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韵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苦涩的忧伤,她向茶姐说:
“蕞儿啊,早些时候就该来了,如果是他的话,所有人都会为他让路的。”
“啊,为什么?!”,茶姐感到大为震惊,再次望向清韵时,却发现她的神情又冰冷下去了。
“因为极乐里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
“!!!”
茶姐早已按耐不住,急忙向清韵问:
“那你...真的有办法知道蕞的真名吗?”
“是的,但也要看你。虽然我现在并不知道,但我能帮助你找到它,既然你已经拥有了冥界之法,不是吗?”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拥有冥界之法的?”
“依靠极乐之法的鬼皓,茗,我们不光知道你,也知道狄亚特和谢柏闻。”
茶姐听罢便连忙又问:“难道说,鬼皓能知道蕞的真名吗?”
“可以的,但你得先去一个地方,那里有我的鬼皓必须要知道的东西。”
“在哪里?”
“一座令人望而止步的雪山,我们需要用你的神之眼,去寻觅他的足迹。”
清韵将目光汇聚于茶姐身上,她顿时感到一阵凉意袭来。
“那我什么时候去?”
“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在此之前,你不想知道他曾经的过往吗? 就在极乐的……前世。”
“曾经的,过往?”
“跟我来吧,我们到王宫里说。”
清韵坐上了马车,茶姐跟在她的后头,她坐在清韵的对面。车子走的是一条非常宽广的大路,路面上没有一丝雪迹,旁边都是连绵巍峨的雪山。
片刻,清韵才对茶姐说:
“其实蕞就是他的本名,他上辈子啊,也是叫蕞。但....神明并不这么称呼他,他就不叫蕞了。
自从他去了冥界之后,我也一直在想办法帮助他。
茗,坦然说,现在谁都想让他从冥界里出来,冥界里的那些怪物并不能把他杀死,他只会在那里变得越来越强,这就是那些人想让他出来的原因。
可我知道,你并不在乎力量与权柄,你只希望他能安心快乐就好,对吗?”
茶姐听罢点了点头,然后回道:
“我想...对于蕞而言,他在那个地方肯定很孤单吧?”
“你怎么知道呢?”
“我……”
“就算你什么都不做,那些人也会想方设法的把他从冥界里带出来的,你是忍受不了,对他的思念吗?”
“也许,是的。”
清韵沉默了良久,然后对茶姐说道:
“这样啊,我也想让他安心快乐。”
“什么?”
“你爱他吗?”
茶姐听罢忽然脸红了起来,环顾四周茫然的问道:
“什,什么意思?”
“就是,足以结为连理的那种,爱。”,清韵的神情依然没有改变。
“这,这个……嗯……看他吧……”
她低下了头,不知如何是好,可清韵却忽然又露出了一抹动人的微笑:
“小小的,又漂亮又可爱,而且温柔又聪明,他是我见过最好的孩子了,你知道吗,他上辈子还替我写过情书,父王还曾经让我嫁给他呢!”
“啊,有这种事?!”,茶姐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清韵又叹了一口气,她充满内疚的看向茶姐,摇了摇头:
“真可惜啊,那是父王的计谋。你走之后,他便失去了价值,但他的人生真正闪耀也是在你走之后,如果他当时没有触怒神明。
那么现在的极乐、薰風、线斗、潺圩、眠水乃至于水潮所有地方,都应是属于他的吧!”
茶姐瞪大了双眼,惊道:“这怎么可能呢?”
清韵此刻的眼眉低垂,她充满深情地说:
“茗...不,神眼小姐,是他造就了如今的你啊!”
“!!!”
茶姐听罢如同五雷轰顶,她抬头看向清韵,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
与此同时,滚滚而动的车轮忽然停住了。马车旁的帘幕被掀开,面前出现的,是一座迤逦堂皇的宫殿。
“我们进去谈吧,神眼小姐。”清韵对茶姐说道。
于是乎,两人便从马车上下来。
届时所有的士兵守卫都如同排山倒海般并其下跪了,上千万人里竟无一人敢在此喧哗。
远处飞来了一只冰雕般的白鸽,同时又瞬间凝华成了一位苗条的少女,她优雅的向二人行礼,然后说道:
“公主殿下,这种天气适合客人吗?”
