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玉楼走进来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随即那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椅子估摸着有些年头了,但做工倒是极牢固晃动了几下硬是没有倒下去。
白脸曹操一样的掌柜看了一眼那张椅子,心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微怒道:“万玉楼,如果你坐坏了我的椅子,我一刀割了你的卵蛋!”
万玉楼挺了挺大肚子,看着那掌柜极骄傲自豪的说道:“割卵蛋?”
“好啊,老子自己都不一定找的到,你若是找到了随便你割。”
“吴不善……牛-逼可不是随便乱吹的。”
吴不善一怔,看了看万玉楼那一身肥肉,坐下来的时候肚子几乎能覆盖到大腿根,如果真的要割那玩意,找不找得到确实有点悬念。
就算找的到估计也是极耗费体力的一件事,所以他果断放弃这个打算。
“你怎么没死?”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那胖子冷笑道:“莫非你怂了?”
听到吴不善质疑自己的勇气,胖子大怒。
看他脸色变得那么难看,好像说他无胆比说他无鸡还要难以接受似的。
他猛的的站起来,指着吴不善的鼻子骂道:“就算你全家都怂了,老子也不会怂。”
“你他娘的凭什么说我怂了?”
“老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块怂肉!”
“如果你没怂,那么你现在就算不死,最起码不会如此体面的出现我在我面前,难道你以为自己轻功不错就真的会飞了?”
“在玄武门众目睽睽万军之下刺杀太子沈子城,你非但没死还如此轻松的出现在这店里”
“你如果不是怂了,那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吴不善也站了起来,看着胖子万玉楼说道:“我负责接应你,可他娘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像是逃命的?”
“我本来就不是在逃命,老子命好!”
万玉楼得意的挑了挑嘴角,然后一屁股再次坐在那张椅子上。
这次椅子没顶住这二百六十几斤的体重,咔嚓一声碎裂倾倒。
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极不巧也极巧合的是,半截断裂的椅子腿顶在屁股上。
于是这胖子嗷的叫了一声蹿起来老高,一张脸都疼成了猪肝色。
菊花残……满地伤。
吴不善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道:“下次我再威胁你就说捅你菊花,这个应该容易些。”
万玉楼瞪了他一眼揉着屁股说道:“老子今日心情大爽不跟你一般见识,我时间不多跟你说几句话必须赶快走。”
“太子沈子城死了,不是我杀的……”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禁卫的人只怕很快就会全城搜索那个小娘皮。”
“你们做好准备千万不要露了马脚,老子和青衣能不能安全撤回去全靠你们,你们要是出了事老子还得自己想办法。”
“太子死了?”
“死了!”
“怎么死的?”
“被沈世永的姘头杀了。”
“沈世永呢?”
“逃了”
“这不合常理!”
吴不善皱着眉头说道:“太子沈子城若是死了,沈世永何必要逃?”
“他要杀的就是太子,而不是直接去抢那把椅子。”
“除非沈世永是个白痴,否则就是你在说谎!”
“确实不合常理,独孤一柔那个小娘皮估计一开始没打算动手。”
“之所以为什么后来突然杀了沈子城我还没想明白,等我想明白了肯定也不会告诉你。”
“老子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你痛苦,而如果一件事你想不明白就会便秘所以我会很开心。”
他制止万玉楼继续说话道:“最重要的是,沈世永逃走,估摸着暂时也不敢往东都那边退,城中必然是要大乱的,那些跟着沈世永造反的朝臣本来还有几分活路,但沈子城死了。”
“暴怒的沈原说不得将投降的两万余叛军和文武官员全都宰了给沈子城陪葬。”
“然后……不出意外的话沈原应该会请主公入城,这才是重中之重你要尽快通知主公。”
“这么重要的事你放在最后再说?”
吴不善瞪着他说道。
“我愿意!”
万玉楼瞪了他一眼,揉着屁股往外走:“我是追查杀害沈子城的凶手出来的,东宫四卫的人马除了朱雀卫都被控制住之外,其他三卫的人马满城在搜查。”
“用不了半个时辰大业所有城门都会关闭,老子还赶着去作威作福呢……”
吴不善冷笑道:“我绝不会怀疑你借着这个机会闯进任何一个女子的闺房,然后将那些贴身衣服都拿出来放在鼻子底下闻。”
“说起来……我倒是忘了你是王八卫的统领大人呢,我就不明白沈子城信任你什么地方怎么就让你做了那统领?”
“是玄武!”
万玉楼回头看了一眼挺了挺肚子道:“老子可是带着一整个点苍派投靠过去的,沈子城凭什么不重用我?”
“屁!”
