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散开的长发就这样披在她瘦削的肩上,头上还戴着藤条编的一个小花冠。
“雪儿!”
他大吃一惊,脱口而出。
此时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雪儿!
这个场景,就是他第一次初见雪儿时的场景啊。
连忙伸出手去,他急切地想要拉住这个近在咫尺的女孩。
而眼前的女孩,却并没有让他得逞,而是身姿灵巧地窜上了一匹黄马。
“驾!”
女孩双腿一夹马腹,抬手间一勒缰绳,轻喝一声。
黄马一声长嘶,两只前蹄肆意一扬,一个漂亮的转身,向着浓雾笼罩的远方,飞奔而去。
他急忙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着那个远去的身影追去。
然而,这时的地上却出现了一地的碎石嶙峋,他脚下不稳,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那嶙峋的石头在他手臂上划下了道道伤口。
等到他挣扎着再次爬起来的时候,抬首遥望却不见了那个身影。
他焦急地转过身来,却又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设施华丽的酒楼雅间。
那个,他刚才心心念念追逐的女子正坐在自己的对面,端着酒盅喝酒。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上什么,却见对面的女子一脸红润的醉意,正对着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开口便说道:
“凌霄,我……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感觉特别的熟悉。呵呵,这证明咱们有缘分啊。来,再干!”
然而,这一瞬间还未等他拿起酒杯,他面前的女子却又离开了餐桌,在他面前开始跳舞。
一脸醉态,双颊酡红。
一身简约的淡紫色纱衣裙穿在她身上刚好合体。
随着那轻灵的歌声,她扭着纤腰,那胳膊上的紫纱衣袖,如同两只蝶翼翩然舞动。
她就这样在他面前,双臂展开,舞动着媚人的光彩。
突然红着脸颊装醉,仰面倒在了他的怀中。
“哎呀,这话说得,你怎么能下堂呢。下堂说的可是半老徐娘黄脸……”
他低下头,注视着怀中女子的脸,却见那怀中的女子右边的脸颊开始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溃烂。
心里泛滥起丝丝缕缕被缠绕着的疼痛,女子缩在他的怀里也开始不安的低低痛哭。
在发愣过后,他惊讶地发现,那女子已脱离了他的怀中,不知何时竟然趴在了他面前的地上,仰着脸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那女子轻声哭泣着,对着着他说着: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
他连忙蹲下身来,试图把那女子从地上抱起来。
却发现自己已经却被两个黑衣人死死地架在地上,动弹不得。
而在他的面前,那女子已经被一个黑衣人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女子并没有挣扎,黑衣人的双手开始撕扯着慕容越单薄的衣裳。
那女子躺在地上,歪着头,目光呆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轻轻滴说:
“快跑。”
一瞬间,他的心似乎是被什么给狠狠地揪了一下,闭上双眼,仰着头失声尖叫了起来。
等待这一阵疼痛过后,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站在出云国的狐仙祠下。
桃花花瓣在头上纷飞,那女子一身红色嫁衣站在自己身畔。
她低着头,她娇笑着,她开口说道:
“相公,我怕羞,我们闭上眼睛。好吗?”
此刻,他知道,眼前的女子在下一秒即将毒发身亡。
他焦急地伸手抱住了那女子纤细的身体,把她揽在怀中,闭上双眼。
耳畔狂风呼啸,骏马长嘶。
场景却再一次转换。
那女子冰冷的尸体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在他们的面前,就是应璇门外那光怪陆离的大门。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芳踪天涯无处寻,花落人不再,从此,寥落乱红,祠前狐仙。
“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盈握可堪,纤腰柔弱,照水娇花,容颜清丽,窗下小轩。
“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东风宴罢长洲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悸动和诱惑无法承受,映红脸颊的夕阳,黄昏日暮,山下云出。
“四张机。咿哑声里暗颦眉。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愁心难整,脉脉乱如丝。”生路拓开,昂首依然,渗血花蕊寒风里,路上逃生。
“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枯萎一瞬,最耀眼的百合燃起火中纯色,柔弱娇躯,大火中。
“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晌,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可堪为我,柔情万般怒?何堪今生,不曾错过笑。女子的怒骂嬉笑,醉,红楼中。
“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比翼天涯,拥美入怀,何夕今夕再不知。一曲清歌,楼上香满。
“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厌厌无语,不忍更寻思。”失神,谁为谁。追随是那如丝的目光,摊上馄饨,前城门。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精灵,蹦跳而出天地间,便是这女子。暴露衣衫,之下晨曦,初见,忆。
便如此生,再不能,相对浴红衣!
