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树影婆娑。
泰平与田垦站在那棵大松树下,静静地听田垦讲述。他完全没有想到,田垦快骑加鞭赶到恩施,竟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要潜入昭阳,替父亲谋划首辅之位。
在泰平的印象中,田垦是一个冷静的将领,也是一个优秀的师父,却从来不是一个善长钻营的人。可是,他为什么想要为父亲谋划,而且还要背着父亲呢?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泰平,我知道你觉得奇怪,甚至觉得可疑。”田垦背着手,面对泰平的质疑,依旧神色平静。
“田大哥,我的确是极不理解。父亲坐镇北靖多年,已经是帝国一方大吏了,为何还要觊觎首辅之位呢?何况父亲会同意你吗?”
“正因为抚司坐镇北靖多年,才更应该想想后路了。泰平,你知道昭皇去世之后,帝国将面临何种境地?”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泰平有点赌气地说道。
“我知道你内心对抚司有看法,觉得他只重视安公子,而没有对你引起重视。”
“难道不是吗?”
“哎,你实在是不懂当父亲的苦衷啊!即使我现在多说什么,也难以改变你固有的想法,只有靠时间来改变了。”
“也许吧!”
“我要告诉你的是,一旦帝国政局动荡,北靖会第一个遭殃,泰家的命运将难以琢磨。”
“我不懂。”
“无论谁想登上帝位,都势必与权贵结盟,拉拢更多的力量支持自己。北靖六镇地处边塞,鲜少与帝国权贵往来,自然没有任何倾向性。同时,泰德抚司为人过于正直,不会参与影响帝国根基的争夺战,那么他势必会被排挤,甚至成为各方眼中的另类。”
“如果得不到北靖支持,就要派人取代父亲?”泰平不敢相信地问道。
“你知道吗,就在我离开北靖之时,有人已经提前下手了。”
“什么意思?”泰平瞪大了眼睛。
“‘九头鸟’与左思冲潜入吉川,想要对泰德抚司偷袭,如果不是上苍冥冥之中襄助,也许抚司大人已经血染川中了。”
“左思冲与父亲不是密友吗?他与田大哥难道不是同门?”
“有时候,密友比敌人还要可怕,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我现在不能确定的是,他们是在试探虚实,还是另负使命。”
“能够派出‘九头鸟’与左思冲,说明这股力量极其强大啊!”
“泰平说得没错,而这也正是我最担心的一点。江湖上现在有一个神秘组织,网罗了许多江湖高手,专门对付各大门派。据说,这个组织财力雄厚,远胜白圭商坛,宗旨却非为了钱财,而是要控制亚夏大陆。”
“如果没有帝国权贵介入,这个组织怎么敢有这样的宗旨?”
“嗯,泰平的确说到了点子上。高节与帝国采诗府关系不错,曾得到一个内部消息,提及神秘组织与帝国高层有关,其目的就是排除异己,替他们控制帝国打下基础。”
“田大哥猜出是谁了吗?”
“没有确凿的证据,这种话我是不会说的。然而,联系到马戏团南下、帝国昭皇离奇辞世、诸大王国蠢蠢欲动,尤其是左思冲偷袭泰德抚司,我不得不认为,有人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所以田大哥要到昭阳,以替父亲谋划首辅为名,探听哪一位权贵野心勃勃?”泰平似乎有点明白了,眼睛闪烁着亮光。
“泰平的确是一点就透。争夺首辅之位只是幌子,我的目的就是搅浑帝国政局,让别人以为泰德抚司无心掌控地方,而是有心争夺权位的权谋之臣。”
“这么说来,父亲绝对不会不知情,只是假装不知道你去而已。无论你是否功成,父亲都会以不知情为由,将自己置身事外。”
“没错。”田垦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着大松树。
“可是,北靖在帝国朝堂中鲜有朋友,田大哥到昭阳该如何着手呢?”
“项公是昭皇亲信,地位与声望极高,而且鲜少参与政事,表现得清心寡欲。最为重要的一点是,项公对泰德抚司很敬重,所以我请他为北靖帮忙,相信项公一定不会拒绝。”
“只要田大哥进了项公府邸,昭阳贵族就知道父亲的心意,大家都会以为父亲也贪图富贵,不再是帝国权力争逐的威胁了。”
“如何?”
“我从来没有想过,田垦大哥的权谋之术这么强,丝毫不亚于统兵作战之法。”
“泰平是在嘲笑我吗?”
“不!我只是觉得,政局与江湖一样,都是那么可怕与凶险。”
“如果你能有这样的见识,说明泰平已经成熟了啊!”
“我倒是情愿不要成熟。”
“也许前往昭阳的一路,就是泰平成长、成熟的阶梯呢!”
泰平与田垦又聊了一会儿。
天色完全暗淡下来的时候,两个人回到客房之中。客栈老板得到高节的交待,为熊族人备了上好酒席,搬来了不少陈年佳酿。熊族人见了美酒,全都高兴得手舞足蹈,除了鄂普与老言答,莫不开怀畅饮。
田垦与老言答说了一会儿话,又同鄂普唠了几句,便离开客房前往高节的府邸。看着田垦出了房间,泰平正想跟上去,却被老言答叫住,说是要谈论刀剑之术。
泰平不由得耐着心性听。结果,老言答与鄂普只是吹捧泰平,说他剑术已经跻身一流高手,还说即使没有田垦出手,高节也不是泰平的对手。
有时候,人最容易迷失于吹捧之中,尤其是经历不丰的年轻人。只要前辈两句甜言蜜语,他可能就觉得无敌于天下,哪怕是神仙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泰平一边听着顺心的话,一边喝着最烈的酒,渐渐地就晕晕乎乎了,仿佛身子轻飘飘的。他听到耳边喧哗的声音,慢慢地化成了海浪,将其完全包融在其中。
待泰平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辰时。泰平揉着又胀又疼的头,走出了休息的客房,站在栽了菊花的庭院中央,抬头仰望秋日当空。
鄂普正在忙里忙外。他吩咐熊族人整理行囊,为动物做好清洗整洁,准备再次启程上路。
“我们耽误得够久了。”鄂普自言自语地说。
泰平没见到田垦的身影。
正当泰平觉得奇怪时,付婴神清气爽地回到庭院中,手上还沾着一些草料末。
“付婴,你有没有看到田大哥?”
“田将军一大早就走了。”
“什么?他难道不和我们一起走?他有没有交待你什么事?”泰平有点诧异地问道。
“田将军只是说,让我好好照顾你,早点回北靖老家。”
“我倒想现在就回到北靖。”泰平若有所思地想道。泰平隐隐之间觉得,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
“公子,你真想回家了?”付婴小心翼翼地问。
“我在想小琴呢!”泰平没好气地回答道。
“我就知道公子不到昭阳走一遭,一定是不会甘心的。”
“付婴,你应该明白我想些什么。”
“嗯,公子不想成为老爷眼中的乖儿子,想要周游列国、扬名天下,成为北靖六镇的一面旗帜。”
“是啊!父亲是北靖最大的一面旗帜,他的阴影一直覆盖着我,如果我不能在昭阳重塑自己,也许一辈子也无法安心。”
“公子的话几乎与田将军的如出一辙啊!”
“田大哥还是懂我的!”泰平一边幽幽地说,一边眺望远方。
“公子啊,不如写封信吧,咱们总该不能让奶奶担心啊?”
“是啊,奶奶最疼我了。”泰平想起奶奶冼蓉,心头不由地一震。
“你离开北靖都没有见奶奶一面,老人家恐怕都生气了。”
“那你还等什么?”
“我明白了。”付婴心领神会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