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初味人生 第一章 热恋陡然遇
书名:成败人生路 作者:书呆子 本章字数:11918字 发布时间:2023-11-14

第一册   初味人生
 
第一章  热恋陡然遇劫难
风雷中学通向校外只有一条路,一条栽有法国梧桐的水泥路。风雷中学的学生走上社会,踏上人生的征途,却不都象水泥路这么宽阔这么平坦,尤其在那“史无前例”的岁月中离校的学生,多数走的是坎坷崎岖路。这里向读者介绍其中一位,一位名叫向河渠的学生离校后所走的路。
看,他来了。
 那是1968年3月18日的清晨,第一个从传达室小门走出学校的就是他。
本来66年他就该高中毕业了,史无前例的运动将他这一届应该毕业的学生留在校里上特殊的斗争课已快两年了,听说毕业典礼要到八月份举行呢,按说还没到离校的时候,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迫使他不得不赶回家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呢,那么好的爸爸竟会是历史反革 命?不可能啊!但消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周兵送来的,人已被关进了“牛棚”。不管事实真相如何,都必须尽快回家。他不放心,  也不相信。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高二(三)的学习委员王梨花,她与向河渠正处在热恋之中。昨晚听徐晓云说河渠的爸爸、沿江一带有名的老医生向泽周被造 反派揪出来示了众,就拉着徐去找他。她不相信那位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慈祥老人会是什么走资派、历史反革 命。她知道河渠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想去安慰他。
宿舍不见人,操场上、谈情说爱的老地方也找不着,她焦急异常。找了许久才听褚国柱说他到曹老师那儿回来后已睡下了。再去他宿舍吗?又似乎有些不太好,只好回女生宿舍大院。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清晨正迷迷糊糊地躺着,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别叫她,我走了,回头告诉她吧。”立刻一掀被子跳下床来,奔到门口,说:“等等,我送你。”随即麻利地穿戴梳洗好,一把扯过向河渠挎着的书包,紧跟在他身后,走出宿舍大院,再走出学校门来。她一点儿也没留神斜倚在大院门边目送他俩的徐晓云惘然若失的神态。
要是当时有谁告诉熟悉向河渠的人们,说他爱上了王梨花,说两人正处在热恋当中,谁也不会相信,然而这却是事实。
说起来除当事人和徐晓云外,恐怕直到今天他俩怎会谈起恋爱来的,在同学和朋友当中还是一个谜。要知事情原委就得从头说起。
一年前,向河渠受委派去已在农村的红联送信,走进一家被称为司令部驻地的住户院中,看见两位同学在洗一大堆男男女 女的衣服,听人们呼唤,知道一位叫徐晓云,一位叫王梨花。
听说叫“梨花”,向河渠不由得又回头望了那位叫梨花一眼。因为梨花这个名词小学时曾一度占据过他的心灵。那是他从古旧小说《薛丁山征西》的情节中迷上那位帼英雄樊梨花引起的。那时他曾梦想长大后也要有一位象樊梨花那样的妻子。当然,这只是情窦初开期间少男少女的胡思乱想,再说这么多年来从没遇到过让他心仪的女子,更不用说叫梨花的了,因而猛听得“梨花”二字,不由地心中一动,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在向河渠来说,算是见了第一面。
王梨花却是早就认识他了。开始是从学校墙报上见到了名字,后来在三好生发奖大会上见到了人。墙报上见到向河渠的诗如《果园游》
听说果园胜花园,呼朋唤友果园游。      
两行青松迎门立,万竿翠竹环园搂。
片片芭蕉清凉觉,串串葡萄馋虫诱。
