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早已降临,一轮明月高悬天空,满天繁星点缀,月光洒在甲板,照亮了整个楼船,船上的人不用点灯就能互相看得十分清晰明了。海面上也披上了一片银色的薄纱,波光粼粼,异常好看。
“今晚的月色与平日不同。”说话的是暮月,声音很轻,轻飘飘地落在了趴在栏杆上望着大海的羽落耳边。
“暮月姐。”羽落回头看了暮月一眼,情绪似乎不佳,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
“怎么了?是不是在想无情?”
羽落顿了顿,又抿了抿唇,随后看向了不远处正在一起收拾甲板上东西的船工们,准备在明天下午靠岸西瓜岛。
“怕他们又在一旁说三道四吗?”暮月转了个身靠在栏杆上,“你有没有想过以无情的僧人身份,你们在一起,本就会引来这些非议,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没有为此做过任何准备吗?”
羽落低下头,拨弄着套在手腕上的一串念珠,“想过……可是我以为我可以完全不去在意这些事情,之前在去天鉴寺的路上,我和无情在一起嬉笑的时候也面对过一些人诧异的目光,那时候完全不介意,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也许你在意的并不是那些人对于你和无情在一起的诧异。”
“那是……”
“你没发现吗?他们只是在你们面前开玩笑,但对你们在一起并没有什么批评和偏见。他们和你曾经遇见的那些人不同,其实是支持你们的。你在面对之前那些诧异不解的人时,表现出来的是和无情在一起的勇气,但面对这些撮合支持你们的人,你却有些退缩了。”暮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给了羽落不少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不远处,船婆婆正躲在一根船柱子后面偷偷瞧着,见暮月看了过来,船婆婆忙用口型询问怎么样了。暮月微微点了点头,船婆婆咧嘴一笑,转身对远处的凌安、迟天祭还有晨星三个人摆了摆手。三人收到信号,各自忙了起来。
凌安去寻无情,迟天祭将船上仅剩不多的几坛七月天搬了出来,晨星招呼了几个船员船工过来喝酒唱歌。
一见有酒喝,众人也不含糊,纷纷凑了过来,跟着迟天祭学起了新歌。
无情刚离开杂物间不久,就见凌安急匆匆地寻了过来,脸色泛红,紧皱着眉头,应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凌安,你怎么了?”无情伸手拦住凌安,“遇到什么事情还能让我们的六哥变得如此脸红?”
凌安低着头,一只手控制不住地扣了扣手指,“那个……迟天祭他们……他们在唱歌……”
“唱歌?唱歌有什么问题?”
“他们……他们非要我……单独唱一曲……我……”
无情顿时一笑,“原来我们的六哥是害羞啊!那小僧就去给六哥解解围!”
凌安脸红纠结的模样,看上去确实像是羞涩所致,但在众人面前表演唱歌这倒是也没有什么,凌安也不至于如此害羞,毕竟出身皇族,在大庭广众之下比武射箭骑马等又不是没做过,何况也只是唱歌军歌而已。
凌安真正纠结脸红的原因其实是对着无情撒谎。凌安本就不擅长撒谎,何况是对一个拥有心魔引的人来撒谎?所以凌安全程没敢抬头,看着就像是羞涩到不敢抬头,其实那是害怕对上无情的眼睛。见无情没有什么怀疑,已经先行离开了,凌安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脸色也恢复了不少。
无情来到甲板上时,果然迟天祭正和一群人在吆五喝六,已经不是简单地唱歌了。可能是因为七月天的酒劲比较大,又或者是这些人的酒力太小,此时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
无情走过来坐下,顺手将一个喝醉了,东倒西歪差点仰头摔在甲板上的人扶住,然后往前一推,那人咚地一声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晨星尴尬地暗自皱了皱眉,悄悄一个人退出了酒桌,她这是一不小心在酒里下药下多了。
迟天祭自己面前是一坛正常的酒,喝了大半坛,脸色也不见变一下。
“无情!你干嘛去了?我们刚刚唱歌也不见你!”迟天祭随手拿起了桌子上一坛已经被晨星下了药的酒,给无情倒了一碗,“你看看他们,才喝了多少就不省人事了,酒量不行!还是你来跟我喝比较痛快!”
