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马戏团上路了。
经过一番清洗,马戏团焕然一新,就连笼子里的老虎也有了些精神头。客栈老板安排伙计帮忙,为熊族人打理好行装,在做好费用结算之后,兑换好望海的牛角铜币和银币,又好心地提供了一份幽蓟的简易地图。
天空万里如洗,朵朵白云慢慢悠悠地飘着,高空之下的城楼上,蓝底的青芒大牛军旗不情不愿地摆动。除了守城的士兵,路上行人稀少,此时出城倒也清净。
泰平骑着青芒,与载着熊族言答的马车并驾而行,前方为首的熊族老人也骑上了马。这是一匹刚从恩施城买来的跛腿骟马,红色的马身上夹杂着一些白毛。
“如果不是用来作战,骑什么马又有什么区别呢!”熊族老人鄂普如此对泰平解释。
他们身后是装载着木笼的马车,关着老虎、黑熊和野猪,走在点缀着砖块的土路上,发出咣咣当当的声响。其他的熊族人有些坐在马车的边沿,有些则徒步而行。
广阔的田野,在秋日的穹空之下,显得愈发辽远;麦田的清香混合着路边野花的淡香,积水的水坑边有野狗和野兔出没,更远处散落的小树林里,香獐和麋鹿探头探脑。地里的麦堆绝大多数已经被清走,麻雀不死心,在田地里来来回回寻找漏掉的麦粒。
泰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巴和鼻子里充盈着收获的气息。
北靖该下雪了吧?泰安是在午睡还是用功呢?如果自己还在北靖,不知道是进山打猎,还是到吉川练剑呢?父亲正在做什么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愿北靖一切安稳。泰平胡思乱想,长长的身影留在官道上。
向西走出不到半日,暮色再次低垂下来。偌大的恩施城已经隐没在望海半岛的大地上。
再往前走,就是栗国与望海之界碧流河,恩施城虽在河西,却已不是栗国疆土,早在灭龙纪时便被望海抢占而去。碧流河的上游发端京山余脉,下游与银河相连,乘船一路逆流西行,便可直达昭阳帝都。
偷偷离开北靖之前,泰平曾潜进父亲的书房,翻看过亚夏大陆地图,还专门找到一份大陆水路网地图,做了标记后揣入自己的怀里。选择路径最佳的组合路线,才是最省力的行军方式。父亲召开军事会议的时候,常常如此和将官们交流。
行军如此,游山玩水亦然。
泰平纵马上了一座小土坡,观察前方的路况与情形。
王国大道西南方向不远处,一座船坞立在碧流河岸边。漆黑的乌角木搭起船楼,随着水流的冲击微微摇晃,船楼上顶有一面蓝旗,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客”字。船楼附近是低俯的芦苇荡,还有大片的蓬蒿,红色的咸篷草在斜阳照耀下分外显眼。
官道在此处折向西,直穿过栗国境内,进入幽蓟丘陵小路,再与通向燕勒封城的王国大道相连。路人通往船坞只能走一条小路,此路隐没在杂草和野菊花间,两旁各有一大片树林。
正当泰平观察之际,树林里响起了牧羊人的鞭子声。清脆的鞭子声响过之后,一大群绵羊从林中涌出,如同白云贴着地面飘来。牧羊人骑着马,肩上扛着一根长长的鞭子,缓缓地跟在羊群后方。
另一片林子里走出两个流浪汉。他们手里拎着酒袋,身子打着晃,显然是喝多了。泰平打马下了土坡,迅速地跑到鄂普的旁边。
相伴时间虽短,泰平却深深地感觉得到,熊族人和北靖人一样好客善良。熊族人谈起武力时眉飞色舞,但他们的招术大不相同,自有一套风格或者说毫无风格可言。
勇气和胆量。如果再一起多走些时日,泰平肯定会向老方答多学习些,或者和熊族人演习实战,那样技艺一定会提高不少。可惜分手在即,泰平不免唏嘘。
如果眼下喝杯践行的酒倒是不错。泰平突然有些莫名的悲伤。
“鄂老,此地一别虽非我愿,但是我希望能够早点在昭阳再见到你们。”泰平的目光中闪着真诚,鼻子似乎也发酸了。
“少城主,我也一样。对我们熊族人来说,你已经是熊族的朋友了,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帮助,还有你的真诚。”鄂普认真地回答。
“鄂老,路途艰险,千万小心。我父亲和学士常常说北国之南人心难测,只剩你们熊族人自己上路,处处要留意啊。”泰平突然想起,学士荀由平时没少苦口婆心教授自己,便有模学样的传授给熊族人。
“我们自会铭记于心。少城主,老言答还有一些话要对你讲。”熊族老人别过马头,回头望向卧在马车里的熊族言答。
老言答坐起了身,向泰平微微点着头。
不知道什么原因,泰平总是隐隐之间觉得,老言答与众不同,身上一定藏了巨大的秘密。如果能够看破其中的端倪,或许我就能知道更多,了解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人总是喜欢打探,这一点是与生俱来的天性,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恐怕都是一个样子。
“少城主是一个有志向的人,未来自有一番伟业。”老言答郑重其事地说道。
“言答太高看泰平了。”
“平公子又何必妄自菲薄呢?每个人的出身不同,命运自然会不一样。”
“言答说得很对啊!”
“可是命运绝对不会一成不变,而是会随时随地出现变化。平公子,你听说过关于泰氏家族的预言?”老言答的眼睛紧盯着泰平。
“我不知道言答说的是什么预言。”
“少城主还是不信任老言答啊!世道艰险,难说将来会遇到什么,其实我本想劝少城主和我们一起走,毕竟陆路西行见识必然不少,大家正好作伴。但是,既然少城主决定走水路,那我们就在昭阳再见吧。”言答的语气很平静。
“无论如何,我很珍惜与老言答相处的时光。”
“我相信泰平公子的话。临别在即,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公子。”
老言答说罢,用手在自己破旧的兽皮内怀摸索了一会儿。他取出一块很大的熊骨,上面刻着几个奇怪的字符,还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图形。
泰平注意到,鄂普表情显得十分庄重,似乎对这熊骨颇为重视。其他熊族人更是虔诚地望着言答,眼中闪烁着熠熠之光。
这是什么?为什么熊族人的表情不一样了呢?泰平暗自琢磨。
“少城主,这是我们熊族人的首领符节,凭它你可以得到熊族人的无上礼遇和庇护。”熊族言答伸出手将符节递出,枯手里的熊骨早已风干,但在泰平眼中却觉得分量十足。
“言答太高看我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敢收啊。”泰平推辞着,心里想起父亲冰冷似水的脸。父亲若是知道,我接受一枚熊族首领的符节,他会饶了我吗?泰平想着,知道答案必是否定的。
“熊族共有两枚熊骨符节,均是起源于雪神所骑乘的神力白熊,神熊与一只鹰灵搏斗七天七夜,力竭而身死于一株百丈青松下,其身化作漫天飞雪,只有两根骨头兀自不灭。”老言答没有理会泰平,嘴里兀自嘟囔着。
“少城主请收下吧,熊骨符节还有更大的用处。”鄂普高声说道。
“什么用处?”泰平不解地看着鄂普。这时,羊群已经靠近马车,牧羊人与两个流浪者各在小路一侧。
“熊族人可以为你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