柿子呈青呈黄红,梨儿有生也有熟。   
白果累累枝头挂,西瓜个个随地卧。
穿红着绿果园女,昂首漫步果园鹅。
色彩斑斓果园花,芳香扑鼻果园酒。
果园肥猪福气大,坏桃烂梨一网兜。
果园游,游遍果园兴犹稠。
恨无长竿撑太阳,可在果园长逗留。
 
《柿颂》
杏李桃梨竞芬芳,方柿遥遥静观看。直待东君频频催,才披绿装现姗姗。
梨花白,桃花红,柿花悄藏绿丛中。不献媚,不取宠,为育后代暗立功。
嫩绿翠绿渐转黄,红叶捷报纷纷扬。遮风挡雨作柴火,也有功成归书房。
默默地长悄悄生,兼收日华蓄月精。直到修成正果后,才在枝头挂红灯。
等竟引起王梨花的崇拜。
后来形势发生变化,向河渠也到了农村,并分到王梨花领导的宣传组,这样两人接触的机会不但有而且多了起来。
慢慢地向河渠觉得这姑娘正直、能干、聪明、手巧、有才华,是所认识女生中最为出色的一个,同时感到她有主见,不象许多女同学除了会唱会跳会发出刺耳的笑声,或者一点儿事不到就叽叽喳喳地互相指责、背后议论,而规规矩矩说理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渐渐地有个什么看法喜欢跟她商量,有事没事爱往河北跑,不知什么时候称呼变成了“梨花”,“您”也换成了“你”,姑娘的心完全被向河渠吸引住了。
美丽的姑娘追求的人多,是历古以来的规律,王梨花长得漂亮,本班艳羡的男生不算,公开追求的有三个,其他班级也有人通过邮局寄来热情洋溢的求爱信。班主任——那位将近六十的老先生一看信封的笔迹和本镇内通信只要四分钱的邮票,就禁不住摇头叹气说:“哎,何苦嘞?”这些人中有父兄当权者,有家庭富裕者,有容貌帅派者,他们千方百计想讨得姑娘的欢心,遗憾的是姑娘只是温情地对待所有人,就象太阳普照大地一样,却没爱上任何一个。
她崇拜向河渠,将他发表在墙报上的文章、诗词抄下来熟读、背诵,尤其喜欢背1965年9月墙报上的《柿颂》。频繁接触中感到他正直、果敢、勤劳、俭朴,至于文才更是不用说的了。她发现不论是初中还是高中的同学都喜欢接近他,也不知不觉地被他占据了自己的心灵。在他身边工作感到精力充沛,一旦离开就好象失去了什么似的,她曾问自己:“我爱上他了吗?”回答当然是肯定的。
一天向河渠偶而听得有人在议论:“真的看不出,司令想要副司令?”“他不是有女的吗?”“咳,能比得上这位漂亮?”“宗明启、郭汉生肯饶放?”“他们能跟褚比?他俩敢动他?”……
不知怎么搞的,这一天向河渠魂儿似乎没了:昨天才晒干的衣服又被浸到了水里,而帮老乡插秧的脏衣服却留着没动;战报上需要一篇社论,半天一个字也没写;初一<三>的李晓燕连感几声哥,他都没听见;晚饭时他只顾喝粥,爱吃的呛茄儿丝没动一筷子,以致房东大娘担心他哪儿不舒服,关切地问长问短;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咦——,这是怎么了?人家谈人家的恋爱,关你什么事?”他在责备着自己。是啊,王梨花没说要跟他谈嘛,而他也从没提出过这方面的要求,人家谈确实与他没关系。
辗转了一夜,下决心不想人家了,可又正如他在诗里所写的“数下禁令不思卿,谁知思念情更切。”为硬性抑制感情,他丢下许多急待写的东西,请假回了家。
可是抑制得了么?回家了,她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晃动,一听得传说王梨花上街挨了打,立刻回到驻地,他不放心。不过究竟是向家门里的人,讲究理智克制,他对王梨花客气起来,名字后面加上了“同志”,你字下面又多了个“心”。
同学们背后议论褚国柱追求王梨花,原非起始于目前,还在离校前就有流言了,不过一来没有传得象今日这样盛,二来向河渠从没听见罢了。向的感情与日俱增使王梨花心中暗喜,他突然回家,起先也没有引起她的疑虑,回驻地后的客气使她大吃一惊。她不安地分析着、回忆着自己近来的言语举动,发现不了有什么能使他疏远的疑点。正当她茫然不解且为此苦恼时,好朋友徐晓云的几句话提醒了她。
徐晓云不知道王梨花爱向河渠,但发现了褚国柱的意图,同时王梨花也很接近褚国柱,她觉得这样做很危险。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她说:“有人说褚国柱爱上你了,可得小心点儿,人家是有女的的,另外宗启明他们的手段……”