看着桌子上的人喝得烂醉,无情心里顿时生起了疑惑,“刚刚凌安是不是也在这里喝酒?”
迟天祭点了点头,“是啊!谁知道就想听他唱个歌,他就转头跑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不管他了,我们喝!”
“是吗?”无情语气里带着反问的意味。
毕竟刚刚遇见凌安的时候,凌安身上可没有半点酒味儿。
“是……是啊!”迟天祭听得出来无情的反问,说话时稍稍犹豫了一下。
这时候无情瞥见一坛酒的坛沿上落着一些粉末,随即也就明白这酒一定是被下了药,不然这些人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迟天祭喝倒。只是迟天祭他们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就连一向老实巴交的凌安也参与进来,无情顿时升起了好奇心。
看着迟天祭端过来的一碗酒,无情刚伸手接过来,就发现旁边的晨星正时不时往羽落和暮月所在的方向看去。
无情心下思索起来:难道和羽落有关?
看着迟天祭催促自己喝酒,无情也不拒绝,端着手里被下了药的一碗酒饮了一口,无情还是相信迟天祭等人绝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与此同时,暮月指了指不远处正在与迟天祭喝酒的无情,“你看无情,他从来没有在乎过你什么,那你现在为什么犹豫起来了呢?”
羽落转回身来顺着暮月指的方向看去,无情正被迟天祭灌酒,旁边已经醉趴了一片船员船工。
见羽落不曾言语,暮月继续说道:“你想好自己这是为什么了吗?因为在意无情僧人的身份?因为怕别人的嘲笑奚落?因为自己心里并没有无情的位置?还是说你在担心或者后怕什么?”
“没有!”羽落顿时否认起来,可是随即羽落又低下了头,“我可能就是在担心害怕……”
说到底羽落还是担心自己的身份早晚有一天会被无情知晓,害怕到那时候自己和无情就是陌路人……
“你在……害怕?为什么?”暮月十分不解。
“对不起,暮月姐,我不想说原因。”
“你不说也无妨。我虽然不知你担心害怕什么,但我可以猜猜看,也许不一定对。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大多都是担心对方给不了自己想要的,担心对方心里是不是真的有自己,害怕未来对方会因为某种原因抛弃自己,害怕两人没有办法走到最后……可是,有时候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如果因为担心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就放弃过程,那岂不是更可悲?没有尝试如何知道结果?万一结果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呢?”
“万分之一的可能,太渺小了,我曾想过不在乎结果,可我好像根本放不下……”
“那你就相信他啊,相信他一定可以跟你走到最后。你就试着放下心里的一切担心害怕,相信他一次又有何妨?”
“相信他一次?”
“对啊,相信他一次。”
此时羽落忽然想起了冥幽子对自己所说过的一句话:老夫知道方姑娘一直在担心一件事情,老夫只是想问方姑娘一句,你为何就不能放下所有去选择相信他一次呢?
“那我……试一下……”
暮月点了点头,似乎是在鼓励羽落。
羽落咬了咬嘴唇,抬脚走去了无情那边。
无情推着迟天祭端过来的酒,他已经感受到药效了,有点让人迷糊致幻。无情用内里抵抗着体内的药效,本来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可没想到这药劲儿挺大。
迟天祭却还在硬给无情灌酒,“无情,你再喝点!你酒量不是很好嘛!今天喝得可不够!再来点!再来点!”
