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
等了片刻,泰平发现京山四怪的确走了,才开口说道。他发觉脑门上冷汗直流。
“没有必胜的把握,甘愿丢了江湖名声,也要确保自己全身而退,这才是真正的江湖人。”鄂普一边叹息,一边站在老言答的身边。
“咳咳咳咳,真险!”老言答说罢,猛地瘫倒在鄂普身上,一口鲜血如剑般击出,洒在了小路上。
“言答,你伤在哪里了?”其他熊族人聚拢过来,关切地询问道。
“前辈,你没有大碍吧!”泰平用手搭在老言答的脉搏上,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脉息。
“老了,老了,总归是不比当初了。少城主,见笑了。”老言答用力挤出笑容。
“恕泰平眼拙,竟未看出前辈是武林高手。”
“世上本没有高手,别人吹捧一番,就自以为是了。鄂普,你们把马车修好,在这里稍作休整,我要和少城主说几句话。”老言答说完,由泰平搀扶着走入路边密林。
鄂普指挥熊族人处理现场,将羊群赶到附近的田地,交给了村落中的一户农家。泰平见林中有一棵倒地的枯树,就扶着老言答走过去。两个人坐在枯树树身上,好一阵都没有说话。
“少城主一定奇怪,以京山四怪的功夫,为何还会怕没有胜算?”
“没错。”
“其实,他们不过是以退为进,准备在沿途再做打算,势必要将这熊骨符节抢走。”
“这符节中藏着什么秘密吗?”
“少城主记住,这熊骨符节绝非凡物,你一定要保护好它。”
“言答遇上四怪大敌,泰平怎么可能走呢?我要陪着言答一起走,保护你安全到达昭阳。”
“少城主的心意,老言答心领了。不过,四怪的目标是我,你没必要趟这浑水,何况你若离开马戏团,他们倒不敢再轻易现身了。”
“四怪会以为我藏在暗处,甚至去搬了救兵?”
“正是如此。”
“可我还是有点担心啊!”
“少城主放心,鄂普与熊族人会保护言答的安全,一定顺利地赶到昭阳帝都。”
“尽管我无法确定,但是相信鄂普大叔绝非高手,怎么能够保护前辈的安全呢?”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我的这条老命,而是如何保护这熊骨符节。如果不是田垦将军劝说,或许我还无法下定这个决心。”
“决心?”
“刚才老朽问过公子,是否知道关于泰氏的预言?”
“泰氏子孙为王的预言?”
“没错。你又知道这个预言来自哪里?”
“不知道。”
“北国雪域预言水晶球的指引。”
“预言水晶球?”泰平心头一动,瞪大了眼睛。
“泰平公子,对于亚夏中土江湖人士而言,混沌剑法是圣尊无比的至宝,但是对于熊族人来说,预言水晶球则是世间最大的圣器。”
“我好像听田大哥说过一次,预言水晶球是三面树神灵魂所化,能够预言未来与大势。”
“预言水晶球极为神秘,乃是三面树神向雪神妥协自保的产物,最早出现在飞龙纪时代。彼时,白轩接到黄辕结盟的提议,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正是得到预言水晶球的启示,才率领雪国族人南下,帮助黄辕击败了蚩天,完成亚夏族的第一次融合。”
“黄辕大帝成为亚夏至尊之神,竟与预言水晶球有莫大关系,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泰平不禁叹息道。
“然而,成为亚夏大陆至尊之神的黄辕大帝亦有凡心,暗中派人偷走了预言水晶球,试图削弱白轩大帝的神力。正因如此,预言水晶球销声匿迹了整整千年。”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传说。”
“有时候,传说就是历史,历史则是传说的另一面。”
“言答的话颇有哲理,倒像一位箴言师似的。”
“那是因为我的确曾是一位箴言师,而且还在预言堂学习过预言之术。回想起来,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老言答叹息着,好像回到了过去,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光彩。
“难怪!”泰平总算明白老言答为何讲话那么玄妙了。
“正是因为加入了箴言堂与预言堂,我才明白自己的使命,远离江湖回到了雪国,寻找传说中的预言水晶球。”
“那么言答找到了预言水晶球吗?”