啊,原来如此,向河渠大概是听到这方面的谣言了。这些家伙的嘴呀,真该死,信口雌黄,害人不浅哪。姑娘心头宽松了一些。她想如果向河渠真因为这个而疏远了她,不正说明他也有意吗?不过是不是因为这一点呢?必须了解一下,也必须说清楚。
她找到向河渠说:“我,我想问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向河渠说:“问件事?可以,可以,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悉情相告。”
“很好。有人说我跟褚国柱在谈恋爱,你相信吗?”王梨花是个思想比向河渠开放得多的姑娘,同时事关终身大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了出来。问题说出来了,她瞪着大眼睛,咬着下嘴唇,紧张地等待着向河渠的回答,就好象在法庭上等待法官的宣判一样。
可是向河渠却愣住了,没料到要他回答的竟是这么个问题。真难哪,他老实,但反应并不迟钝。一个姑娘家问一个小伙子这样的问题意味着什么?他并不傻,同时几个月来的常有这样的现象:群众性集 会场合,只要他往王梨花坐的地方这么一看,总会发现她正注视着自己,而当看到他的目光转过来了,马上避向一别处,一会儿又扫射过来。有时候,他写完了一段,猛抬头也会发现王梨花在看着自己。……这一切说明了什么?难道她真的……
“怎么不说话了?到底信还是不信”期待的目光伴随着焦虑的声音使向河渠从回忆中惊醒过来,该怎么回答呢?不信吗?人们在这样说,而且他们的交往也真多。相信吧,她又是这么个情况。该怎么说呢?他憨厚地笑笑,当然满可以回答不信,但又拿不很住,这也难怪,在恋爱问题上全无经验的他并不怎么了解女孩子的心,对他来说,那是个神秘的世界。
“你说呀!”“叫我怎么说呢?”“怎么,你真的相信啦?”王梨花失望地问,她神情沮丧地转身离去,边走边委屈地自言自语地说,“连你也相信啦。”
向河渠终于弄明白了,他欣喜地申辩说:“我多会儿说我相信了的?”王梨花一听这话,随即停下脚步,猛转身,抬头问道:“那你——”向河渠发现姑娘的眼中闪着泪花,他嗔笑着说:“你呀,还问人家呢,首先你就不相信人家嘛。”
漫天的阴云消散了,王梨花喜孜孜地帮向河渠带上门,走了,她要他好好地休息。
王梨花闯进了向河渠的心灵,使他一贯平静的心胸顿时激起激 情的波涛,虽然还没有意识到这就是爱。流言使他丧魂落魄,知道自己爱上王梨花了,但考虑到人家一贯相处很好,自己不应该介于其中,同时谁知道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呢?因而自觉地保持了距离。不料王梨花的这番表现又使他重新萌发了希望。但是希望不等于现实,王梨花究竟爱不爱自己呢?他渴望能弄清楚。
王梨花也有这样的愿望。表明自己没有跟褚国柱或者其他人谈恋爱,仅仅是消除估计中的误会。向河渠究竟爱不爱自己,还不知道。几个月的相处,从旁观察发现向河渠除了喜欢初一(四)的李晓燕外,基本上不怎么和女同学交往,而那个李晓燕又太小了,而且是叫他哥哥的。听他的同学说在上高二时老师曾批评他有十八世纪的思想,同学们有称他为修道院的道人,褚国柱就当面叫过他“老道”,一切迹象表明他没谈过恋爱。年龄相仿的女同学中,他只同自己比较热情,但是热情不等于爱情,她要的是爱。
青年人的害羞心理使得他俩各自鼓足了好几次勇气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又总是临阵失却了勇气;小小的波折促使他俩急于弄清对方的心迹,他们都害怕失去对方,于是捉迷藏式的对话时断时续地进行起来。
到底是街上的女孩子思想解放,脑子也灵活,没人在场的时候,王梨花通过扯闲话有意无意地扯到自己的胃病及其他病症,她说:“真羡慕你们哪,身体象铁打的一样,唉,象我这样的身子,将来谁跟我在一起,都会受拖累的,恐怕不会有什么幸福噢。”