就在无情思考这是什么药的时候,羽落忽然出现在了身边。
“羽落?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无情十分错愕,刚刚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有人在靠近,看来他低估这药了。
迟天祭见羽落过来了,就赶忙识趣地离开,小碎步跑到了晨星旁边,“哎,你那什么醉死药管用吗?我给无情灌了这么多,也不见他倒下。”
“那叫‘醉生梦死’药,威力可大着呢!我还以为我一不小心下药下多了,没想到对无情来说,还是太少了,早知道我再多加两包了。”
“是不是可以让他们俩……嗯嗯?”
“瞎想什么呢?‘醉生梦死’可是正经的药!”晨星狠狠瞪了迟天祭一眼,“大量使用可以让人陷入自己的美梦梦境,昏睡个十天半个月。少量使用可以让人产生幻觉,减弱警惕意识,促使人去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不过给无情下的这药量,应该也差不多,不能让他睡过去了,不然我们就白干了。”
羽落看着无情脸上的红晕有些不自然,“你……你醉了?”
“没事,没事,我没醉……”无情调整了一下呼吸,用内力消耗着体内的药性,让自己清醒起来,“可能桃花酿喝习惯了,突然饮了烈酒不太适应……”
无情的语气听上去还正常,羽落松了口气,低下头纠结了半晌才抬起头来,“无情,我……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无情还没有意识到羽落相对自己说的是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样说道:“什么事情,是要我做什么吗?还是傻小落有什么麻烦?”
“不是……是我……是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但是我告诉你之后,你不能生气。”
无情伸手在羽落脑袋上揉了揉,“我什么时候对你生过气了?傻小落尽管告诉……”
说到这里,无情猛地停了下来。
什么事情会让羽落担心无情生气?
难不成……
“你先别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我知道后一定会生气?”
“你应该会……生气吧……”
“那你能相信我永远不可能对你生气吗?”
“我相信你,可是这件事情不一样,你就算生气也是应该的。”
“那你就先别告诉我,你先试着相信我,可能这需要很长时间,但我可以等。不能让你完全相信我是我的问题,我不希望你在你还没有准备的时候就胆战心惊地告诉我。”
羽落沉默下来,无情说得其实很对,她可能会需要很长时间来做准备,来完全相信无情。
看着无情现在正常的模样,迟天祭有些怀疑‘醉生梦死’究竟是不是有用。
“晨星,你那醉死药好像……没什么作用啊?”
晨星难得没有纠正迟天祭,反而是紧锁着眉头,“不应该啊……面对羽落姐,无情怎么会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难道……药过期了?”
羽落好像思考了良久,忽然抬起头来,盯着无情的眼睛说道:“那我就慢慢来,先迈出第一步。”
羽落话音刚落,忽然搂住无情的脖颈抬头在无情脸颊上落下一吻,然后红着脸迅速起身离开。
迟天祭忙又凑到无情身边,看着无情憋红的耳根子,顿时像墨临枫一样奚落起来,“无情,你们不都在一起睡过觉了吗?难道连个脸都没亲过?不是吧?”
无情气愤地瞪了迟天祭一眼,“你管我!”
“那……那我是管不着……”
还不等迟天祭继续说下去,无情已经起身去追羽落。
“唉唉唉!无情你干嘛去?”
无情追上羽落,一把将羽落扯进怀里,“我陪你迈出这第一步。”
话音刚落,无情就已经低头将吻落在了羽落唇齿间。
“啊啊啊!快!快看啊!”迟天祭发疯似的摇晃着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几个人。
其他在周围忙各自事情的一些船员船工也都纷纷停下了手头工作,尤其是船婆婆一张脸堆满了笑出来的褶子。
可此时晨星的重点却是……
“我就说嘛!我的‘醉生梦死’怎么会出问题!”
等无情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的时候,羽落早已一个人羞涩地跑回了自己房间。
无情摇了摇脑袋,按了按太阳穴,现在他可算是知道自己究竟被下了什么药……
“好一个醉生梦死……”
现在在醉生梦死的药效下,无情面对迟天祭等人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削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