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撕裂,啃食!
辛艮只觉得很疼,从来没有过的疼。
疼的不止是身体,还有灵魂。
这种疼是任何言语文字都无法讲述描写的,似乎钻刻在骨髓中、血液里,看不见更摸不着。
身体鲜血淋漓,灵魂千疮百孔,全都破败不堪。
神智开始昏迷。
“我要死了吧?”
辛艮喃喃,然后苦笑。
大和尚不伸手,自己除了死还有什么办法?
死亡是唯一结果,除非……有奇迹发生。
神智在彻底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忽然有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心口。
辛艮下意识地伸手摸过去……是灯,那盏一直藏在怀里的小小青灯。
一线亮光从怀里透出,竟然是个火焰形状!
辛艮震惊了下,然后握住青灯,吃力地把它拽出来。
青灯纤细的灯芯上,一簇米粒般大的火苗摇摇晃晃,随时会熄灭的模样。
奇怪,这青灯怎么会自燃?
还是在自己怀里自燃?
一时间,辛艮都忘了自己现在深陷泥潭,即将被泥浆吞没,只是好奇地看着手里的青灯。
“啊好烫!”
辛艮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手一甩,把灯扔了出去。
青灯并没有掉进沼泽,而是悬浮在沼泽上,底座离沼泽只有一粒米的距离,似乎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托着它。
辛艮眼睛瞪的圆圆的,像个准备捕捉老鼠的猫一样,瞪着青灯一眨不眨,忘记了周围一切。
所以,也忘了那些撕扯啃咬自己的恶兽们,在青灯出现后就变成了挣扎嘶吼。
一道道黑气从挣扎的恶兽们耳目口鼻中飞出,直直地被青灯吸进灯芯里,灯火随着这些黑气,变的越来越亮。
嘶吼和挣扎减弱,然后慢慢安静,当最后一丝黑气也被青灯吞噬干净,只听灯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爆出一个夺目的灯花。
灯花形成一个光圈,在光圈里出现了一座山。
青山秀美峻丽,溪水潺潺清可见底。
一条青石板路蜿蜒通往两间竹屋,竹屋前有竹林和森绿欲滴的芭蕉。
林下是小小的石桌石凳,石桌上一个茶壶和两只竹杯。
不远处一片桃林,枝头上殷红的花朵一面盛开,一面坠落。
“怎么这么眼熟?”
辛艮疑惑地看着光圈中的场景,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想不起来。
这时,青石板路上出现了一个少女。
辛艮一见她,顿时大吃一惊!
这个少女,竟然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
少女身穿浅粉色的衣衫,圆圆的像猫儿一样的眼睛,鼻头圆润嘴巴小小,满脸的娇憨。
她正抬头望着前方,口中喃喃自语:“沧溟?这里只有山,既不是大海也不是天空啊?为什么叫沧溟呢?”
嘀咕了一句后,少女被脚下的蚂蚁吸引,蹲下看蚂蚁打架。
然后蚂蚁钻进了青石板缝隙里,她就捡起路边的树枝挖青石板缝隙里的泥土。
这时,一片白色的衣角出现,是个鹅蛋脸,五官清丽,神情却十分冷漠的女人。
女人看不出实际年龄,好像很年轻,又好像很苍老,她站在少女跟前,语气淡淡地开口询问。
“你叫什么?”
少女抬头一笑,灿烂如花:“落儿。”
女人蹙眉,俄而微微摇头:“不好。这名字不好。”
落者,零落也,孤苦之兆,凶。
女人三根手指缓缓掐算着。
少女落儿蹲在地上,手里的干树枝拨拉着泥土,听了就仰起头来看这个白衣如雪的年轻女人。
这是个神色疏离眉目如烟的女人,唇色带着极轻极淡的粉色,像极了桃花。
她很白,皮肤几近透明,仿佛没有血色一样。
站在那不动,很容易让人生出她只是一座冰雕的感觉。
落儿反问女人名字。
嫌自己名字不好,她倒要听听对方名字有多好。
“辛艮。”
女人回答。
光圈外泥沼中看的入神的辛艮一震:“她也叫辛艮?”
一股不安从心底涌起:好像,有什么遗忘了?
又或者是有什么要发生?
辛艮理不清,只觉得脑子混沌,目光却被光圈中的场景紧紧吸住,移不开半分。
光圈中,落儿在眨眼。
“辛艮?”
这名字感觉有些古怪,可又说不出古怪在哪里。
“有疑惑?”辛艮问。
落儿点头,她一向直言直语,不喜欢拐弯抹角。
辛艮搭着三根手指:“艮,艮卦,易经六十四卦的第五十二卦,艮为山。”
辛艮道,却没说出中下卦三个字。
落儿跟着辛艮一起回去,好奇地问辛艮,为什么说落儿这名字不好。
反正她觉得挺好的。
辛艮停下脚步,目光遥遥望向远方。
很久,她才神色缥缈地说了一句落儿不懂的话。
“希望你以后不会成为辛艮。”
……
辛艮独居,小小的两间竹屋,很干净。
也很清冷。
好在四周种了很多花木,看着那些似锦繁花争艳斗丽,凭空添了些许温暖。
竹屋边上桃杏最多,梅花种的比较远。
落儿觉得桃花忒俗。
梅花高雅,她想辛艮这样一个女人,竟会分不清雅俗,实在是遗憾。
在落儿眼里,辛艮是应该,也必须清雅出尘的人。
因为辛艮身上总好像笼罩着一丝仙气。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辛艮眉眼冷淡,态度疏离,对任何事物都没有热情和兴致。
就算是落儿,也一样看不到她半点笑容。
人类天性好奇,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落儿也一样,她很想看见辛艮笑,哪怕一次就行,一点点就行。
她想,辛艮这样一个女人,如果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落儿用尽方法,想让辛艮笑。
可辛艮从来不笑。
无论是多么好笑的话,她都无动于衷。
无论多么开心的事,她都眉眼冷淡。
像触摸不到的云烟,飘渺苍茫。
落儿觉得,这样的辛艮既可怜又可恨。
“师父。”
“叫姑姑。”
辛艮垂着眼帘,看着脚下的一方青石,整个人像玉柱冰雕,冷意沁骨。
落儿被她的神情语气冻住,只能乖乖改口。
“姑姑,为什么不把梅花移过来呢?”
“为什么?”
“姑姑不觉得梅花高雅,桃花俗气了吗?”
辛艮抬眼看她,许久点点头:“的确。”
然后她转身,回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