便如此生,再无望,再无归之期。
怀中人终于消失不见,却见自己一身华服立于应璇门中。
面前,一身青衣的女子右脸上戴着银色的飞鸟型面具,欢喜地拉着她的衣袖对他说:
“凌霄,我身子没什么大事了,这次,我们一起走吧。”
却看见一束红光迎面袭来,女子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一瞬间,右半边脸上的面具率先着地。
“叮铃——”清脆的一声在耳边刺耳地响起,那半瓣面具应声碎裂。
露出了白皙干净,毫无伤痕迹象的右脸。
右脸,那右脸上哪里还有一丝伤疤?
“不!——”
淤积在心头的悲痛许久的他,终于仰头大喝一声。
这一声喊,惹得自己满头大汗,却在这一瞬间睁开了双眼。
“将军……”
入眼的,首先便是连傅的那张巨大的国字脸,正一脸探究地盯着他。
“将军,你怎么样啊……”
身后将士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将军,你醒了……”
“是啊,将军你醒了啊!”
“将军!你终于醒了。”
“将军……”
……
一群人,全都围着他,七嘴八舌地正说着什么。
原来,刚才那些竟然都是一场梦?
可是,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玉子城定了定神,抬手示意大家全都安静下来。
等到四周全都安静下来,在他的脑海里地慢慢浮现出了一个场景。
那是,去年秋天,德妃娘娘请旨去宫外寺庙为国祈福。
他领旨护驾,当德妃娘娘的凤驾仪仗队走向东城门的时候。
高踞马上的他似乎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蓦然地回了头。
他是那么的期望,却又那么的无奈,身后那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明明就是有什么在吸引着他。
目光有些期许,又有些无奈地望了一眼身后遥远的,主街西口。
那是雪儿的声音,没错的。
原来,就是那个时候,她揭了皇榜。
还有,那振翅营的新兵训练之时。
那个蹲在墙角树荫底下,百无聊赖画圈圈的也是她。
也是她抬着精巧的下巴,鼻孔朝前,哼着浓浓的鼻音,扮猪吃老虎道:
“我乃圣上亲封正四品,羽林中郎将。圣上御赐金牌在此。你们被分给了我,从此生死由我!”
那时的她,突然一高挑起,窜到人群的领头几个人面前,毫无形象地弯腰尖叫:
“我杀你怎么了?再惹我不爽,信不信我杀你全家!”
印象中的那张白皙的脸,渐渐与脑海中的霏雪姑娘的脸逐一吻合。
玉子城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渐渐明白,那日在倾瓶谷大营山崖之上所感受到心底微微漾起的一股暖意。
扯开口子,那吹进冰封心房的一丝暖风究竟是何物了,那就是雪儿。
自从自己被迫离开应璇门,被师父的酌情指强行封存并删改了有关雪儿的记忆,再也记不得她的样子。
之后,自己也亲手封存了自己的那颗心。
终将双手染血的登上那个位置,在这条路上自然是,心中的情爱,越少越好。
心中所承载的的爱多了,自然就狠不下心了,那么还要如何去面对来日的风刀霜剑。
玉大人,玉子城。
看似父慈子孝的种种场景,皆是虚假作态,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看。
这其中,有的不过是利益共容的‘父子’关系。
清宁郡主,结发之妻,一夜疯狂,毫不怜惜。
红烛摇曳之间,他仿佛看见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压抑许久的欲望,如同囚禁多年的饥狂猛兽。
如果是之前的他,或许是怎么也想不到,此生竟会这么潦草的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