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山岭。
桃花开满山。
鸟儿掠过，野兽漫行。
少女悠然举起酒壶，身子斜靠在低矮的石椅旁，手边散落着几个酒坛，尽数见了底。
几只兔兽经过大胆舔了舔坛口，便觉头晕目眩醉倒于少女身前。
“勾陈，给我把这两只醉了的兔子做成红烧兔肉。”
少女眼睛微眯，伸出脚踢了踢那散发着酒香的兔兽，没反应，她轻笑了一下；身旁的勾陈是个十成的千杯不倒，众神兽里也只有他厨艺最佳，此时他得了命令上前掐着兔兽的耳朵大步流星走向竹屋侧室准备葱姜蒜，烹制兔肉。
兔肉取出，洗净内脏，切成块状；碗中放入少量酒，刚准备的葱姜蒜，盐，勾陈做菜很讲究，他先将兔肉进行腌制；起锅灶，热锅冷油，下花椒翻炒出香味，花椒铲出，留底油，另一边锅内放入水和白糖炒出糖色，兔肉放入（现代可放生抽老抽）继续翻炒，将花椒底油倒入其中，继续翻炒，加入辣椒倒入水和黄酒进行焖煮。
焖煮时间有点儿长，勾陈走出屋才发现香味已经飘到了外面。
“勾陈，你可仔细点儿别给我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兔子烧糊了。”
“王上放心。”
勾陈笑着，大口灌了一口烈酒。
勾陈性子急燥，不爱温吞的酒，就爱那种喝下去直冲天灵盖的感觉。
当然，他也只有做饭的时候才会情绪稳定些。
待他喝完了手中的酒，才恍惚间想起自家王上很久没有下山了。
“王……”
他挪动着步伐。
“您很久不下山了。”
“嗯？”
“嗯。”
少女眯着眼睛看向他，然后点点头。
“是啊……”
“毕竟人兽不通……”
她轻声低喃，眼神里带着他看不懂的愁思。
“……”
勾陈并未听清自家王上在说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次下山去见了旧友的她定是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他沉默。
良久
“勾陈！兔肉是不是糊了！”
少女一酒坛扔了过去，勾陈躲了一下顺势溜进了厨房。
而屋外的少女看着，几个神兽喝得东倒西歪，却还是嘴上碎碎念的各自不服输得抱着酒坛不撒手。
“媵蛇？”
少女好整以暇得托着腮望着对面的少年轻声喊了一声。
少年哼唧了一声，翻过身又醉晕过去。
“唉……”
少女轻叹一声微微低头，纤纤素手抚掉衣裙上掉落的花瓣。
“王……”
少女再次抬头，恍惚间，眼前之人仿佛和过去重合。
（是媵蛇啊。）
她在心里默默念道。
“勾陈、青龙回来了。”
眼前早已不是那时的竹屋，亦没了以前的桃花景。
她抬眼，青龙已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过去的恣意少年，如今稳重了不少。
“青龙。”
她唤他，青龙的眼眶倏然红了。
他走上前几步，缓缓蹲下身来。
“多年未见。”
“是。”
青龙红着眼点头。
“上万年了。”
“是啊。”
少女轻笑。
“上万年了。”
……
（我已上万年未曾见过这人间了。）
“勾陈。”
少女勾勾手，五大三粗的勾陈此时瘪着嘴，一步三挪走向对方。
“这是不认得本王了。”
“未曾……”
“那必是这上万年玩傻了。”
“王……”
“这人间如何。”
少女抬手，指了位置让两只神兽坐下。
两只神兽点点头，各自寻了位置。
“怎样？”
“人间……不过如此……”
勾陈低着头嗓音颤抖，良久嗫嚅着开口。
“还有呢？”
“……还有……”
“妖族如何？”
“……和人族一样不过如此……”
“魔族呢？”
少女继续问。
“……也……不过如此……”
“那仙界呢？”
“不过如此……”
“嘶……”
一旁的媵蛇急了撸起袖子，就准备上去给勾陈一拳。
“无碍。”
少女拦下了媵蛇。
“本王知晓所有事。倒也不必瞒我，勾陈。”
“……”
勾陈腾地起身，跪在地上。
“臣下知错。”
“本王说了，无碍。”
少女手指转动着茶杯，杯底划过木桌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屋子的神兽不说话，勾陈就那么跪着。
“起来吧。”
少女抬手，勾陈却没动。
“世人荒唐至极，将你们变得太像人了。”
“现下中秋，把这收拾了摆上吧。”
少女说着给几只神兽腾了地，她则独自一人径直出了屋外。
“王？什么是中秋？”
不通世事的幼女指着晦涩难懂的书本询问抱着她的少女，少女笑了笑，柔声向她解释着。
“王，那人间的月饼好吃么？”
（大约是好吃的吧。）
少女仰起头望着夜空悬挂着的月亮，这是她出世的第一千个年头。
再次约旧友相聚，却又被拒绝，说着什么人兽并非同类。
她紫色的眼眸里第一次露出嘲讽的意思。
那一日她似乎透过他们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从此以后，她便一直把自己关在竹屋主卧里，也再不执着的邀朋小聚。
“王……”
门外的神兽们纠结着来回推搡，他们似乎没见过这种场景。
直到门内的人，将门外的女孩招了进去。
她抱着女孩坐在梳妆镜前，她拿起梳子梳着女孩多天未曾打理的乱发。
“以后该让你哥哥学学如何梳头，不然以后怎么办？”
“王？”
女孩等着葡萄大的眼睛，眸子充满疑惑。
“无碍。”
她说。
“日后你们兄妹定要互相扶持。”
少女的紫眸透过镜子看向女孩的黑漆漆的眼瞳。
“去玩吧。”
女孩懵懵的，但还是跳下来施了礼退出了竹屋。
只是她未曾察觉，自己的眼睛里多了一层紫光。
“定是要好好活着才好。”
……
“定要好好活着才好。”
魔界又下起了黑色的雪，只是比上次的颜色淡薄了些。
（快要来不及了。）
她淡漠的眼神里，温度愈发冷。
等她再回身望去时，媵蛇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竹屋是灯火通明。
“王，回家吃饭了。”
“来了。”
少女唇角轻勾出一抹浅笑。
（大概是有很久未曾听过回家了……）
也该回家看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