“没有。不过,在寻找预言水晶球的几十年间,我却认识了几位预言师与熊族祭司,听到了一些更可怕的预言:亚夏亦将出现千年不遇的大动荡。”
“莫非他们发现了预言水晶球?”泰平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
“宣称发现预言水晶球的人不少,但是真正见过此宝的人,至今我还没有遇到过。”
“也就是说,那些预言只是杜撰出来的?”泰平有点泄气。
“无论是否是杜撰,这种预言如同风暴,正在北方传播开来,而且影响力已经显现。更为重要的是,泰氏家族恰是风暴中心,北靖已经不可避免地裹入其中。”
“就因为泰氏子孙为王的传说?”
“少城主是否知道这种预言为何流传?又是谁在极力推波助澜呢?”
“欲夺之,必予之?”
“少城主果真一点就透。”
“北靖夹在农耕、游牧文明领域之间,一直被幽蓟、望海等国觊觎,那么想要除掉北靖泰氏的人,大概与这两个国家有关。”
“恐怕远远不止这两个国家。有时候,往往是看起来最无可能的人,才做出你意想不料的事,甚至可能是信任与亲近的人。当然,既然预言已经流传开来,自然要人加以破解,甚至顺水推舟,使北靖独立于帝国之外。”
“这个人就是田垦大哥?那么,言答将熊骨符节送给泰平,就是与田垦大哥有关?”
“没错。”
“可是我不明白一点,田大哥如何弥合熊族与北靖的关系?”
“泰平公子可能不知道,田垦将军的父亲曾经做过箴言师,而引荐他的人正是老朽。”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田诏对箴言有独到的见解,的确表现得与众不同,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归隐雪国呢?可惜,田诏去世得太早,否则以他的剑术与人品,极有可能成为箴言堂的堂主。”
“箴言堂与预言堂并称于世,一直是非常神秘的组织,没想到田伯父就是参与其中。”
“平公子更不知道的是,田垦将军也是预言堂与箴言堂的一员。”
“什么?”
“不过,田垦出入预言堂、箴言堂次数极少,而且都是戴着面具,江湖上无人知道他的身份。”
“那他为什么要加入两堂呢?”
“有时候,或许没有任何原因,我们也会去做许多意想不到的事。”
“我还是不能够理解。”
“总而言之,我想告诉泰平公子的是,田垦将军是一心为了北靖,一心为了你们泰氏一族。”
“前辈,那么田大哥真的去了昭阳吗?”
“泰平公子为何这么问?”
“我只是隐隐之间觉得,他若到昭阳替我父亲谋划,不仅不能够得到预期的结果,还有可能害了北靖。”
“泰平公子极有预言师、箴言师的潜质。正如你所感觉的一样,田垦将军没有西去昭阳,而是返回了北靖。”
“他放弃谋划之事了?”
“有时候,做成一件事不必亲自出手,或许会有更佳的途径。”
“但愿他的选择没错。”
“无愧于心就好。田垦将军临出发前,还特意与老朽说,一定劝公子乘船西进,避免与马戏团同行。”
“前辈的伤?”泰平关切地看着老言答。
“已无大碍。”老言答的呼吸平顺了许多,眼中的光芒则更加炽热了。
“既然如此,我就听从前辈与田大哥的话,按照原计划乘船西进。”泰平见言答非常坚定,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临行之前,我还有几句话要对少城主说。”
“老言答请讲,泰平一定谨记于心。”
“这个世上的高人太多了,很多是深不可测的,更是无从琢磨的,若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一定要小心留意任何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
“我明白。”
“少城主痴迷于剑术,这倒不是一件坏事,不过你要记住一点:将来你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绝不可认为自己不过是流荡江湖的剑客而已。”
“嗯!”泰平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有点不认同。
“一个人若连自己也不欣赏了,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老言答再次语重心长地开口,眼睛紧紧盯着泰平。
“言答放心,我不会自甘堕落的。”
“我相信少城主,将来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泰平倒是希望早日再见到言答,向你讨教刀法与剑术呢!”
“少城主,无论多么厉害的剑谱,也比不上一个剑客的意志。”
“意志?”
“一个人的意志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少城主恐怕是无法想象的。”老言答一边说,一边幽幽地望着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