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田里，两个男孩扭打在一起，倒在田地上也是不肯停手。
那是个喷字。
是碰字！
在田里边打边滚，样子有点滑稽，小妮看了半天，如果他们不说狠话，小妮还以为他们在打闹玩了。你们别打了，都是朋友啊。
李老师站在家门口左右走着，双手背在后面拿着一根细棍子，还戴了一副眼镜，小妮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学校老师，只是李老师没认出她。
放假是没事做吗，要打架？
两个在田里打架的男孩，衣服上沾满了泥巴，一个看着老师，一个却低头不敢看老师。
都说了，同学之间要友好互相帮助，打架，哼，现在不是古代。
小妮蛮不喜欢这个老师说话的，可能是第一次见到他，没有好印象吧。
说吧，你们为什么打架，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看着老师的说，为了一个字。
嗯？，为了一个字打起来了，要是真的我倒是开心的，什么字？
喷字，老师我写给你看。找根小木条，在地上划出个鹏字说，老师你看是不是喷字？喷火的喷。
李老师脸色难看起来却又很快收回去了摸了摸他的头问自己的儿子就是不敢看他的说，你认为是什么字？
碰字，碰到东西的碰字。
什么字？老师把耳朵往儿子脸上靠近，你再说一次。
碰字，碰到东西的碰字。
啪，给了儿子一巴掌指着鼻子说，妈的。你是不是看你娘打麻将看傻了，碰，我碰你个大头鬼，蠢货！你还敢哭，给老子憋回去，你哭，老子就又打了啊。
是鹏字，大鹏是一种鸟的称号，小妮看地上的字说。
这位女同学说的不错，是鹏字，你们知道了嘛，都比不上一个女孩子。
哎呀，李老师啊，对不住啊，我家的臭小子打了你家的少爷，一位发福的女人走来揪住她儿子的耳朵说，你啊，你啊，学什么不好，要学打架，父母供你读书容易嘛，啊。
妈，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还不快给李老师家的少爷道歉。
没有啊，都又错，是我教子无方啊。
两个男孩正对着，互相鞠躬道歉，对不起，我的错。
对不起，是我的错才是。
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
要不是家长在场，估计又得打起来。
好了，都有错，妳要不和孩子留下来吃个饭吧，天色也不早了。
啊，不劳烦老师了，孩子他爸还要等我回去做饭了。
我家都是我爸做饭的，老师孩子骄傲的说。
老师却觉得没面子就说，瞎说，我家是谁有空闲就谁做饭，比较公平。
是嘛，李老师是个好男人了，我家男人回来了就躺着等饭吃，我们就先回去了，李老师。
走远了点距离，女人又揪起儿子的耳朵说，你啊，你啊，打谁不好，要打他家的种，到时候给你穿小鞋都没地去哭。
这里的老师一些是从城里来的，一些是本土读了高中或初中的，城里来的老师有些是来做支教，过不了多久就会走，走走过过场，好在城里学校也有个话说，也有干很久的，只是少之又少。李老师是高中生，那代人多数读书少，读了一点书可以记一辈子的，教一下小学生还是有余力的。这些本地的老师也是经常看书，不耻下问的问新来的老师一些教学方式。
女娃子，妳要不在我家吃个饭？
不了，我爷爷在家里等我做饭了，晚了要打屁股的。