清韵:“让温度升高一些吧。”
那少女点头,顿时化为一股青烟直向上空飘去,原本阴霾落雪的天空突然变为晴空万里,阳光冲破云雾,闪射下一阵耀眼的光芒。
两人继续前进,茶姐也将外衣脱下还给清韵。
进入宫殿,清韵微微的动了动嘴,侍者们便全然从宫殿里头退去了。
宫殿室内的景致是如冰雪般的幽蓝,如梦似幻的雕花散发出钻石般璀璨的光。
高贵而又庄严的王座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位慈祥美丽的女士留在那里,她静静的看了两人好一阵,随后,就从王座旁离开了。
“那是我的母亲。”,清韵对茶姐说。
茶姐:“同你真像。”
清韵:“请就坐吧。”
茶姐:“坐,坐哪里?”
清韵:“哪里都可以。”
清韵缓缓地走到一架古琴旁,静静的等待着。茶姐便坐在她的对面。
她也坐下了,低眉抚摸了一下琴弦,古琴便发出婉转而悠扬的乐声。
她长叹了一口气,满是感慨的说:
“该从哪里讲起呢?”
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口念了几句法诀,一个灵魂便从她的身上冒出。
她对茶姐说道:
“茗,让你的那只眼睛出来吧。”
茶姐听罢点了点头,那只神眼便从她的脖颈处爬到了她的手心。
于清韵身边的那个灵魂远远的就朝那只眼施加了什么咒语,它令茶姐感到异常的温暖......
片刻,那灵魂便消失了。
“这样就好了,茗,试着用那只眼睛重新看看这里吧。”
茶姐听罢如是照做,眼前果真浮现出了不同寻常的画面,好似回到了数百年前。
“它能为你找到关于蕞的一切踪迹,我.....就从与你们相遇的时候讲起好了。
那是.....在三百年以前的事情了,当时的整个世界乃至于极乐也并没有如今这般繁荣,那是一个盗贼横行、灾乱祸病的时代。
蕞,就降生在这片土地之上。”
茶姐:“难道...蕞儿是极乐之地的人吗?”
清韵:“你和他,上辈子都是。”
茶姐:“什么?!”
“第一次见到他时,你并不在他的身旁,他的面容没有一丝生气,可脸上却总是会挂着那种温柔的笑,他和我见过的每个人都不同,他太平静了。
人们说,他是诅咒之子,生来就有一颗晦暗腐败的心,他是地狱中的恶鬼,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都是令人憎恨的气味。
没有人会在乎他,所有人都对他退避三舍,他就这么孤身一人的活着,活在这个没有温情,没有温暖的世界。”
“他的身上有疾病,我不能形容那种痛苦,但,那种痛苦一定胜过秽祭。”
茶姐:“那,你是怎么和他认识的呢?”
清韵伸出了那只细嫩的手,挑拨了三根琴弦,随意弹奏两声。
“他的才华战胜了我对他的恐惧,他信手写下的任何一笔都能千古流芳,随手描绘的生灵都能跃然纸上。
他拥有灵敏的嗅觉、聪慧的头脑、惊人的记忆以及超乎常人的视力。他的学识、他的谈吐、他的性情、他的品德都已让万千侍者自愧不如!
我是王国的公主,在那时候的我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他甚至只比我小上两岁,却已经拥有.....如此惊人的能力了。
我也在那一刻明白,世人的口......并不都是真实的。蕞啊,在我的眼中,从来就不是恶魔之子,也没有那些令人畏惧的诅咒,那些诽谤他的人才是真正的愚者。
我深深的喜欢上了他,可我从一出生就无法张嘴说话,我是个哑巴,没有办法替他证明......”
茶姐:“因为你有神之口?”
