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的父亲杜大壮煮了一辈子小吊酒,酒量非同一般,平生独喜他自酿的山楂酒,对五粮液这样的上乘白酒都嗤之以鼻。杜康出生时,杜大壮正陪着县酿酒协会的领导品尝刚出窖的山楂头曲,协会领导一时兴起,云山雾罩地提到了酿酒祖师爷杜康的名字。杜大壮觉得这祖师爷的名字吉祥,于是冒欺祖之大不韪,给儿子安了祖师爷的名讳不说,每逢饮酒,还不忘用筷子蘸酒为儿子“湿唇”,希望杜康长大后也能对酒当歌、对得起祖师爷这名字。
杜康确实也没辜负父亲的厚望,学生年代就济身宁阳酒坛第一方阵,喝起酒来豪情万丈,连之前的那些酒坛霸主都逊他三分。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参加工作后,一段时间还作为“种子选手”征战宁都市政法系统,人一上席便让各地的“佼佼者”望而胆寒。然而,弓硬弦常断,况且凡胎肉身。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酒精的长期侵蚀,杜康体内的毛病就出来了。一是功能衰退酒量锐减,驰骋酒坛的盛名一落千丈。二是酒后谁都不尿,谁的话都听不进,屡屡让领导们难堪。如果说,前一个毛病是酒精中毒给身体发出了警告,后一个毛病则是导致仕途渐暗的主要因素。眼看着派出所长们进城的进城、晋升的晋升,而自己却像没放发粉的面,总也长不起来,宁阳话说就是“捱面坨子”。时间长了,杜康对公安局便失去了信心,干脆就二流子打鼓——吊儿浪当,连局里通知的会都懒得去开,公安局副局长郝功便人前人后糟践他,说他是荞麦秆子下河——丢料。当然,郝功这么损杜康那也是有前因的。了解内情的都知道,早些年,杜康曾在不同的场合对郝功的能力冷嘲热讽,郝功记恨在心,随着权力越来越大,郝功踩在杜康身上的脚劲也越来越重,而且还不露痕迹,让你挑不出毛病来。杜康心里面清楚症结在哪,却从不想法子补救,对自身的境遇处之淡然,一副菊残犹有傲霜枝的气概。有人私底下议论,说杜康是让酒精给烧坏了脑子,自己那境况,还死抱着个名节不放,是名节重要还是过日子重要?现在谁不是一边干工作一边琢磨怎么去套领导的近乎、想着法子挪位子?有才管屁用,你就是再有才,也得要领导认同嘛。领导都说了,再名贵的石头不打磨充其量就是块石头,这么朴素而有哲理的比喻你就不懂?花上半年三个月的工资向领导低个头就那么难?哼,舍不得那几个臭钱,就别想着过上香喷喷的日子,一辈子窝在山沟子里当山大王吧!
晋升无望固然让杜康减退了斗志,但裹在警服里那颗立警为公的初心却一直未曾改变。尽管嗜酒给他带来些负面影响,在浑河乡老百姓的心目中,杜康还是值得他们信任的。这不,正在残羹败肴的桌前与阳明武馆馆主以及教官金浩商量培训联防队员事宜的杜康,一接到福军的电话登时就火了,对着电话一通瞎骂。
“他大爷的!还反了他们了!清明节的帐还没跟他们算清,狗日的老鼠咬猫越发的无法无天了!完全不把我这个所长放在眼里了!我杜康今天要是不好好收拾收拾这帮狂妄分子,这警服就他妈白穿了!”
金浩调侃道:“是哪个狂妄分子没把你这所长放在眼里了?”
“还能有哪个?……郝荫那小子!”杜康压下电话后又拨了回去,吩咐福军把联防队员召集起来,等候他回来安排。
金浩有心提醒杜康:“那郝荫可是郝功的亲侄子,他上头还有个姚飞,姚飞的上面是哪个?是童献金、是石飞!兄弟,这个事可得掂量着办!”
“哼,郝功怎么了?童献金、石飞又怎么了?”杜康不屑地看着金浩,“是他们要掂量掂量,这当保护伞的后果!”