由于双方都有心,因而话刚落音,向河渠就明白了。他笑着说:“年纪这么轻就失望啦?身体有病,治呗!我爸在我们那一带也算有点儿小名气,要是您愿意的话,让我爸给您治。至于说拖累,我想如果有谁能幸运地同您生活在一起,只会感到幸福的,只怕想受您的拖累还受不到哪。”
“嗬,给你这么一说,我的病还是别治的好嘞。”“那倒不是这么说,我的意思是说只要心心相印肝胆相照,不要说一方身上有点病痛,纵使有重大伤残,也不会看成是拖累。幸福哪里只属于无病无痛的人呢?至于病当然应该积极治疗,我不是说能负责让我爸给您治吗?就是不知道您愿意不愿意罢了。”
王梨花笑着说:“你真会说话,哪有病人不愿治病的呢?你爸的名声我早就听说过了,只是我们家距你们哪儿四五十里路,无缘求医呀。再说一两趟也治不好,我吃的药已不少了。”“一趟两趟不行那就治一年两年,再不行就继续治,一直治到好。路远,路远,您 ,您不能,不能变近点吗?”正在两人谈得投机的当口,有人来打了个岔儿,话没有谈下去,不过双方已愈来愈近了。
又一天的下午,向河渠决定将自己的家庭经济状况作个透露,让人家掂量掂量。他说:“你们街上的同学可能不怎么了解农村的生活,我们那儿比较苦,我家更不行。爸爸的工资才四十多块,妈妈身体不太好,姐姐快要出嫁了,妹妹和我又都上学,住的是草房,没有客人来,基本上不开荤,真难哪。运动这么一来大学多半上不成了,前途是种田。唉,我也在想将来和我在一起生活的伴侣会因我家的窘境而难以过得舒畅啊。”
王梨花不假思索地说:“不是有这么一句俗话么?只要心连心,哪怕十个指头夹着讨饭棍嘛。”
向河渠笑着说:“知音天下少哇。”王梨花也笑着说:“恐怕你的要求高吧?”
向河渠红着脸,略有些口吃地说:“要找找您您这这样的人,当然就就更少少了。”
王梨花的性情尽管开朗,但终究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孩子,自己的意中人直接将对象的标准扯到她身上,毕竟有些难为情,于是红着脸嗔怪说:“咦--,怎么扯上我啦,不同你说了。”说罢站起身就走,竟忘了自己来的任务了。
“王梨花到底爱不爱自己呢?看情形似乎有这方面的意思,不过究竟如何却不能肯定。怎么办?能成当然是无限的幸福,即使不成,也免去了昼思夜想。嗯,索性问个究竟。”
一想到当面锣对面鼓地问,向河渠又犹豫起来:“该怎么开口呢?要是她当面回绝,我这脸又该往哪儿搁?”想啊想啊,想不出个好办法来。
他想过让褚国柱做介绍,但考虑到据说褚国柱也在追求她,不妥当;让小燕子去传话,也不行,她那张小嘴不嚷得满天下都知道?他手撑着下巴,茫无目的地将目光从门外收回到室内落到桌上没改好的稿件上,他信手拿起笔,猛然一个念头迸了出来:写一封信,一封求爱信。对!就这么办!
但是怎么写呢?初小学写过“给解放军叔叔的信”“给民工伯伯的信”,上高小以后替不识字的妇女、老人给外地的亲人写过不少信,就是从来没写过求爱信。老师的命题作文没难住过他,这一回却被自己出的题目难住了。
王梨花心潮激荡地回到自己的住地,她躺在床上回味着刚才的谈话,特别是最后的那一句:“要找找您您这这样的人,当然就就更少少了。”说这句话时向河渠那红彤彤的脸,那口吃的神态又浮现到她眼前,“这个老道。”她甜蜜地笑了。
“王梨花,可曾印好?”一位姑娘边向院子里走,边大声地嚷着。“哎唷,怎么忘了稿件呢?”王梨花被从遐想中惊醒过来,连忙边下床边答应着说:“刚才有点儿不舒服,还没印呢。”说罢没等那位姑娘回话,就匆匆向向河渠住地走去。
“上哪去?”“找你去。刚才忘拿稿件了。”“知道您忘了,所以给您送来了。”向河渠边说边递过卷着的稿子,在王梨花伸手接的时候,他涨红着脸轻声说:“里边有信。”王梨花随即展开卷着的稿件,现出一张64K的小白纸,上写着:
“亲爱的梨花:
     如果您允许我这样称呼的话。……”
信很短,但没等读完,脸就刷地红了,她情不自禁地将那纸头贴到胸前,抬起头望望向河渠,正好碰到那紧张而又热辣辣的目光,头一低,害羞地匆匆转身往回走,走到转弯拐角处,又禁不住停下脚步,回眸一望,见他仍然站在原地目送着自己,一股暖流顿时涌遍全身。
第二天整整一个上午,王梨花没有再在向河渠面前出现,咦——,是那封短信触犯了她?是自己一厢情愿?还是——,他思绪万端,拿起笔写下这样的一首诗:
    冒昧的很啊,给您写信。读到它,您是否会吃惊?
