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吧？”
叶长离坐靠在小溪旁的大石块上，一边琢磨着掩映在云层后面的太阳，一边给伤口上药。
而萧肃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等着她。
叶长离几度怀疑她的师兄是被夺舍了，但每每偷瞄他时，左右打量一番，那安静时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凛凛寒意，又确是萧肃本尊没错。
那师兄到底为何待她这般好了？思及此，叶长离突然觉得这种想法不妥，多少显得自己可怜兮兮的，她可不是这般软弱的性情。
不过虽说算不上好吧，但至少是在关心她，还随身携带了药，毕竟不像师兄的性子，他一贯风里来雨里去，做事雷厉风行，从来不会花这种心思。
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小药瓶翻来覆去地看，叶长离忽而才发觉有些眼熟，反复摩挲了一番，这瓷白玉瓶磨制得精致无暇，愈发觉得这手感也挺熟悉。
良久，叶长离恍然大悟似的，自顾喃喃道：“这好像是出自淮庸师叔那处吧……”但一想到这里，登时又疑上心头，“淮庸师叔怎么会特意交给师兄呢？莫非……”
“好了吗？”
“嗯？”思绪被打断，叶长离闻声一抬头，乍一见萧肃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面前。
应当是自己磨蹭太久了，她匆匆忙忙三两下整理好衣袖，边起身回道：“噢，好了，好了……”
“那便走吧。”
要她师兄为这种小事等这么久，倒实属破天荒了，别说这两年他们之间关系僵硬，就是从前，也不曾见过他如此有耐心。
见萧肃抬步就要走，叶长离急忙喊了声，“师兄！”
本不该再拖延，然兴许是被今日接连不断的惊喜冲昏了头，叶长离鬼使神差的开口便将他喊住。
待萧肃回过身来，一见他面色微变，叶长离才意识到自己可算是胆量过剩了，不由得有些犯怵。
但随即转念一想，话都到嘴边了，不如趁今日师兄心情平和，情绪稳定，索性问个明白，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道：“师兄，你为何来重渊？”
萧肃脸上的表情一沉，冷言道：“不关你的事。”
叶长离自然是不信的，即便招惹了师兄她也不怯，遂又换了个问法，“那你可否知道，山主命我将魔烬带至重渊？”
萧肃避而不答，欲行离去，叶长离这回可不甘心轻易放弃，直接绕到他面前挡住去路，继续追问道：“那这个呢？是淮庸师叔给你的吧？”说着，叶长离将药瓶举到了萧肃眼前。
萧肃眼神顿了顿，而后不咸不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话说到这份儿上，叶长离微微一怔，心下不禁一番思量。
半晌过后，唇角却轻轻扬起一分释然。
想来也是，是与否何必计较得那么清楚呢，不论是师兄向淮庸师叔打听的，还是淮庸师叔托付师兄的，他终究是来了，并且再次救了她一命。
这就够了。
“师兄……”叶长离豁然开朗似的，松了口气，进而抬眼直视着萧肃，冁然一笑道：“多谢。”
似乎没有料到叶长离会突然说出这两个字，萧肃眸光微动，眼中流露出些许意外，但稍纵即逝，便转过身去，示意叶长离启程了。
尽管不再言语，但对于她心中所想，叶长离以为师兄一定心领神会了，再有询问或者解释，于他二人而言，倒显得多余。
……
他们二人落脚连云山时，缥缈的云依旧遮蔽着阳光，天色愈发阴沉了一些。
两年前，魔焰肆虐，山川沦为火海，如今的连云山早已是一片荒芜之地。
草木化为灰烬，飞鸟走兽四散而去，风拂过，只剩下乱石散落在坡道之上，沿途的残树屹立着，落叶在秋风中飘零，仿佛在为这片废墟的惨淡哀鸣。
走着走着，叶长离突然驻足，目光落在跟前几处灰白的石块上。萧肃也随之停下，只见叶长离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眸子映出一片阴冷的灰暗，眼底渐渐浮现一抹忧伤。
萧肃觉察出她神色的不对劲，心头也涌上些许不安，于是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叶长离没有即刻回答，而是继续静默着，两年前这里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历历在目，令她不觉神情流露出痛苦。
良久，叶长离终于开口，却是问萧肃，“师兄，你能告诉我，当时……”谈及此事，她不由得语噎，便顿了片刻，“当时我将步光剑拿出来，师姐为护你被刺伤，之后你们明明撤离了，为何师姐又独自一人返回？”
对此，叶长离不是没有猜测，师姐明明受了重伤，还能因为什么返回呢？只不过一直以来，她都不愿面对这个最有可能的事实而已。
萧肃站在她身旁，脸色愈发沉重。
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袂，周遭一片寂静，静得出奇，眼前一切的衰败之景，好似无法愈合的伤痕，无不诉说着哀思。
“她为了找你才回去的。”萧肃此时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冽。
果然如此……得到这一答案，叶长离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何滋味。
她还想问萧肃，为什么那时会任由师姐回头找她，但细细想来，便没脸问出口了。这样显得自己反倒有些责怪师兄的意味，但叶长离深知自己没这个资格。
以彼时危机四伏的情形来看，他们在前方许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师兄应当是走不开……
不料她正暗自思索着，萧肃却忽然开口，主动就此说道：“我们走出一段便遭遇了魔修伏击，却又在那时发现你不见了踪影。师姐已修成追踪术，而我能感知到你的银铃，只有我们二人能找到你。我本欲回去，但师姐不答应，只因随行众多灵修，皆是伤患，惟有我能保护他们，她便执意自己回去……”
许是今日说了太多的话，讲到此处，萧肃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而叶长离也同样，有些听不下去了。
停顿了片刻之后，萧肃复开口时，语气之中却添了几分质问，“你呢？那时候，你为何不见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