“现如今,姚飞可是今非昔比了,手下那帮人也邪顽的很,打谷场上的麻雀——胆子早练大了!听我一句劝,给矿产执法大队和黄沙公司打电话,让他们派人去处理。”
“哼,给他们打电话!”杜康骂骂咧咧道,“他大爷的,那矿产执法大队和黄沙公司跟金飞公司早成他妈一家子了!这电话……打了有用吗?”
“那这电话更该打!”金浩胸有定见,“你想想,如今这样的打黑气候之下,蛇鼠还敢一窝,说明什么?就是你说的那个保护伞在起作用!如果你不打电话,他们就会为自己找出推卸失职的各种理由,到头来,你会不会背个违背联合执法、自行其是的黑锅还未可知!伙计,听我的没有错,这个电话有用没有用都得打!”
杜康一想觉得也是,打击偷盗矿产河沙资源,没有专业的部门配合也不行,就算他们早已睡到一张床上,他们应该不敢赤裸裸地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于是,先给文茂跃打了电话,要他控制好现场。然后又打了副所长刘岛的电话,说是要在中秋节前对全乡的治安状况来一次摸排,让他把所里的干警都集合起来,他随后就赶回浑河。杜康这么说的目的,并不是有意防备刘岛,而是怕消息走漏而打草惊蛇。安排完这一切后,杜康让司机把车开过来,等车上了路后,这才给执法大队和黄沙公司打了电话,简单说明情况后,让他们火速派专班到大洼村开展联合执法行动……
冠龙潭门前的河湾上,一辆辆满载河沙的后八轮吼叫着上了岸,向这边欢快地开过来。
卷毛一看有些急了,对着满脸堆笑的五爷结结巴巴道:“老头,我这说……半天了,你怎么还……还不听呢?”卷毛摸出一副亮闪闪的铐子在手中悠着,“不……见棺材不……冒泪是吧?人民公安执法,忍……耐也是有个限……限度的!”
五爷毕竟见了些世面,并没被卷毛的威胁吓怕,要怕事他就不会挑这个头。但在没有戳穿卷毛之前,他决定还是先稳住为好。五爷心里盘算着,得想个法子把消息送出去,可这唯一进出的路被那辆黑色商务车给堵着,要想出山也难了。
五爷陪着笑脸应付道:“公安同志,你看你这一来光顾着说公事,还是先去村部坐坐,泡杯野茶消消渴,我随后就让大伙儿守法搬石头。嘿嘿,怎么样呢?”
卷毛的不耐烦已经显现,他歪着头问五爷:“你见过哪……个人民公……安随便扰……民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是我们的规……规矩!少啰嗦,让他们把……石头搬……走,比喝你……那野茶要……要解渴的多!”
五爷心想,黑伢到派出所两个多时辰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样子是把事搞砸了。现在,村里就这么些老人妇女,万一这帮家伙狗急跳墙,那乡亲们就得遭殃了。五爷想着想着,还是想不出一个适用的办法来,不由在心底感叹起来,这要在平时,有权局长和文支书在,哪用得着他一个糟老头操心?
这时,那边的后八轮被逼停下来,几辆车上同时跳下几个穿保安制服的人,对着村民指手划脚咆哮着,其中一个保安还凶狠地抬起脚,将一个弯腰往路上推石头的村民踢翻在地,那村民刚费着劲爬起来,保安接着又一脚上来,村民一个趔趄栽到路下的水田里。村民们见状怒了,操起抬杠、扁担愤怒地向保安们冲去,双方扭打了起来。
五爷正跟卷毛在这边耗着,没想到那边却干了起来。这些个亡命之徒,连权局长他们都敢打,还有他们不敢干的事吗?那些村民哪是这些家伙的对手,干起来只有吃亏的份。正准备赶过去阻止村民时,卷毛把指头伸进嘴里,对着黑色商务车吹了个口哨,七八个年青人手里提着钢管,一窝蜂从车内涌了出来。
“你们可不能乱来!”五爷拄着锄头的手青筋暴突,向卷毛发出警告。
卷毛冷笑道:“现……现在后悔了吧?这叫先……礼后……兵!”