    满腔话儿涌起波,难启口,暂借纸笔诉衷情:
    二十个年头二十个冬春,心若古井浪静风平。 多少女郎眼前过,从无一人心头萦。
突然间电闪雷鸣,机缘送我近芳卿。著文定稿同挥笔,割麦插秧并肩行......
    是心儿在碰撞,是月老在系绳?为何我心潮激荡似浪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我承认音容笑貌心头萦,一刻不见如同失去了魂。
我承认三人成虎流言起,食不甘味梦难成。
    凭什么牵动我的神经占据我心灵?
是正直、勇敢、勤劳、聪明?是貌若仙子心地晶莹?啊,是您的一切使我动心。
    不知道您是否承认,其实您也动了真情:
要不为何目光常追随,为何一见脸上泛红云?
    感情的波涛,冲撞着理智的闸门,禁不住,直遣鸿雁叩芳心。
    是石沉大海无消息,是鱼书尺素传佳音?
    才片刻,似数旬,世上最心焦的啊,是等您。
    爱情的火花燃是灭,一切任由您把凭。
诗刚写好,正在复看时,“大文豪,在想什么哪?”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向河渠抬头一看,只见一位打着两条短辫的圆脸姑娘走了进来。
他忙将诗稿折迭起来,好象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尴尬地说:“呃—呃--,是您哪,我说是哪个嘞,吓我一跳。您不是到夏庄去的吗?”
来人说:“哈哈,我可不同你文诌诌的您啊您的,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徐晓云,直来直去。我是来报到的,根据王梨花的意见,我调到宣传组来,接受你的领导。”
“哪——,梨花她呢?”
“你问她?”徐晓云眼睛向向河渠一瞥,讥讽地一笑说,“不晓得是哪个给她写了封什么信,气得她一夜没睡得着,一早就赶到夏庄去了,要跟我换换。嘿嘿,抓宣传队我本不是那块料,让她抓,正好”
徐晓云的一番话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板底,向河渠连心都凉了,手上的诗稿不知不觉掉到地上,他呆若木鸡。
徐晓云一弯腰将诗稿拾起来 ,展开一看,哦——,一首诗,她边看边笑着说:“嗬,那鬼信是你写的呀,咦——,你怎么啦,哈哈,哈哈,真没用,一点儿也经不起考验。别发呆啦大文豪,刚才跟你开个玩笑,呶,给。”说罢,掏出一个迭成方胜儿的信一甩,甩到向河渠的面前。
一听说是开玩笑的,向河渠这才回过神来,他顾不得去要诗稿,连忙拆开信笺,贪婪地阅读起来:
“亲爱的渠:
感谢你将火热的心献给了我,感到无限的幸福。
没有同你商量,我就擅自决定离开宣传组来抓宣传队,而由晓云同志接替我的工作。她是我的知心战友,我俩的事已拜托她了,她是可以信赖的。我想你是能理解我的做法的,因为我们心心相印。
我是多怕离开你呀,然而却不得不这样做,详情我会告诉你的,晓云也知道,盼你能谅解。
……”
“刚见面就开了这么大的玩笑,你会觉得我这个人没头绪吧?”徐晓云笑着说。“没什么。”心情轻松的向河渠也笑着说。
“看了你的信,她昨晚就赶到夏庄,演出结束后,叫我陪她走走。将情况和打算全部告诉了我,并要我解释一下。”
原来事情是这样:由于姑娘生得人才出众,追求的人自然就多,其中特别以宗启明、郭汉生纠缠最厉害。
这两位可是惹不起的货色,两位老兄都有亲人在县里当大官,他们又都是能打能骂的文武全才,徐林就是因为给王梨花寄了一封求爱信被宗启明认出笔迹,叫到无人处挨了揍而放弃追求的。
王梨花知道要是断然回绝了他俩的求爱,或者公开同谁谈,不仅是自己,而且男方都将会受到无法无天的打击。她不能这样做,因而一方面以“年龄还小,没到时候,目前正处在革 命的紧要关头不宜考虑个人私事,以后再说”为借口,一方面在审慎地选择着对象。
与向河渠的相处,很快使她决定了归宿,小小的波折反而加快了事情的进展,事情定下来了,她的心也定了。为减少不必要的矛盾,决定将恋爱转入地下,于是找到了徐晓云。
“真可谓是才子佳人哪。哎,我说大文豪,你是用什么手腕迷住我们女秀才的?”“晓云同志,早就听说您,呃——,你的嘴巴厉害,我,我甘拜下风。”