嘻嘻，读书的还没我厉害了，学校也不行啊，都认错字了。
可一天下午打消了小妮骄傲，让她又想读书了。
水牛儿拉粑粑，屁股对着躺在田里的小妮。
小妮说，咦，牛不害羞的嘛，拉屎也不躲着点。
咬着一根狗尾巴的旺财翻过身来说，妳不知道吧，没读过书就是啥都不懂。
哼，你读过几年书了，现在在这里放牛，好多学生都没有我认的字多。
哈哈哈，我只读过三年书的也比妳强，字我是没妳知道的多，但妳知道牛为什么没羞没臊嘛？哈哈哈，妳不知道，这就是没读书的样。
那你说，你说，小妮被他看不起自己的样子弄生气了。
因为它是牛儿，知道嘛。
废话啊，它不是牛是鸡嘛。
呵呵，妳看啊，人他为什么不这样拉屎了，因为他是人，人有廉耻心，给妳打个比喻啊，猴子会爬树，鸟会飞，因为它是猴子，它是鸟，所以会爬树，会飞，它们为什么不在田里拉屎了，就因为它们不是牛，妳懂了嘛？
一顿pua给小妮的小脑筋干停了，呆呆的点头的说，你说的好有道理啊。
低调低调，我只是个小学没毕业的人，牛的人在学校还有好多了。
爷爷，我来找打了，小妮说。爷爷看着她说，屁股痒？
小妮后退到安全距离的说，我要读书！从口袋里拿出从小房间里拿出的三百块说，看，我有钱。
妳那来的钱，是不是从我枕头下面拿的！
我没有，这钱是我，我捡来的。
爷爷快步走到炕边抓起枕头手伸进枕头里拿出一打百元，小妮看傻了眼，爷爷藏的地方真多，枕头下面我早应该想到了。爷爷麻利的数起来，没少。
妳把钱给我，捡来的就是我的了。
不，我不给，我要去读书。
给钱给我去买鸡给妳吃啊，吃了长高，傻子，我不让妳读，妳有钱也没用啊，别逼我打妳啊！小妮乖乖的把钱给爷爷，也算是物归原主，爷爷高兴的把钱都放进枕头里。
不是要给我买鸡肉吃嘛。
妳要是敢拿我的钱，妳脚保准废了！
爷爷没骗人，抓了一只鸡回来，一刀就给脖子划出个大口子来。烧水，把鸡往冒热气的盆里一扔就说，把毛都拔咯。鸡被放到热水里，毛就拔的容易很多，但有股难闻的味道，就叫它鸡骚味吧。
爷爷炒鸡肉，烤鸡肉，煮鸡肉弄出来的都很好吃，内脏小妮也吃，有的很腥有的味不好闻，但爷爷做出来的都很好吃。
一般是半只半只的吃，一天也可以吃完，也吃过几次鸡腿，爷爷夹给我的，嗯，三百块给的值了。
兔兔肉，鸡肉，小妮都喜欢吃了，什么吃兔兔好残忍，在好吃面前不值一提。
爷爷不是带小妮上山用弹弓打兔子来吃，就是出去带只鸡回来了。每次跟爷爷上山很少看到鸡的，当然爷爷手里拿只鸡的次数也少。
喔喔啼，喔喔啼~，爷爷手里紧紧拿着一只很大的鸡，比以往拿回来的都要大不少，估摸着能吃一天多。大鸡不停的挣扎，爷爷有点把持不住，大鸡头转过去啄爷爷的手背，爷爷忍着疼，另一只手赶紧抓住它的头和脖子，也不用刀划一口子，把大鸡头贴紧肚子，双手使劲一拧，大鸡叫出了平生最大的两声喔喔啼，两条腿也奋力摆动，爷爷将它扔到地上，翅膀扇动，地上被它翻滚过的都是尘土飞散，爷爷蹲在地上一个劲的傻笑。大鸡平息了大动静，躺在地上，喘着大气，一大个身体像短跑冲刺完的心脏，不停的跳动着，为它自己活下去而跳。
拿刀来，爷爷说。小妮早就把刀拿在手上了，递给爷爷。
妳来吧，看我杀不少次了，也会杀吧，妳试试手，我去拿桶。
小妮看着大鸡气喘吁吁时而扇动一下翅膀想要飞走，于心不忍，看了许久才准备动手。
一刀下去，鸡被划的舞动了双脚，只是比较轻不麻利。
喂，小屁孩，死都不能给个痛快嘛？