“跟你们拚了!”五爷失去了理智,挥起锄头向卷毛砸去,“你们这些牲畜,打死一个少个祸害!”
没等五爷的锄头近前,卷毛侧身挥起手中的铐子,向五爷的后背扫去。五爷毕竟上了年纪,哪是卷毛的敌手,一个踉跄扑到在地。卷毛上前一脚踩在五爷握着锄头的手上,恶狠狠地说:“你这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河里的……沙又不……是你家庄……庄稼,你管……管什么闲……事!”
“放开我爷爷!”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卷毛转过脸,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怒目圆睁,“放开我爷爷!警察不能随便打人!”
“军军,他是个冒牌货!莫管爷爷,快跑,快跑啊!”五爷怕孙子吃亏,一个劲地催促孙子。
“呦嗬,这老龟孙还……有这硬气……的孙子啊!”卷毛挑 逗地用手铐在军军面前抖动着,“认得这……东西吗?待会儿把你……爷孙俩串一起丢浑河喂……鱼,你信……不信?”
军军手指着卷毛:“我再说一遍,把你的狗腿子拿开!”
“哈哈哈哈!”卷毛狂笑起来,“小杂……种,我就不……拿开,你能……能把老子怎……么样啊?!”边说边用脚在五爷的手腕上重重地揉着。
军军两眼发红,一个纵跃揪住卷毛的头发,就势一弓腿,膝盖重重地向卷毛的腰部顶去。卷毛“哎哟”一声惨叫,壮壮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军军扶起爷爷,往花坛边的站石上扶的当口,卷毛从地上爬起来,抡着手铐向军军袭来。军军似长了后眼,不待爷爷的惊声出口,侧身一个踢揣正中卷毛的裆部,卷毛倒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着。
见卷毛倒地翻滚,两个手持钢管的年青人便恶煞般回援卷毛。五爷见状,挣扎着起来拉过军军,握着锄头不停晃动着,大有临危不惧的气概。五爷哪是年青人的对手,手中的锄头“叭哒”一声被钢管震落,一个半边鼻孔的年青人也趁势冲上来,挥舞钢管照着五爷的头凌空劈了下去。
军军见状急了,将爷爷推向花坛边的一个稻草垛子,双手呈托天状,抓住带着啸声的钢管顺势一拧,半边鼻孔的年青人被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另一个长得茁壮的年青人似乎有点功夫,丢掉钢管纵身虎扑过来。军军迅即蹲下身子,伸出右腿劲道一扫,那年青人的身体像抽了筋似的,“啪”地栽倒在地。
“军军!快跑!他们又来人了!快跑!快啊军军!”
军军顺着爷爷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辆警车鸣着警笛,正飞速地往这边开来,后面还跟着一辆老解放牌敞篷汽车。
两辆车“嗤——”地一声,同时急刹在先前那辆警车的旁边。
“杜叔叔!”军军惊喜地发现,从警车上下来的,是他师父金浩的朋友杜康。
杜康没有注意到军军,眼晴瞄着那辆警车,手往后面的敞篷车招着。
七八个头戴钢盔、手执警棍的联防队员从敞篷车上跳下,齐齐向杜康这边聚拢来。
杜康咬牙吩咐着:“快快快!去把那帮狂徒给我弄服贴了!”
此时,卷毛也认出杜康来,趁军军搀着五爷奔杜康那边去的当口,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猫腰钻进了路边的杂树林。
“杜叔叔!杜叔叔!”
“军军?”杜康正拿着手机给那辆警车拍照,听到声音后认出军军,“你小子怎么到山里来了?……这位大爷是?”
“这是我爷爷。我家就是这村的,爷爷在城里住不惯,一个人住在乡下。杜叔叔,这帮人太坏了,连我爷爷都下手打,你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杜康笑道:“好,就按你的意思办!”
五爷说:“杜所长,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再不来,村民就要吃大亏了!黑伢……他人呢?”
“黑伢?”
“是呀,去找你报信的就是黑伢呀!”
杜康纠正道:“给我报信的不叫黑伢,叫福军,就是经销文曲星小吊的那个代理商!”