清韵:“是的,但....也许还有我的怯懦。”
她顿了顿,接着说:
“他没办法一直留在王宫里,人们将他视作戏子,只有需要取乐的时候才会叫上他,他活的太过卑微,却没有任何怨言。
第二次见到他,是一年之后了。薰風之王谢柏闻得到了世上第一件神之器皿,他利用神明的认可,大动干戈向外扩张土地。
所有人都担心他会将剑锋直指极乐,这里的人们生活本就贫困,至那时,更是人心惶惶。
社会动荡不安,极乐永远都离不开盗窃、掠夺、祸乱和疾病。
而你,茗,我是在这个时期认识你的。
那时,蕞儿带着你一同来王宫找上我,你当时真的很依附他。
父王答应了我的要求,收留了你们两个作为我的侍者,陪伴我活在这乱世之中。
我记得那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刻。
茗,当时的你也不过只是个活泼的小丫头,可给他添了不少的麻烦,我记得,你只比他大一岁。
但作为弟弟的他,却要为你而想尽一切办法继续行走自己的人生。
我曾问过他为什么要为你做这些,他却温柔的回答我:
“并没有为什么,因为她和我一样,被人厌恶,被人排挤,被人冷落。
你知道的,我这样的人...没人愿意与我交朋友,我是被神明诅咒的灾厄之子,可是,茗姐姐她却愿意接纳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知道,你和他并不是异类,和那时候的我一般年岁,但你们还要一起面对比我更加残酷的命运。”
“……”
茶姐的神色变得忧伤起来,她低声自顾自的说: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与蕞儿相依为命了。”
清韵点了点头,直直的望向远方的王座,思考了很久,方才开口说道:“对于你们,我真羡慕。”
“如果那时候的日子,能持续到永远就好了,可它也不过只是我的奢望。”
“后来...发生了什么?”,茶姐问。
“我看到了你的眼睛,不,是我知道了你没有眼球,我也明白了,世人为何会畏惧你。”
茶姐忽然怔住了,这种痛苦在她今世也有体会过。
“我那时被吓晕了过去,父王和卫兵闻声很快就来到了我的面前,仆从污蔑了你们,使得你们被赶出了王宫。
那时的你们怎样...我并不知道 ,但我只为你们的离去而感到悲伤与绝望。
我整天都魂不守舍,唯独听到你们两个的消息才微微有一丝的反应。”
“我们三个之间...曾经一定很要好吧?”,茶姐的声音有些微弱,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她不尽的伤感。
“……”
“第三次见到你们的时候,是父王重新召见蕞。那时的他,已经长出些许白发了,但容貌却在这些年里没有丝毫的改变,还是美的那么惊艳。
你本来也要来的,但被父王的士兵拦在了外面。
那一天,真的很奇怪,所有曾经憎恶与痛恨过他的人,都对他变得十分尊敬起来。父王对他也是,冲他不停的夸耀,死板的脸上也时常伴着微笑。
我感到恐惧,我感到害怕。那个时期,也是极乐之地的危难时期,国事应该很繁多,政务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才对。
但父王并不关心国家的朝政,话到尽头,而是向着蕞问:
“我认为你与我家小女挺是般配,是否有意娶公主为妻?”
那些大臣们面露惊恐的看着他,我也并不知道此事,同样不解的看向父王。
父王并没有反应,静等着蕞儿回话。
可是,蕞儿却用非常平淡的语气拒绝了,他对父王说:
“我配不上公主殿下,这里的人谁都明白。”
父王听到这话,少见的并没有动怒,反而是给予了他很多钱财让他仔细考虑。
我想留住他,但被母上拦住了。”
清韵缓缓地将自己的发梢撩到耳后,脸色显得极其苍白。
“可我不知道的是,父王却在背地里指使着下人不断祸害着你们,让你们的生活变得比以往还要艰苦。
也许他以为只要这样,蕞儿就一定会回到王宫里来娶我吧。”
“可是过了一整年,你们都没有半点消息,甚至也不曾偷偷的来这里看望过我。
我对他的期望也逐渐消失了,从以往的喜爱转变成了憎恨,我身边的人也一并责备、怒斥他,使全国的人也一同痛恨他,自此以后,他在极乐就更无容身之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