“呣——,大文豪,谁不知道你是理论家呀。”“真没法你。”向河渠说罢再不开口,任凭徐晓云去取笑。一方挑战,一方不应战,战火自然只好熄灭了。
虽然说家庭的那一套教育在向河渠思想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但毕竟是青年人,初恋的感情无论对谁都是炽热的,也正如他在诗里所说的“才片刻,似数旬”,他渴望见到她。
徐晓云的唇枪舌剑他到镇北以后就有耳闻了,今天刚见面就领教了一番。很想问问什么时候能见到意中人,可又怕引来她的冷嘲热讽。怕徐晓云的那张嘴又熬不过想见的欲望,跃跃欲试了几回,终于说了出来:“不知道该不该问,我我们什么时候能能……”
“哈哈,听褚国柱说你很厉害的,原来这么没用啊。”徐晓云看着向河渠那种窘态,忍不住快活地笑了,她说,“明天鄂岱演出结束后就回驻地休整。明晚要是没有会议,蒋桥放电影,你俩中途退场,她在三队北坎的大杨树下等你。”
表态以后的第一次约会在与不远处银幕上欢呼毛主 席接见外宾的同时开始了。初七八的夜晚,虽说有月亮,也是一弯新月,不怎么明亮,用不着招呼,只从走路的姿势上,王梨花就知道来者谁,她从树旁迎了过来,两人并排坐到王梨花带来的报纸上。
“恨我吗?”“为什么?”“自作主张呗。”“你不是说过了,心心相印嘛。”“真的?”向河渠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将右手放到王梨花的右肩上,梨花她微微一颤,随即就慢慢地将身子斜靠到向河渠的胸前,轻轻地问着:“想我吗?”向河渠稍稍用了点力,让梨花同自己靠得更紧些,同时也轻声说:“真想。”
王梨花说:“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我家的真实成份是小业主。填革 命干部成份是初中时的校长教这样填的,他是我爸的朋友,据说已靠边,我爸爸这个副经理将来会不会被冲击,我也拿不准。说起来论成份还没有你家好,你可要三思。”
向河渠又让手臂用了点力,轻声说:“虽说你说的是我不知道的,但我的心仍然不变。因为第一我爱你是爱你的人,而不是成份、不是你爸;第二,党有政策在;第三,有许多事我目前还不能理解,你说我们曹老师是好人还是坏人?我看是个好老师好书 记,可是被诬害成坏人了。不要说你爸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有事我还是爱你,我爱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爸。”
“真能这样?”“只要你的心不变,我就不会变。”
“要是将来我的病情恶化呢?”“我伺候你一辈子。”
王梨花问:“告诉你成份以后,你进一步知道我为什么要表面上离开你了吧?”“是的。但是我想我们不必怕,我们是正大光明的。”
“我知道。不过许多事情说不清楚,何必吃这个哑巴亏呢,我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不就行啦。还记得秦少游的诗吗?‘两情若是长久时’”向河渠接口吟道:“‘又岂在朝朝暮暮’,好,我听你的,就让徐晓云传递消息好了。不过,第一盼望能常按排象今天的约会,第二,徐晓云那张嘴——”
从此,在徐晓云的穿桥架线下,他俩的爱情便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发展起来。从表面上看,王梨花脱离了宣传组以后一心扑到宣传队,同向河渠保持着与其他同学同样的关系;向河渠呢也依然故我地写他的文章,或者帮驻地的社员裁裁衣服、推推磨,也与他们拉拉家常,甚至去帮人家分家、调解纠纷,对女同学,除他的那位燕妹子外,还有就是见天在一起的徐晓云,其他人很少接触。
实际上向王两人不断地进行着感情的交流:在徐晓云的掩护下,他们不定期地在那杨树下进行亲密的交谈,更多的是通过徐晓云或传递文字,或转述口信,对今后的人生道路,两人进行着展望;向河渠也注意练习钢笔字了,但他临的不是名家字帖,而是一份字体清秀的传单底稿;群众集 会场合里,如果顺着两人中一位的目光一定能找到另一位;有史以来向河渠从没穿过凉鞋,现在也有了一双……