“那就对上了!”五爷右手一拍大腿,“那文曲星小吊就是黑伢家煮的!这小子聪明了一回,晓得去找福军!我嘱咐过他,如果见不到你真人,就让他找老艾问你的电话,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聪明劲儿,直接就去找福军了!”
杜康听不明白五爷说的,也没兴趣问,指着躺在地上“哼哼”的两个年青人,笑呵呵问军军:“军军,是你干的吧?”
军军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得意:“嘿嘿,我也是被他们逼的,那坏蛋……”回头一看不见了卷毛,“杜叔叔,刚才欺负我爷爷那假警察不见了!”
杜康自信地说:“让他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说完竖起拇指夸赞军军,“看来你师父是教了你真功夫啰!嗯,不错不错,干的漂亮!”
“杜叔叔,今天这个事,你可得为我保密,不能让我师父晓得哈。师父他……不让我们随便跟人动手的,说……说不能恃武欺人。”
“你师父说的没错。不过,今天不一样,往大了说,你是替天行道,往小了说,你是惩恶扬善!”拍了拍军军的头,“你这徒弟,师父没白收!”
“杜所长,”福军慌慌张张跑过来,“他们人多,手里那钢管比我们这警棍煞威,有几个队员的头都被打破了,还伤了不少村民。要不,给公安局打电话,让派特警过来吧,不然……”
杜康白了福军一眼:“等特警来了,黄花菜不都凉了?”对半开着车窗的警车一拍手,“伙计们,该你们亮相了!”
四个全副武装的民警应声从警车上下来。
杜康从腰间拔出短枪,提示道:“凡是顽抗的,就以袭 警、拒捕给我往深处整,出了问题我包了!懂吗?”接着“砰砰”朝天连发两枪,指着地上躺着的那两个年青人,“先把这两个给我铐了!其他的能按几个算几个,逃跑的就不要追了!”
“明白!”民警们齐刷刷应道。
枪声在山村的上空发出巨大的回声,铁器的撞击声、嘈杂的叫喊声瞬间骤停,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过来,看着杜康举着那支冒着黑烟的短枪,威严地立着。
没待民警靠近,卷毛的手下已从须臾的愣怔中反应过来,丢下几个被联防队员击晕的同伙,作鸟兽散。其中的一个绕着圈子,钻进停在路边的商务车,一百八十度调头怪叫着冲出错车道。
就在商务车加足马力逃窜的当口,一辆迎面驶来的白色轿车来不及避让,与狂奔的商务车撞了个正着。被撞飞的轿车在空中翻滚了两圈后,栽进一块荒芜的水田里,溅起四五米高的泥浆。
有村民惊呼:“不好!是文书 记!”
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向出事的地方涌去。
轿车被撞得面目全非,水田里到处是散落的物件,驾驶室一侧的车门以及轮胎早已不见踪迹,车头栽进松软的泥淖里,文茂跃几乎被泥浆淹没。
杜康卷起裤管,与联防队员和村民一道,费了老半天劲才把车子从泥淖里“拔”了出来。
杜康拭了拭文茂跃的鼻息:“快救!”
文茂跃被卡在驾驶台和座椅之间,福军接过一个村民递来的抬杠,插进座椅底下奋力一抬,座椅“啪”一声向后弹去,文茂跃的身子随之软了下来。
“快快快!把人抬上去!……小心点!”几个联防队员托着文茂跃的身体,小心翼翼的抬上了公路。
五爷跺着脚:“这不得了!这不得了!”
“大爷莫着急,文书 记还有救!”杜康一边安慰五爷,一边向副所长刘岛交待,“你带上福军几个,送文书 记去医院抢救,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就赶过去!”
刘岛搓着手上的泥巴:“要不要通知文书 记的家人?住院得有家属签字……”
“先去救人!”杜康没容刘岛多说,“快点,把车开过来,莫耽误了!”
福军提醒道:“杜所长,警车空间太窄,文书 记这情况,再经不得挤!”
“那就用敞篷车!”杜康当机立断,指着路边的稻草垛子吩咐福军,“扯几梱稻草铺车厢里,快!”
