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氐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我再举一个更近的例子。庄帝继位之后,改变龙神与七子关系,变从属为屠龙圣贤,而且模糊了灭龙的世纪。鉴于帝国霸权地位,亚夏大陆各国都接受了这一传说,渐成亚夏族的主流神教论。庄帝还以身作则,视学子派为国之根基,将帝王继位需得太学士赐福认可,写入帝国律法之中。”
“难怪大陆各国之主继位后,都要派人或亲往学城,求得学城祝福以示正统。”
“如今大陆农耕之地多信七子神,这就方便帝国控制各国,并利用学城影响力确立大国地位。除此之外,庄帝想要打破廊中龙族自诩高贵的地位,便煞颇苦心,在学城举办了天下祭。这次天下祭盛况空前,除了七子门徒从各地到了学城,亚夏大陆各国之主,包括四方极边的小部落首领,也齐聚到勤岭。太学士主持天下祭,正式宣称大陆各族融合一处,形成互相包容的亚夏族。亚夏族人长相可以相异,血脉不必承袭,但却有三点是必备族人的标准,分别是语言、习俗和宗教信仰,只要符合这三点,哪怕是域外之人亦为亚夏族。”
“亚夏族的形成原来如此曲折。”魏武微微点头。
“过去,亚夏大陆各国均从部落演变而来,所以多以图腾为族群名称,最著名的就是廊中龙族、虎族、鸠族和鬼族,北方雪域的熊族和鹰族,西北方的狼族、象族和马族,以及南方的红发族、铜族、火族和游族。为了强调帝国霸权主宰,必须提升疆域控制地位,庄帝便授意太学士施德,提出中土概念,定下亚夏七大区。”
“庄帝时帝国极强,依中土观念确定了三服,以此来做邦交之则。”
“没错。所谓中土,主要是指帝国区与廊中区,最受庄帝的重视,三服中的臣服正是指这两区。宾服则指的是东北、西北、西南与东南区,甸服则指的是沙罗区。当然,中土区外的各地都被视为边缘,只能依附亚夏文明。”
“所以金亭、铜古等王国一直愤而不平,经常寻找机会挑战帝国霸权?”
“庄帝虽是一代英主,但毕竟是银夏帝国之统治者,绝不会任由他国成为霸权游戏的主宰。为此,庄帝利用七子神论和中土说法,分化廊中区的几个强国,瓦解、保留更多小邦国,怂恿互斗与攻伐,以此牵制雷霆、威、武,继而再牵制其他四区的大国,甚至提出了‘得廊中窥中土,纳中土天下定’的说法呢!”
“先生一番话确实让人颇受启发。”魏武抚掌赞叹道。
“我真心希望,这些话能对魏公子有些用处。”柏氐看着魏武,眼中闪烁着令人难以察觉的光芒。
“可惜,庄帝设置的六区之王,相继被各区强国赶下了台,只存在了短短二十年而已。”墨白说道。
“是啊!据说,当时坐上六区之王者都是大贵族,其后人一直耿耿于怀此事,想要恢复往昔地位。”柏氐幽幽地道。
“帝国不强,他们的梦想只能是镜花水月了。”墨白道。
月光如洗,浮云暗动,乌雀南飞,星光如灼。
夜幕降临下来。客栈不远处,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
墨白站在客房的二楼窗户向西望去,看得到伙计费心吹捧的红柳巷。妓馆的高楼顶端,挑起了大红灯笼,蜡烛已被点亮,显得红通通的。熙来攘往的人们,正在奔赴温柔之乡。
一些喝醉酒的人,摇摇晃晃地扶着墙走,嘈杂的人群像一条流动的小河,满是污垢和堕落的味道。这个时辰,武国都城更显得繁华异常,却给墨白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躺在床上的仆从鼾声如雷,墨白实在难以入眠,于是披上了外衣,信步出了房间。
墨白走在一条隐蔽的小路上。他抬头看着辽阔的夜空,仿佛看到了一片大海,内心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
恰在此时,墨白听到不远处有窸窣的脚步声。墨白闪身躲到一棵大树后,探头望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在斑驳的树影之间,站着两个人,如同两个石雕似的。墨白摒息凝神,竖起耳朵地听。
“公子,主人交待的事已经办妥了。”左边身材较高的人压低嗓音说。
“武国大良答应帮忙了吗?”右边的人一开口,墨白便惊呆了。这人正是路上巧遇的魏武。
“毛大良曾受主人大恩,一直希望有所回报。他对属下说,金亭王缇纣想要染指廊中,武国侯早就不满了。如果能借此次良机打压黄金战团,武国的地位定会大幅提升,武国侯自然不想错过。”
“最好是威、武两国与金亭两败俱伤。”
“公子说得正是。”
“与乾国大司同来的那个年轻人,真的是普普通通的养鸽小吏吗?”
“知道当年隐情的人全都离奇失踪了,这件事恐怕不太好查。”
“必须查清楚,而且不要让我爹知道。”
“公子放心,我一定会秘密调查。”
“去吧!”
那身材较高的人点了下头,蹑手蹑脚地走到墙根,纵身一跃,轻飘飘地出了客栈院墙。魏武又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身,沿着宽阔的石板路走向客房方向。
墨白的心扑通扑通跳着,足足等了一刻钟,才算平静下来。他无法相信听到的一切,更不知道魏武话中蕴含的意思。
调查!
难道魏武要调查我?我到底是谁?我与魏武有什么关系?墨白越想越有点糊涂,脑子好像一团浆糊。
墨白失神落魄地往回走,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墨白始终睁大眼睛,一点困意也没有。
天光刚蒙蒙亮的时候,仆从起床忙碌起来。墨白不想动弹,闭着眼睛装睡觉,直到外面公鸡打鸣,他才起身。
墨白整理好床铺,穿好衣服走出房门,一眼看到魏武已经在吃早饭了。他走下楼,坐在魏武的身边。
“墨兄,我替你叫了一屉包子。”魏武低着头,没有注意看墨白的脸。
“谢谢。”墨白说话之时,伙计端来一盘新出锅的包子。墨白没有客气便吃了起来,闷头想着心事。
“几位昨晚休息得可好?”伙计满脸堆笑地问。
“伙计,我们的马匹都喂好了吧。”墨白有点没好气地说。
“放心吧,都伺候好了,几位随时可以上路。”
“墨兄,你好像没有睡好吧!”魏武脸上露出关切的表情。
“魏兄睡得怎么样?”
“很好。”
“那就好。”墨白不再说话,大口地咬着包子。
红彤彤的太阳升得老高的时候,墨白一行按照伙计的指点,向武国国都的另一座城门走去。
经过街路纵横相交的城中心时,墨白远远地看到,武国王宫的宫墙高大雄伟,彰显着曾经的荣耀。阳光照射在宫中楼阁顶端的琉璃瓦上,金光闪闪,气派非凡,如同仙境中的殿宇。
武国王宫被称为阊阖。宫殿前有一座大型广场,广场耸立四根二十丈高的丰功柱,纪叙武国历代国君的“丰功伟绩”,柱子上雕刻了飞禽走兽,还有一只飞天鸠鸟盘旋于柱身上。
此时,武国王宫一侧的宫门早已打开,两个头戴铜盔的将领走出来。他们翻身上马,向墨白一行准备出城的方向奔来。
“如果能够杀死金亭王,咱们武国可要与金亭结怨了。”一个将领忧心重重地小声说。
“你太低估缇纣了。”
“武国侯为何要做如此决定呢?”
“天下即将大乱,哪一个人不想浑水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