当然人们发现不了的更多:入秋后向河渠穿的松紧带单鞋,入冬后向河渠穿的枣儿红的绒线衣,还有不好意思带的绒线手套等是王梨花精心编制的;王梨花煎服的中药是向泽周从他收集的方剂中精心挑选的;《服装裁剪法》《烹调知识》也被向河渠从家中拿来给王梨花作有空时的读物。
王梨花与褚国柱的接触尽管还不少,但褚国柱已明显地感到她热情淡泊了;而同徐晓云,王梨花则显得更密切,常常两人或躲在房里,或站在路边,叽叽喳喳地不知有多少话说。
向河渠与徐晓云,在局外人看来,则好象在谈恋爱。瞧,他俩那股热乎劲儿,连看电影也同来同往,一点儿不避嫌疑。徐晓云尽心尽意地充当着两人的联络员……
感情在一天天地加深,正如向河渠诗里所说的“峥嵘岁月风雷骤,志同道合一条路上走。”“日积月累情谊稠,患难与共同操一叶舟。”两人表白后将恋爱的小舟驶向了爱情的大海。你听听向河渠在诗中说:
1、岸边红梅犯寒开,银世界里放异彩。一叶小舟依呀止,问梅许看可许采?
2、为了谁,雪野雾茫茫,足踩冰凌碎;寒风如刀割,不识知难退?
     睁眼如见人,闭眼影相随,除却知音能有谁?
    腊梅方谢迎春开,杜鹃呼我挥鞭归。归来也,不见人影心怅惆。惘然若失,似痴又似醉。
   单等到,明朝相依偎,一扫阴云笑语溢,勿忘我配红梅瑰,赢得个长久瑞。
3、蒙蒙春雨罩危楼,洗却尘土涤去愁。荆棘渐除路渐宽,心迹愈明情愈稠。
     世态炎凉谅无碍,甘苦荣辱誓同舟。任凭风浪浪滔天,自有金桥架两头。
4、夕阳晚照后窗台,彩霞漫天无阴霾,织绵仙子忧难排。
     病较西子胜三分,性似绛珠郁满怀,鹊桥常搭怕何来?
                     ——《浣溪沙.鹊桥常搭怕何来》
……
周兵的消息让向河渠十分震惊,本当立即赶回的,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所以去请教了曹老师。
曹老师是校团委书 记、高三(二)班主任,他以亲身的经历对向河渠说:“这场运动谁也没搞过,运动中出现的各种现象都不要匆忙下结论,要看,要分析,特别是事情牵涉到自己更要谨慎,千万不要冲动。”他说,“我被关进牛棚,你说什么来着?闪闪发光的不一定总是金子,但真是金子总有一天会发光的。有什么可担心的?不是你和同学们的鼓励和支持,说不定我也象陈校长一样见马克思去了呢。”
曹老师帮他作了多方面的分析,讲了回去后的做法和策略,说了很多很多。
虽说曹老师说的都很有道理,向河渠还是心烦意乱,怎么的也睡不着。这一夜他想得很多。眼前浮起爸爸那慈祥的面容,怎么也不会相信爸爸是坏人。他咬着牙暗暗下定决心为还历史的本来面目而斗争到底。
他想起了王梨花,如果自己真的成了反革 命分子的子女,那前途是可想而知的。党的政策尽管是有成份论不惟成份论,但是现实的情况告诉向河渠,地富反坏右分子的子女实际上是被当作二类专政对象看待的,那时候再同梨花相爱就将会拖累她。不!不能!不能连累自己的心上人,他在对自己说着。
然而一想到可能与梨花分手,则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相处以来,特别是相爱以来的经历又象电影一幕一幕地从他眼前闪过。
他没办法将历史反革 命同爸爸联系起来,更不能想象将来生活中能缺少王梨花,就这样折腾了一夜。
向河渠一夜没能睡个囫囵觉,王梨花也是板床轧轧未曾眠。未来的公公向泽周虽说没有见过面,但《临江火花》早就读过了。热心的病人家属出于感激,为老先生拍摄的工作照片也显现出一副敦厚、慈祥的模样,向河渠的为人则从侧面反映出老人的正直、老实,这样的名医竟会是历史反革 命?怎么也不能相信。她作了多种设想,觉得即使向泽周真是阶级敌人,也不能离开向河渠,因为她爱的是向河渠而不是向泽周。
由于情况不明,向河渠没有将自己的“如果真是那样就”的想法向王梨花挑明,他来女生宿舍大院的目的是打算告辞一下,别的倒无深意。恰巧徐晓云起得早,上井打水,没出大门就碰上了他。向河渠正愁没法找梨花,一见晓云就想托她代为传言。至于今后怎么办,等情况弄清以后再说。尽管严峻的现实使他意识到一朝被人血喷头,就难以再还白无暇,但仍存一线希望。
“不管它事态变化如万花筒,我以不变应万变。”王梨花爱向河渠铁了心,因而一听见向河渠的声音,就立刻跳出来喊住了他,随后不顾一切地扯下他的挎包,公开地偕同他走出校门来。这时的她,什么顾忌都抛到脑后,恐怕纵使前面横着刀,也敢迎上去。
