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锦年摆出个“嘘”的手势,望了望前边那一片漆黑死寂的沼泽,就佩刀往那黑水里杵了杵,那浑黑的泥水没过刀柄,经他这一搅,泛起阵阵腐臭。
俩人捏了捏鼻子,顾不得太多,各自拄了根近一人高的树枝只身探进水里,扎紧袖口裤脚也折了根树枝走进那水里。
半个身子刚没入水中,便冷得华锦年周身打了激灵,这深山里的沼泽,可不似一般的水洼,凉得彻骨不说,每往前迈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一步踏错陷进暗泥里可就命丧这大青山里了。
俩人一前一后,一面拨开漂在身边的枯枝败叶和不知名动物的尸体,在这忽深忽浅的泥水里趟了好一阵,竟被一道石壁挡住去路。
“喂,别走了,前边是死路。”
“未必。”
华锦年死死盯住前方那道石壁,随手从身旁的枝桠上摘下片叶儿,往前一抛,那叶子打了几个旋儿便飘的不知所踪。
“看,这石壁是透风的。”
华锦年说着便沿着那石壁摸索开来,待摸到那石壁与水面交接的地方,见那里石壁上的水草长得远比其他地方要厚实,像掩盖着什么,索性一用力,将那些杂草烂木一把撩开。
那水草后边掩着的果然是个黑黝黝的洞口,阴冷的山风向那洞中呼呼而入,那洞里上半部分是空气,下半部分依然是水,静静地向着深处流淌着,勉强容得下一个人猫着腰通过。
“当真要跟我进去?”
“不然呢?来都来了!”
“凭你家那个神捕大哥的本事要啥没有,一个丫头片子来这鬼地方寻哪门子的宝……”
华锦年小声嘀咕着,
“呵呵,你说对了,我那个大哥要啥啥没有,穷得连老婆都讨不上,指望他?我还惦记替他寻几件像样儿的首饰好下聘礼哩。”
小石头冷冷一笑,说完便一头钻进那洞里,华锦年知她性子强拗不得,只能也跟在后边钻了进去,好在他俩个都还是小孩身形,那洞口虽窄,钻进去却并不费力。
这洞里果是另一番天地,比外边又凉了几分不说,那个黑,俨然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耳边只剩下脚底的水声,起初还能凭着洞口灌进来的山风辨别方位,往里走出一截,洞里的水又高了一个身位,已经淹到齐腰处。每往前迈出一步,便全凭着手里那根树枝探路,倘若脚底一个不留神,只怕就深陷在这暗沼里永不见天日了。
再往前走,便是一片死寂,前边的路也是越发怪异,兜兜转转似是一个洞穴套着一个洞穴,相互之间互有多条水路相通,又延伸出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岔路,每个洞里黑幽幽的空气和水连成一片,散发着阵阵腐臭气息。
华锦年越走心里越没底,心里不由咯噔一声道,
“究竟是什么样的贼人在此安身,好好的人若是叫他们拐来这深山幽洞中,便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隔上一百年尸体泡成烂泥了只怕都没人知晓。”
正想着, 转过条岔道,小石头忽而扯了扯他的衣袖,悄声说道,
“前面有光!”
果然有些微弱的光亮映照在前方的石壁上,再往前走几步,脚下的水也明显浅了许多,明显这是一条通往陆地的道儿。
沿着这道儿走到尽头,前方豁然开朗,脚下流水环绕着一片开阔之地缓缓流开,此处高约数丈,虽不见天日却四面透风,石壁上点着无数火把将着洞中照得透亮——可不是黄金发出的光亮,迎面石壁上一副巨大的壁画格外显眼。
那石壁上画着两个怪物,一黑一红。
那黑的,身形瘦长,一袭宽大的黑色寿衣罩住身子,寿衣遮住的脸孔也是黑的,除了咧着一张笑盈盈的嘴巴之外不见口鼻,他一只手揽着一个俊美的少女,另一只手上则持着一柄匕首正划过少女的面庞,少女的皮肤被割裂,脸上透着惊恐,那石壁上像是随时会有股鲜血喷涌而出。
那红的,全身不着寸缕,从脸到脚浑身通红像只被剥了皮用开水煮过,一身绷紧的肌肉疙瘩上又延伸出七八只长虫一般的手来,每只手上都把玩着一名孩童……
“这画的啥?怪瘆人的。”
“我好像看过,这画的便是死神病魔降临人间,我只当这沼泽帮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不想他们还祭拜邪魔。”
“一个人都没有吗?”
“我早打听清楚了,中元至中秋期间,大青山雨水连绵,倒灌山洞,洞里的山贼会撤到地势高的地方。”
“我、我心里憋得慌……”
小石头望着那壁画许久,忽觉得胸口一紧,一口气接不上来,人便瘫倒在华锦年身上。
华锦年见她脸色比往日里又白了许多,想是她那自幼气血不足的老毛病又犯了,慌忙扶住,正要思索对策。却听见一阵轻微的水声,远远自他们来时的洞穴里传来,一听便是有人来了。
“坏了!莫不是山贼在此聚集,还未离去?”
华锦年也慌了神,扯过小石头要走,对方却不为所动,只呆楞着个眼儿,怔怔地瞧着那壁画,
“我……好喜欢那画,上边画着的人也好像在哪见过……”
“我的好姐姐,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情赏画儿?!”
听着那洞里传来的声音又近了几分,华锦年急中生智,暗想这山贼的老窝必然不止一个出口,便遁着那些火把上火苗跳跃的方向,略一寻找,果然在那壁画旁边找到个不起眼的石缝儿,正呼呼往这洞厅里灌着风,遂也不多想,一猫腰一使劲连自个儿带着小石头一同钻了进去。
那石缝里的路同来时一般迂回曲折,行不多时便已容不得俩人的身高叠在一块儿,华锦年只得把小石头放下,一手牵着她,一手拄着原先手里那截树枝探路,只要前头有下脚的地方也顾不得对错便是一路狂奔,再往前走到了水深的地方,需得他两手并用在前边趟水方能成行,他便向身后的小石头交待道,
“你可拽紧我衣角啊,别跟丢了。”
那洞里黑得根本看不见人,更窄得容不得人转个身看看后边,华锦年耳边只听得见淙淙水声,也不知道她听清自己的话没有。
前方转过一个拐角,一股带着山间泥土气味的冷风吹过脸颊,华锦年觉得身边也宽敞了许多,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呼……可算逃出来了!小丫头,哑巴咧?你倒也说句话撒?”
可等他回头一望顿时魂儿都没了,背后哪里还有小石头半个人影,那小丫头一路上不声不响的,也不知被他落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