嫂嫂笑点着她的额头说:“鬼丫头,点子不少。”
凤莲的嫂嫂来到堂屋,她满面笑容地对向妈妈说:“姨娘,刚才我去喊她来吃晚饭,她怕丑,说是难为情死了。真没出息。”向妈妈赞赏地说:“这正是惹我欢喜的地方,我家莲子庄重、稳重,不是草头神。不过都是家里人,不必怕丑。莲子,过来一起吃嘛。”“姨娘,您先吃吧,还有蛋汤没打呢。”凤莲喜孜孜地答应着。童大妈见景抄起筷子说:“随她去好了,她姨娘,渠儿,我们吃。”
送蛋汤上桌,算是两人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搌桌子是第二次露面,凤莲心头砰砰直跳,满脸通红,低头而来低头而去。不露面怕河渠生气、见疑,真见面又确实难为情。其实她不能理解此时此地向河渠的心情。他无意端详未婚妻的芳容,来的任务是为给人家看,让人家放心,他是为完成任务而来的,如此而已。
第二天不见了像章和钢笔,这可使向河渠大吃一惊。他告诉妈妈,妈妈却不重视地说:“像章有什么用,那么一大堆,能当饭吃。钢笔嘛,现在也用不上。”“可能掉在姨妈家床上了,像章大概是小祥拿去了。不行,这两样东西很重要,妈,你一定要帮我把它找回来。”“别没事找事做了,去,把你爸喊回来,我有事跟他商量。”向妈妈不满意地吩咐说。
向霞在日常生活中发现哥哥对几样东西特别宝贝,那钢笔她曾在桌上见过,是一支她没见过的好笔,上面刻着“锲而不舍,金石可镂;锲而舍之,朽木不折。 吾儿勉之 父字”估计是王梨花的爸爸送给女儿的,王梨花送给了哥哥。现在见哥哥焦急万分,更使她坚信不移,于是顽皮地笑着说:“哥,我包你物归故主,你谢我什么?”“你—?”向河渠有些不信。向霞说:“不信我们走着瞧。”随后她对妈说,“妈,我看嫂子去,问她这下子可放心了?”
向河渠答应了亲事,并与凤莲见了面,让母亲放了心。她知道儿子不是在哄她开心,而是因为那姑娘为了她父亲只能嫁给救她父亲的人。除开那位姑娘,凤莲是最合适的人选,当然那个常来的胖姑娘也是儿子所喜欢的,但人家有对象,而且在上大学,比儿子强多了,所以儿子只能选凤莲。
不过什么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要是两个姑娘中的任何一个有了可能嫁给儿子的条件出现,儿子的悔婚还是可能的。这几个月来的观察,她对儿子跟两位姑娘的感情深浅了解得太清楚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地把喜事办了。
她将她的想法跟老头子说了,一个没法克服的现实就是没有钱。大女儿出嫁虽说没有置办嫁妆,但或多或少总要用几个,老头子工资被卡住后,家中真是连买油盐也难了。娶人家姑娘,就是姐姐不争彩礼,总不能一个钱不花吧?还有拿什么办喜酒哇?另外儿子的内伤还没好呢。
老医生说,从河工上回来的李医生告诉他,儿子好象受精神上的刺激,在寻求用拼命干活来排解内心的痛苦,建议要劝劝他。老医生说:“看来受刺激不是我的事情导致的,估计是因为同王庄那位姑娘的分手造成的,这种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向妈妈把和儿子去看凤莲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老医生说:“现在看来孩子还没有走出分手的阴影,别说没钱,就是有,眼下办喜事也不是时候。这孩子不是喜新忘旧的主儿,不可能同意在这当口结婚的,还是等一等吧。”向妈妈想了想,觉得也只好等一等了,即使将来有变化,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了。
谁知这一等就是一年。这一年中,向河渠的伤渐渐好了,从下半年起又进了劳力组干起了力气活儿。大家挺照顾他的,比如挑粪,总是让他出池,不让他直接挑,犟不过时,路远一些的必定有人跟他挑串担。
这一年中徐晓云在红旗九队过得也挺开心的。噢——,忘了介绍,经向河渠和曹老师的提出,褚国柱通过有关人将徐晓云插队插到红旗九队了。每个月总有一两回来看望向河渠,给他带来王梨花的消息和自己在队里的趣事。王梨花那儿呢,父亲的境遇大为改善,只是不能自由。向老医生呢,除了劳动还是劳动,住在牛棚里,每周允许回家一次,临时有事也肯请假,从六九年一月份起发给工资的一半。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往前过着,向河渠为老爸伸冤的信函也在定期往外寄着。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中秋节就快到了,依据老两口的计议,向河渠的婚事今年是一定要办的。为这事向妈妈已说过好多回了,起先向河渠总是以各种理由来拖延,再后来不吭声,进了农历的八月,向妈妈要老头子正式跟儿子谈这事,意想不到的是儿子竟然爽快地答应了,这到让老两口有些意外。
还是儿子给解开了这个谜。原来韩立志知道了向王之间谈过恋爱,只是迫于救父才同意嫁给他的,为防止有变化,因而催婚催得急。王梨花因为向河渠有那句“情愿独身也不爱别人”的话,担心他真的会独身不娶,所以要徐晓云转告,他不结婚,她也不。了不起就是父亲出不了牛棚,反正不捱打捱斗了,出不出牛棚也没大碍。