小妮将菜刀前端的尖尖头抵在土地上，变成了断头台，一刀压下去，鸡头搬家，身体在分离的瞬间颤动了一下，然后没了动静，应该是挣扎累了吧，鸡头眼睛直直的看着小妮，要投胎变成鬼子来扒妳的皮一样，小妮害怕的说，鸡哥你反正都要嘎的，我给你痛快，要感谢我才是呢。
鸡哥眼睛还是直直的看着小妮，小妮看的怕，于是用刀面一弹将鸡头弹飞好几米。鸡哥的魂灵在天上看着，喔喔啼！，我死不瞑目不行嘛！
两个桶，一桶是热水，一桶盖着盖子，鸡脖大滴大滴的流血，小妮拿开盖子，里面啥都没有。晚上睡觉时，爷爷对自己说，以后把鸡血都放到桶里，给我弄鸡血豆腐吃，可一直没见着豆腐的影子。
一小滴一小滴的滴血，小妮换只手拿着大鸡，虽放血轻不少，拿久时辰了也手酸。小妮说，爷爷，没什么血了，放水里拔毛吧，水都不冒气了，冷了不好拔。
爷爷往桶里一看，小半桶了就说，好，拔毛吧，盖上，明天我再去抓一只回来，就可以搞鸡血豆腐吃了。
嗯，爷爷。
早晨，小妮自然醒来，爷爷还在打呼噜睡觉。嗯？，奇怪了，今天没鸡把爷爷叫醒了。
一碗炒鸡肉，还剩小半碗在灶上，用木盆盖着的，怕蚊子来偷吃加拉屎。小妮从灶边走过，去拿小凳子垫脚。咦？奇怪，小妮后退到灶边，双手拿起木盆，看着碗里的鸡肉，拿了两块比较大的吃了，又把木盆盖上。
我长高了！
我不用踩凳子就能拿到上面的碗啊，鸡肉真能让人长高，太神奇了！走到爷爷身边踮起脚要和他比身高，比爷爷矮一个头了，爷爷的背怎么越来越弯了，好像“我”没长高，只是爷爷变矮了，爷爷要是返老还童变成拉屎拉裤兜里的小屁孩，没事就要捏捏他的小脸，不听话饭都不给他吃，等你会说话了，叫声可爱姐姐听一下，哈哈哈。
天气越来越热了，田里地里开始劳动了，也开始了苦而开心踏实的日子。
爷爷中午睡了一觉，就出去了。是去抓鸡回来吃了，因为要搞鸡血豆腐吃，血放久了就不能吃了。
热度退去些，爷爷才回来的，提着一只已经死了的鸡，翅膀还微微扇动，大致是刚嘎不久。鸡往地上一扔，爷爷走到屋檐处坐下避暑，小妮赶紧去拿菜刀，事情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不会那么的怕了，又是断头台，一刀下去，血慢慢的溢出来。爷爷拿来装鸡血的桶说，明天就吃鸡血豆腐，等一下放完血，自己去拿桶装水拔毛啊。
好，爷爷，今天吃什么鸡？
妳想吃什么样式的？
我想吃烤的。
哦，烤鸡有点费时费力，麻烦，换一个。
那就煮鸡吧，有鸡汤喝。
好，那就炒鸡，就怎么说好了。
爷爷快放完了，小滴小滴在滴了。
爷爷看着远处，猛的站起来看着，眼睛一下子瞪的特大，抢过小妮手里头的鸡，走到屋里对小妮说，快把一桶鸡血拿进来，快。
小妮力气不大但提这点鸡血还是可以的，只是长时间举着鸡，手发累了，提不动。爷爷赶紧一手提起桶，往屋里走，由于用力过猛使血溅到了小妮的脸上，好了成红脸小妮了，拿把小关刀，配个小美胡，黑社会见了也得给拜拜。
爷爷冲出来时，完全没有看到红脸小妮。一骑单车的中年男子停在了家门前。
二牛爷，见着我家几只鸡没有。
显然，中年男也没见着红脸小妮。
小妮默默的走进屋里去洗脸也没人注意。
没有，怎么了？爷爷镇定的说。
鸡不见了啊，烦死了，隔几天不见一只，我是守也守不住啊。
哦，有可能被狼给咬去了，山上还有狼的，前些天上山打兔子还见着两只，没打死来着，狼皮也值钱啊。
我只关心我的鸡啊，说没就没了，好不容易把它们养大的，好，二牛爷，你歇着，我去别处找找。
小妮出来了，洗把脸，没洗很干净，衣服上也有大块的血印。
