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随月隐,眼见不可说
祁允奚的反常,糖或许是知道的,所以纵容着,如果自己可以只言片语的追踪一人,那这人必有自己的方式关注心中所系之人。只是想不到,被人所爱,会需要将自己所有的关系都放逐,哪怕是同性间的陌生交谈。
晚间,祁允奚站在三楼,看着包厢内的景色,本来心神舒畅,虽有所忧,但一心想着莫让人久等,高度集中的听取汇报,不久园中有身影靠近了那扇被热烈聚焦的取景窗,心尖渐渐紧缩如刀锋。
这身影不是空穴来风杜撰出来用以小闹怡情的。祁允奚知道这人的身份,不用看真切就知道,这是此处产业的继承人,虽没有与糖结识,但一直觊觎着。今晚是糖安排的去处,祁允奚无从拒绝,不然决计不会来此处。
糖是习惯来这家用餐的,时常会待的久些。因为喜欢此处的干净,空间、用材、取景都很适宜,来的多了也就留了些自己的痕迹,比如常去的套间、常用的物件、常见的侍者、以及虽不知身份(大老板)却有点头之交的人。
进店时也不期而遇了。我带着祁允奚,微笑示意,大概是有陌生人在,“熟人”(大老板)没有寒暄,往常是会幽默而不失温度的调侃我两句,说点气色神态之类的话语,而今天仅是点点头并向与自己俯首的店员示意,便离开了。我惯常是一人前来的,因着独处的需求,在这里我会觉得我是一个单纯简单而真实的人,会格外的放松与舒适,这里的人事物无不给我如此的感官。
今天我第一次希望让人感受我所喜爱的场景。我没有向祁允奚这么表达,而是学着、尝试着照顾一个爱我的人。眼见着祁允奚血色充盈、神清气爽,我也慢慢地在淡化着之前吸收到的莫名的哀伤。
祁允奚:我吃好了,觉得这几样也不错,等下也带给助理。
祁允奚说着便起身了。旋即拉开了卷帘,此处墙体设计了空窗框景,形似丈六巨幅画作,户外园林的景致径直映入眼帘,夜晚特有的静谧与私密,糅合着,外泄却又逃逸不远的室内暖光,衬托着,鲜活而又诡计多端的妙人儿,糖觉得很是有趣。
糖:夜色不明,别有意趣,偏看一隅,竟像陈云先生的《溪回岭转》
祁允奚:夜凉风微寒,景色看不真切,等白天来欣赏一二。
糖:嗯,你去吧
祁允奚从衣柜拿了外套穿上,也取了我的,煞有介事的给我披上了。我顺势从口袋拿了车钥匙。
糖:等下,你直接去取车,门口接我
糖:车多,可以慢慢找
祁允奚:嗯,我车里等你
糖:嗯
祁允奚走了没一会儿,相熟的侍者推门而入,带给了我cohiba club和colibri。
侍者:您朋友去了会议室。
此时我已坐在了景窗边的软榻上,伏在软垫向远处微明的水波看去。点燃,看着青烟袅袅,丝丝皮革味溢出,单手持线香般举向前去,看着阴燃后的黑灰,我在想“万事开头难”的下一句好像是“斗霜傲雪二十年”,正想着,闻到了濛濛湿气,因着屋檐,摸不到雨滴的大小。转而将头埋进了臂膀里,等着时间的消逝。倏尔,手里举着的小东西被拿走了,我收了手,缓慢的转过脸庞。看着陌生人浅嘬了一口,含着烟气,忽而吐出,说了句:苦味淡了,有些木香了,可以品尝了。
我静静看着,没有作声。陌生人像是有意的躲在光线外,但也是公平的,逆光下,我也是被看不清的。我微微立起了肩头,手托着腮。手指敲击着软垫,没有声音,但虚影却在陌生人身上一晃一晃。“既然没那么喜欢,试试我这支。”陌生人说着话,走近了些,伸手递出了一支玻璃纸还没撕开的。我接过时,已经沾了些雨水。
糖:避雨吗?
陌生人又近了些,我才看清,眉眼间有些相似爱调笑自己的长者(大老板)。也了然,为何这人能进入这片区域。
糖:在躲懒吗?
陌生人:是呀,不走运碰上下雨,淋湿了回去可就被发现了。
糖:看样子是朦胧夜雨,氤氲味重些,躲一会儿也就捂干了。
陌生人:蛮诗意的人
糖:不觉得晦涩陌生就好
陌生人:《感官心理学》的论证挺适合解释你我的
糖:什么?
陌生人:你不讨厌我,而我喜欢你
糖:《感觉的秩序》描述了‘事件按照彼此关系排列为一定物理关系,而人在感觉中展现为另一套秩序’
陌生人:什么?
糖:我们感觉相似的对象,并不以相同的方式作用于其他对象。
陌生人:有黑巧味了,还要吗?
糖:自然是自己的更好些
我接过了已燃过半的,将还未拆封的还了回去。
陌生人:那算我欠你了,日后还你
糖:嗯。你不欠我,本就不喜欢一开始的苦味,供于天地间也好,与人分享也罢,都是好的。
陌生人:你竟不介意?
糖:这桌上的东西也都是被人摸过的,精心烹饪带着厨师自身的能量,而后吃进了我的身体。
陌生人:希望这支会有特别的味道
我吸入了一口,大概因着雨水汽,有些酵香味,将皮革味染成了大地味,徐徐吹出。
糖:有的,帮我遮掉了些甜味,我不喜欢太明显的感官
剩余三分之一时,我递给了陌生人。
糖:帮我熄灭了吧
陌生人借用雨水浇灭了,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糖:谢谢
我拿出了糖,为的是改变口内的气味
陌生人:糖也可以分享吗?
糖:可以
我将糖盒递了过去。
陌生人:Woogie,我也喜欢。只是我手可能不怎么干净了
糖:我拿给你,什么味道
陌生人:都可以,可以帮我擦一下糖粉吗?怕酸
糖:张嘴
我没有满足这过分的要求,擦掉糖粉,手上会黏糊糊的。
陌生人:好酸!然后好甜!
陌生人:所以你不喜欢甜,但喜欢糖?
糖:你不喜欢酸,但喜欢这款糖?
陌生人:反差刺激,一点点就够了
糖:糖的甜,单纯些才好吃。复杂里的甜,还是浅淡些的好,不然会为了苦中作乐的稀缺,刻意制造苦。
陌生人:有人说你很慷慨吗?
糖:你想问我可以给你糖吗?
糖:感谢你对这世界的慷慨
我将糖盒放在软垫上,便转身离开了。
站在三楼望向远处的祁允奚,目睹了全过程。在这远观的视角下,看到的是“博爱般的滥情”,看到的是“人见必夺的唐僧肉”,看到的是“无孔不入的侵略者”。
祁允奚见糖离开,便紧随脚步,下楼钻进了车里。以最快的速度,删除了刚刚暴涨的情绪,锁死了不当的念头。延续起餐桌上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