一个警员跑过来报告:“所长,开商务车那小子还有气!”附着耳朵轻声道,“车里有枪!”
“枪?”杜康一惊,疾走几步过去,隔着破碎的车窗往里一瞄,头上不由冒出冷汗来,骂道,“他大爷的,怪不得想跑,狗日的原来有猫腻!”
警员问:“所长,枪怎么处理?还有……这家伙?”
“莫声张,人没死还是得救!叫几个人过来,把人抬到敞篷车上去,快!”
众人紧紧忙忙的时候,一阵紧似一阵的警笛声由远而近。杜康扭头看过去,一辆标着“特警”字样的警车呼啸而至,几个手执微型步枪的特警簇拥着身躯肥胖的郝功下了车。
杜康见状,连忙喊过刘岛,压低声音道:“我有个预感,郝大炮一来肯定没有好事,说不定又要带人证走,人证一带走,我们又白忙乎了。所以,你要在保证文书 记活着的前提下,保证开商务车那小子也不能死,那可是我们唯一的人证!”
刘岛为难地说:“这我可保证不了,就是医生也不敢保证。”
“必须保证!”杜康蛮横地盯着刘岛,“快去,莫磨蹭!”
“你这……”刘岛迟疑了一下,话到嘴边还是打住了,回身麻利地上了敞篷车。
敞篷车刚开动,郝功已到近前:“杜所长,情况怎么样?”
杜康阴着脸,没有告诉郝功情况怎么样,而是话有话:“郝局长的消息够灵通的哈!”
郝功煞有介事地说:“有人报警,说这里发生斗殴,局里可用的警力不够,不得不动用特警了!”
杜康不冷不热地说:“你来了也好,”指着对面一溜被村民逼停的后八轮,“那都是金飞矿产公司的运输车,该怎么处理吧!”
郝功睁眼说着瞎话:“现在就认定那就是金飞公司的车,还为时尚早!”
杜康扭着头质问道:“人家那车门上明明白白印着金飞的字样,还不能认定?”
“说不定是挂靠车呢?这年头,挂羊头卖狗肉的事还少吗?”郝功故作认真地想了想,“这样吧,为慎重起见,那几个人证我先带回去突审,等取足了证据后,再依法依规采取措施!有了调查研究才能有发言权嘛。”果不其然,郝功又故伎重演,不问情由就要带走人证。
“能有结果吗?”杜康满脸的不信任。
郝功面有不悦:“我堂堂公安局的当家人,办这些个偷鸡摸狗的案子,恐怕还不至于会弄砸吧?!”
“偷鸡摸狗的案子?”杜康有些激动,语气生硬地问,“郝局长觉得用偷鸡摸狗定性准确吗?——这么庞大的车队,十多个打手压阵,这是蓄谋已久、杀人越货!还有,那辆警车是从哪弄来的?开着警车行黑恶之事,怕不是斗殴那么简单吧?”不待郝功说话,又黑着脸问,“另外,我打了执法大队和黄沙公司的电话,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有人到现场?你是飓风行动的牵头人,执法大队和黄沙公司是飓风行动小组的成员,这样的慢作为、不作为背后,是不是也有什么猫腻呀?”
郝功没有想到,杜康竟然当着这么多干警和老百姓的面,说出如此“犯上”、如此“不合时宜”的话,心里的火已蹿到头发梢上了,随时都要点燃。但他也知道,要是为了狭隘的“自尊”再去激怒一头近乎失控的公牛,反过头来受伤的,只有他郝功而非杜康,那就不是涮了脸面那样“体面”了。还得和为贵。低头不是认怂,而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于是呼了口气把僵硬的脸松下来,用赞许的语气道:“说得对,问得好啊!杜所长说的,正是我郝功想说的!一定要严查到底!……你看这样好不好,打铁趁热,我把人先带回局里审,那些后八轮呢,让交警过来押回去处理,你负责这边的善后工作,核定一下村民的伤情和损失。……这么安排,你看可以吗?”还貌似很亲热地碰了碰杜康的臂膀。
杜康铁青着脸,语气硬梆梆的:“你是公安局当家的,想管你就管!但这事你既然管了,就得管到底、管敞亮!怎么处置那些无法无天的凶徒,你得当着大洼村老百姓的面说个话,给他们一个明确的交代!”