吴不善摆了摆手道:“赶紧滚,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还和我说这屁话。”
“你那个点苍派是秦大家调了两个团的密探给你凑出来的。”
“有两个团的密探做帮手,就是一头猪都能取得沈子城的信任……”
“我忘了,你就是一头猪。”
殷开山的一只眼被冷箭射穿,包扎的布已经被血泡透还在不断往下淌着,他整张脸都被血涂成了红色,便是嘴里的牙齿缝隙里也都是殷红的颜色。”
“他跪在太极宫大殿前面的广场上,双臂被捆住,无法去擦拭流下来的血。”
“眼眶里的疼痛和心里的绝望相比倒是不算什么了,他跪在那里看着自己身前的青石板,受伤的眼睛里滴出来的血在青石板上画了一个圆。
在他身后,六七十名叛军校尉以上的将领都被绑了跪着。”
“另一侧是四五十个投降了沈世永的大唐朝臣,大部分都是文官。”
“有的人已经吓得尿了裤子,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嘴里不断喊着陛下,那样子就好像被欺负了的孩子在找爹一样。”
“可事实上,他们之前要做的事就是废了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爹。
大将军李道宗看着面前这些人,嘴角上都是冷笑。
“礼部尚书,礼部员外郎,刑部侍郎,吏部侍郎,吏部员外郎,散骑常侍,银青光禄大夫,金紫光禄大夫,太中大夫,中大夫,员外散骑侍郎,承义郎,仪同将军,云麾将军……”
“我真替陛下感到心酸。拿着陛下赏的俸禄,穿着大唐的官服的,竟然有这么多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散骑常侍崔无跪爬着过去抱着李道宗的腿哭诉道:“大将军,大将军你要明察,下官可不是叛贼啊!”
“下官是被沈世永胁迫的,下官心向陛下,忠心不二啊。”
“忠心不二?”
李道宗冷哼了一声道:“果真是忠心不二你会被胁迫?”
“难道你不会死?”
“你若是死了你家人非但免受牵连,还能领一份厚厚的抚恤,陛下怜你腹中才学出口成章的本事,你现在竟是还有脸说自己忠心不二?”
“第一个站出来骂太子骂陛下的就是他!”
吏部员外郎侯申谄媚的说道:“大将军,你可别信他的鬼话,我们大家都可以作证他可是第一个跟着喊立秦王的。”
“这样的败类不能轻饶啊,我不一样,自始至终我都没说一句话,我是被绑了双手带着一块进城的。”
“他是第一个?”
李道宗冷笑着问道:“那你告诉我,第二个是谁,第三个是谁?第四个又是谁?”
“这下可倒是好办的多了,无需交到刑部,大理寺问罪你们就自己把罪行都招了。”
他讽刺了一句,随即转身走向殷开山。
站在这个血葫芦一样的故人面前,李道宗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皇帝沈原自太原起兵以来,他和殷开山便不止一次并肩作战过。
对面前这个人他本是极敬重的,可是现在这人的身份却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反贼!
“若是……”
李道宗叹了口气,看着殷开山低声道:“若是太子殿下没有出事,我会为你在陛下面前求情……”
“可现在太子归西,陛下震怒,谁也不敢这会去胡说什么,而且这会求情无异于火烧浇油,陛下的脾气你也是极清楚的……”
“没关系。”
殷开山咧嘴笑了笑,涂满了血的脸显得格外狰狞。
他抬起头用独眼看着李道宗,很认真肃然的说道:“本来我们就是来杀太子的,太子死了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完成了目标而已。”
“只是太可惜了些,真的太可惜了些,太子死的就晚了那么一会儿,不然……”
“没有不然!”
李道宗脸上的惋惜之色逐渐被怒色取代。
“你怎么到了现在还没有悔过之心?”
殷开山哈哈大笑道:“若是秦王殿下成功,这话或许是换我来问你。”
李道宗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叹息的说道:“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你现在跪在这里等待着陛下的责罚,运气好的话……你会落个全尸。”
御书房
沈原仿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本来就憔悴的脸上写满了苍凉。
千算万算,千小心万小心,他都没有想到沈子城会死。
虽然他自去年以来一直给这沈世永暗示,也在一直将沈世永捧起来,但他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将皇位传给别人。
他心中自己的继承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可这个唯一,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太子的尸身还没有经过整理,脖子上的刀口往两边翻着。
因为血已经流尽所以那往外翻着的肉是一种不正常的白色,虽然那伤口看起来并不大,但力度恰到好处,刚好割断了喉管和颈动脉。
他身上的衣服被血黏在身上,被冷风扫过之后那血让衣服变得发硬。
衣服闪开了一角,露出里面精制的软甲。如果这一刀不是斩在咽喉上而是刺在心口的话,他绝对死不了。
这件软甲是沈原送给他的,刀枪不入。
“朕……”
沈原看着太子的苍白的脸,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陛下节哀……”
纳言裴寂等人也是脸色发白,可这个时候却不得不说些什么。
“节哀?”
沈原怔怔的重复了一遍,在沈子城的尸体旁边蹲下来,伸出手似乎是想去触摸长子的脸,可那手剧烈颤抖着终究还是没敢碰一碰那冰冷的脸颊。
在他心里,沈子城是他最在乎的人,是真的在乎。
子成是长子,是继承他全部家业的人,是沈家的未来。
沈元昌死的时候他悲伤,但仅仅是悲伤。
沈蝉衣走出御书房的时候问他,你会不会心疼?
沈元昌死,他的心不疼。
但沈子城死了,他心如刀绞。
“朕……拿什么能换回你?”
“子成……你告诉朕,朕该拿什么换回你?”
他颓然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大业城七十里外渭水分叉口,沈宁蹲在一座高坡上看着地上或许是因为抢地盘而打起来的两窝蚂蚁入了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站直了身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向南方喃喃问道:“你在别人心口上戳了一辈子的刀子……”
“现在是不是体会到了那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