天刚蒙蒙亮,路上有几个赶早市的人挑着韭菜之类的蔬菜匆匆往街上走去。走到北街头,向河渠折向东,踏上街后的小路,两人并肩而行。快走下一里来路了,两人还始终沉默无言。周兵清楚褚国柱与向河渠的关系,因而传达时没有背着褚国柱,向河渠估计褚国柱已告诉了徐晓云,并听说徐晓云同王梨花一起找过他。
找他干什么?同学说不知道。虽然知道梨花不会象高三(三)的薛冰冰因吕伟森爸爸被整而另找新对象,但她想说什么,却也心中无数。
如果说王梨花是提出暂且搁一搁,今后再说,他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并且倘若今后再谈也决不会跟她谈的,见风使舵的对象还是不谈的好。谁知将来的风会向何处吹呢?和平环境里的卿卿我我,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不等于都心心相印。好象有谁说过,恋人的盟誓是写在沙滩上的,微风一吹就会化为乌有。这现象不普遍存在,但也为数不少,王梨花如何,要让她自己说。
怎么说呢?王梨花在考虑着表明自己观点的方法。向河渠的沉默,她能理解。不管将来事态怎么发展,她的决心是下定了的,于是首先打破了沉默。
“事情我已知道了,回去了解一下情况很有必要。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的,就是要正视现实。目前的现实是有理也不一定说得清。你的性格我知道,忌恶如仇是对的,但不等于硬顶硬斗,要注意策略,不能太冲动。”
“噢”向河渠顺从地答应着。
“我没见过你爸爸,但他的历史早就在书上读过了,见到了你,进一步感到他是个可敬的老人。不过好人不等于不遭罪,团委曹书 记怎么样?不也是个好人吗?可一样被整。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冷静对待。”
向河渠什么也没说,他静静地听着走着,走着听着。
“只要你坚持毛主 席的革 命路线,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我”王梨花瞟了向河渠一眼,深情地说,“我都是你的。”
“梨花,你的心我,我知道。有你刚才这句话,就什么都有了,我会冷静对待的。不过假如事情是真的,我,我不能连累”
“瞎说!”王梨花打断向河渠的话说,“你不是常跟我说做人就要做个真正的人吗?难道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是真正的人?”“可是”“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我永远是你的。”
向河渠心头很乱,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管出现了什么情况,都要回到学校里来,一个人的主意毕竟比不上大家的,别忘了我在等你的消息。”“嗯。”
两人边说边走,不觉已到了桑木桥。向河渠停住了脚步,他心思重重地说:“你回去吧,终有一别的。”王梨花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向河渠的意思还不明白么?随即紧走两步,站到他面前深情地说:“是暂别,暂别,不是终有一别,听见了吗?”
向河渠没有作声,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王梨花呢,却急了,她说:“相处到今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除非是死,其余都是暂别,我不能没有你。”
“梨花,如果是真的”“不管真的假的,我只认你!你必须还回学校,听见没有?”
还能再说什么呢?特别是在这种困难的时候——,他只好点头了。
王梨花还想再送一程,向河渠却坚决不同意,百般无奈,王梨花只好目送着向河渠的离去。向河渠愈走愈远了,就好象有谁摘去了她的心肝,她六神无主、惘然若失,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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