嗯？中年男人抖动鼻子，蹲下来闻小妮身上的气息。
中年男子快速冲进屋里，爷爷走到小妮跟前就是一巴掌，妳晚一下子出来，不行嘛！
啊！中年男子冲出来，举着个桶往外倒，爷爷和小妮都躲过去了，鸡血撒在大地上，鸡血豆腐一去不复返。
你为什么要偷我家鸡！想动手来着，看是把老骨头也就忍忍吧。
我这是上山打的野鸡，谁偷了，年轻小伙子不会讲话了。
是野鸡我去死啊，我养了这么多年鸡这些分辨不出来，在说了，上山的野鸡都被你们这些人打灭绝了！
你想怎么着嘛，罗里吧嗦娘们唧唧的。
爷爷啊爷爷，你是承认偷来的了，我很相信你会据理力争说是山上打来的，你真是伤透透我的信任心了！
我想怎么样？你说的理直气壮，搞的好像我偷了你的，我平时也没惹你吧。
嘿，这鸡天天早上叫吵了我七十几年，杀你几只怎么了，屎都乱拉，我鞋子都是鸡屎臭。
牛还乱拉了，你怎么不去把它杀了！
拉的有用，我杀它干嘛，抽风啊。
收你四十一只算了，给钱，中年男子伸手要钱。
小妮想拿钱给他，只是爷爷会打她，一两顿还好说，腿没了就真的废了。
不见钱来，却见爷爷昂首挺胸的站在原地，像极了开爷爷说的项羽自刎的场景。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中年男子红了脸。
四十一只？城里烤鸡，不用自己动手还好吃，才十八，你四十一只抢钱啊，现在是什么社会你知道……
一记直拳，重重的打在爷爷的鼻梁上，爷爷捂住鼻子，缓缓的倒在地上。
哎呀，哎哟，哎哟啊，哎哟嘞，我要死了要死了，娘老子妳来接我了，爹没来嘛，哎哟嘞。
哼，你少装，里面有什么我搬什么，你难道就没存钱嘛？中年男子走进屋里。
爷爷赶紧看看进屋的中年男子，打了一下楞在原地的小妮说，快进去，别让他把枕头拿了！
孩子他爸，孩子他爸，孩子他爸哎，孩子来信了！他妻子撒丫子的跑来。
中年男子拿着爷爷的枕头走出来，看看的说，干嘛了！干嘛了！烦着呢。
爷爷一看拿着枕头，惊出一身冷汗来，要是枕头真让他拿走了，爷爷就要起死回生了。
妻子在单车前停下双手撑膝的喘气，中年男子又进屋拿东西，爷爷的心脏受不了了，但不到最后一刻，依然装死。
妻子说，孩子来信了！孩子来信了！
什么，儿子来信了嘛！中年男子还在屋里就发出声音来，足见他有多开心激动的。
中年男子还是拿着枕头从屋里出来，走来妻子旁边说，快，打开看看啊。
唉，妻子小心翼翼的撕开信封，把信拿出来再小心翼翼的打开。
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很快没了笑容，两人都不识字。
嗨，我们都不认字啊，得去找老王，还是李老师了。
找老王得给钱，李老师只有周末在家的。
那就去找老王啊，不然怎么办，儿子要是在信里有什么急事可拖不得啊。
是啊，我们去吧。
中年男子拿着枕头就要走，爷爷使劲的打了一下小妮的屁股，去把枕头抢过来！
我认识字！你们别走。
两夫妻一起回头。
中年男子说，妳认识字？学都没上过吧，上一边去，等会我还要来抄妳家呢。
没骗你们，给我读读不就知道了嘛。
妻子质问的说，我们都不认字，妳瞎制造，我们还笑眯眯了。
绝对不会骗你们，读的时候肯定有你们知道的内容的，乱说你们也听的出来的，你们还可以去问李老师，我认不认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