“你……”郝功的火又在心头涌动起来。你杜康这是说的什么话?真是给你脸不要脸了!你这是裤裆里夹扫帚,装大尾巴狼啊你!倒像个领导似的教训起我来了!正想发作,但想想还是忍住了,这杜康跟自己抬杠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杠起来从不给自己留面子,每每难堪。尤其是今天这个场合,如果真的杠起来,自己丢面子事小,事情办砸了事就大了!得,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只要自己还在这当家人的位子上,你杜康就算是只精猴,什么时候想拔你的毛照拔!于是,压抑着心头的不满,语气很严肃地说,“是啊,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去卖红薯!如果不能为人民群众伸张正义,要我们公安干什么?”面向群众故作姿态地高声道,“父老乡亲们,杜所长说的对!今天这个事,必须给你们一个明确的交代!在如此高压的打黑态势下,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混虫们,竟公然挑战法治的底线,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国家明令禁止的矿产资源,还对人民群众痛下狠手,是可忍孰不可忍!公安机关绝不会容忍!请父老乡亲们放心,我郝功说话是算数的,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的!来……把那几个目无王法的混虫儿给我押过来!”
杜康不耐烦地招手道:“押过来!押过来!”
“所长,”一个警员过来,附耳低声问,“那辆警车怎么办?”
杜康没好气地吼道:“还能怎么办?先开回所里再说!”
“慢!”郝功止住那警员道,“这警车来历不明,是重要的物证,也得带回局里……”话没说完,电话响了。
郝功听完电话后四处张望着,指着路边悬着的商务车说:“哦,还有那辆肇事车,也一并带回去详查!”
“那车……”先前那警员站出来,刚一开口,就被杜康“带走带走都带走”给拦住了。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姚飞的手下接连涉枪作案,着实令杜康感到震惊!卷毛在杨兔子烧烤店持枪闹事被郝功带走,时间已过去近二十个小时,民间一片惶悚之声,公安局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仿佛那枪不是枪,而是演戏用的道具,不值得大惊小怪。让人想不到的是,金飞公司非但不收敛,“排场”反而越铺越大,比他那派出所的“行头”都强上好几倍!杜康不露声色的原因,就是想测试一下郝功的反应,昨天是一支短枪,你怎么处理我不管,但今天就大不一样,那车上躺着的,可是几条上了膛的长枪!
郝功什么反应也没有。交警大队长侯三带着大批交警过来时,一个肥胖的交警按照规定先上车检查,鼓捣半天后,一副平静的样子掸着身上的灰,在协警持着的文件夹上公事公办地签了字,然后又平静地招呼人过来,把商务车吊上了清障车,整个过程显得程式而又自然。
杜康什么也没说,他从那胖交警的一系列动作中得出结论:包括侯三在内的那些个打下手的协警,跟郝功睡到一床被窝里了!还有刚才那个电话,来得及时也来得吊诡,会是谁的电话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电话跟商务车有关,跟那几条长枪有关!
杜康不动声色的原因,是想看看,郝功是真查还是假查。哼,反正那商务车司机被我控制着,不怕你到时候不认帐!
清障车开走后,郝功指着路下那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轿车和对面的后八轮车队,跟侯三交待:“这些善后工作就交给你了,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报告!”
侯三说:“请郝局放心,我会第一时间向你汇报的!”
“妈的,又来抢现成的!”警员朝远去的警车啐了一口,回身问杜康,“所长,我们下步怎么办?”
杜康想了想:“你们两个,按照程序找五爷和村民做一下笔录,越详细越好!”
“那……这里的现场呢?还管不管?”
杜康说:“留给侯三那马屁精处理吧!”瞄了瞄围着侯三嘀咕的那帮协警,吩咐几个联防队员,“你们就留下来,配合核查一下村民的受伤情况,顺便给我盯着交警那帮家伙。他大爷的,看他们会不会给那些后八轮走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