徐晓云说“既然当初你们牺牲婚约为的是救老人,现在你就不能影响老人出不了牛棚。”所以他除了同意结婚,就没办法帮助梨花摆脱困境。
老两口听儿子说了这番经过,再联想到为反抗李腾达一伙的迫害,姑娘所出的主意和所做的努力,都感动了。老医生说:“真是世上少见的好姑娘啊,只是我向家没福,唉——。”向妈妈说:“是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哪个也没办法。算啦,孩子,认命吧,即使是为了那位姑娘,你也要和莲子处好关系,免得人家为你担心啊。”向河渠说:“我知道,你们放心吧。”
老医生突然想到一事,说:“哎——,慧她妈,这个与王梨花没成功的根由可不能让莲子知道,不然可是将来淘气的由头。”
向妈妈说:“上次去我已经把姑娘来的原因说清楚了,是不放心来探望,有男有女,不是相亲。你们知道招候的姨娘和保候家姑妈都同姐姐家一个队,两个姑娘来的事情肯定会传到五案上去的,我这么一说,就破掉了流言。这么多年来,特别是她们有疑虑时,我总说随便什么人,除了莲子,谁也别想进我家门,哪怕是仙女也不成,别人再好,也没有自己的姨侄女儿亲,是不是?今后提到话头上,还这么说就是了。除了我家两个丫头,谁也不知内情,只要吩咐她俩咬定是我俩只要莲子的,怕什么呢?那个胖姑娘又不会说。”老医生笑着说:“说得不错。”
接着又说到介绍人的事,谁来当这个介绍人呢?向河渠问当初是谁当的?老医生说:“当初就没个介绍人,只是你丈人在酒席上这么一说就定下的。”向河渠苦笑着说:“随口一说就定下了,多荒唐啊。”
老医生说:“荒唐到不荒唐。你丈人对你丈母说‘你这个妹子啊,待人太热情啦,留我可是真心地留,屁股扎下来拖住不让走。你俩从小就处得好,不如把小丫头给她吧。’就这么定下的,双方知根知底的,可不是随口一说就定下的。后来还是他家叫紧房的哥哥来当了现成的介绍人,这个现成的介绍人又死了十几、头二十年,所以就没了介绍人。介绍人家与我家从没来往,嫂子和儿子也没了,只剩下年英一个媳妇。叫一个寡妇做介绍也不怎么妥当,叫谁来当呢?让他四舅来,哎呀,不行,他是现行,出不来,小舅更不行,运动刚起来就被揪了,你们说叫谁来当呢?”
向妈妈说:“这事不是大事,送礼那天我们娘俩去,听听他姨妈的主意。”
尽管凤莲的母亲是个封建礼教比较严重的人,大闺女出嫁时,除一切按当地的高标准收礼外,迎娶的轿夫人马到了,还什么开门封、踏轿礼等等一项不肯缺,她是个寡妇,不肯让人瞧不起,但对凤莲的亲事却是异常地开通。
她想开了,一来跟这个堂妹关系好。自从丈夫去世后,一个寡妇带四个孩子,真难啊。妹妹尽力帮助她。那一年龙卷风将她们家房子刮倒了,亏着妹妹妹夫帮买砖买芦苇请匠人将房子重新建起来,起得比原来的还结实,当年又帮衬着将儿媳娶了回来。虽说后来孩子们都大了,工分多了,挣来的钱都陆续还了妹妹,但这情忘得了吗?
正因为不忘情义,所以才不管多少风言风语都顶着,“宁可妹妹负我,我决不负妹妹”这是她的决心。这决心没有因高门显户求亲而动摇,没有因儿女抱怨而犹豫。
妹夫被揪斗,她不信他真是反动派,别的事她不懂,但对帮共产党区长脱险的事她是清楚的,因为那区长可是她当时的未婚女婿戴志雄啊,那可是杀头的罪,有这样的反动派吗?她不信,仍然对来提亲的人封死了门。
姐姐不嫁耽搁妹子,以致小丫头也二十一了,小女婿催着结婚,也因凤莲未嫁而搁着。
别说妹夫被揪家庭经济困难,就是还象从前,她也不会争什么彩礼;还有大女儿的教训一直使她难以忘怀:大女儿碧莲出嫁时因坚持高标准让女婿家多花了钱引起人家的意见,再加上碧莲本来与戴志雄相爱不愿嫁到姑母家去,前后吵了五年,以致气出精神病,终究还是散了,记不得花了多少钱才治好她的病,又重找了个人家,把她远嫁到江南去了。这是她的一块心病,只要触及总觉得疼。
同时也忘不了三年前她气的不吃妹妹家的晚饭事情。那是暑假的一天,她去看望妹妹,姐妹闲谈中扯到彩礼,她羡慕地说到马塘的杨家,单四季礼就花去二百四十元。向河渠插话了,说是:“那不是在卖人吗?象这样的亲事啊,不结的好。”
粗浊的言语明显是冲她而来的,气得二话没说,放下正包着的饺子就跑,慌得妹妹连忙拉住说好话,并要儿子赔礼,可这犟头越摁越犟,终于没吃饭气走了,尽管妹妹赔了里把路的情,也没回头。不过事后想想,孩子的话不等于没道理,连女儿也向着他,说是“本来嘛,结成亲就合个心,尽讲彩礼多哇少的,不是在做生意?”所以莲子的亲事她就想通了,用句新式话说,她也紧跟形势走。
当妹妹征求彩礼怎么送法时,她很开通地说:“她姨娘,就别说什么彩礼不彩礼了吧,就是你接了来我还是给丫头带回去,最好还是不要图那个面子的好。莲子说得对,做个亲就合个心,不是做生意。”当妹妹很过意不去地说:“这怎么行呢?不但对不起莲子,而且让人家说起来”
她连忙打断妹妹的话说:“你家也难煞了,不要管别人说什么,等他们日后日子过好了,再孝敬我也不迟啊。说真的,她姨娘,只要伢儿他们合得好,比多少彩礼都强啊。”妹妹被感动得眼眶一红,不知不觉就流下了眼泪,以致由谁来当媒人一事也忘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