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晨光已经完全倾洒在广袤的大地上,远处的城邦却依然死气沉沉。柒丫头深吸一口寒气,利落地将长发挽起,而后握紧老婆子交给她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奔向那座绝望之城……
此时,城邦里的人们正挤在狭窄的街道上,呆滞地仰望天空。刺耳的嘶鸣声在空气中回荡,如同被神明拉响的警笛。当上方诡异的烟云盘旋而过,无数颗苍白的头颅就赫然出现在众人头顶!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露出了惊恐的神色,齐刷刷的跪倒在地,叩头迎接。
他们的姿势是如此的虔诚,却又如此可悲。但在高高在上的神之仆从眼中,这些不过都是可笑而又愚蠢的表演。
为首的一颗灰色头颅缓缓开口,那神态与傲慢的语气简直与神明无异:“卑贱的臭虫们,给我听着!你们破坏了神明大人的秩序,还杀死了它收养的老臭虫,这是对伟大之神的亵渎!”
“如今它老人家即将降临,要对你们降下神罚……若还想活命,就给我跪在地上,一步一叩首地爬向祭坛,忏悔你们的罪过!”
“听清楚了吗?!”灰色头颅充满威严的问。
“听...听清楚了......”
跪在地上的人们发出细若蚊呐的声音回道,个个面色苍白,气若游丝。
“呵呵……到时候,或许我会大发慈悲,在神明大人面前替你们说几句好话……让它收走你们的青春,赐予你们荣华富贵!”
那些人听到这话,空洞的瞳孔里顿时泛起光亮。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争先恐后地开始向前爬行。
地面上,腐烂的食物和蠕动的蛆虫肆意遍布。可即使虫子爬进他们的衣服里、落到他们的眼睛上、钻进他们的鼻孔中,也没有人敢伸手驱赶,更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敬。因为每个人都清楚,这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只要能撑到最后,就能抵达梦寐以求的天堂。
悬浮在空中的头颅们纷纷露出狰狞的笑容。在它们眼中,这些人与地上爬来爬去的虫子没什么两样。越是痛苦的挣扎,就越能令它们感到兴奋。
它们不停咒骂着、催促着,让那些城邦人加快爬行的速度……
很快,便有人开始力竭倒下了。他们饱受着极寒与饥饿的折磨,根本没法以这种方式爬行太远。饥饿的蠕虫沿着他们磕破的头皮疯狂撕咬,直至尸体被虫群完全覆盖,最终只剩下一具白骨,永远留在这座地狱般的城池。
渐渐地,倒在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幸存者们抬头望向遥远的祭坛,低头看向自己磨破的手掌和从额头上流淌下来的鲜血,仿佛也都明白自己永远也无法抵达终点,于是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他们开始后悔,后悔当时一时糊涂,抢了那些老人的东西,还逃出了城邦。
但也依然有人能凭借着顽强的意志,拼命向前。他们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全然不顾倒在身旁的同伴,早已把这当做了一场残酷的较量。只有强者,只有坚持到最后、成功抵达祭坛的人,才有资格获得财富和幸福。
与即将到来的欢愉相比,这点肉体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当柒丫头从东山赶到城邦的时候,上空居然升起了一轮火红的烈日,腊月的寒冷瞬间转变成了难以忍受的炽热。她没有贸然闯入,而是躲在城邦边缘的角落处,俯视着那些在垃圾堆中卑微爬行的人们。
直到那些悬浮的头颅驱赶着城邦人逐渐聚集到祭坛附近,台阶周围再也没有神之仆从游荡时,她才抓住机会,沿着石阶快步而下,悄无声息地混入了这座肮脏的城邦中。
毒辣的阳光让那些本就艰难前行的人们更加痛苦不堪。腐臭的气味在烈日的炙烤下蒸腾,摧残着人们仅剩的意志。能够坚持下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许多人连最后的呻吟都无力发出,就永远倒在了这条通往“幸福”的道路上。
当最后一批幸存者带着惊人的意志艰难地爬完全程,叩完最后一个响头时,他们早已皮开肉绽,面目全非,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
那座象征着希望的巨型祭坛静静矗立在远方,十四座高耸入云的天塔,是这些人望尘莫及的高度。
原本密集的人群如今只剩下寥寥几十,回望从街道通往祭坛的每一条路,现在都已经成为了触目惊心的血路。
目睹这幅残酷的景象后,柒丫头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不禁为这些可怜人感到深深的悲哀。
但她不能被这些的情绪左右,必须尽快在城中寻找到贝潘的身影,否则一切牺牲都毫无意义。
那群头颅见所剩的城邦人都已抵达祭坛,便齐刷刷地飞至祭坛中央,环绕着下方那座巨大的墓碑如行星般自转,于口中念诵起咒语……
几乎是同一时刻,整座城邦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掀起漫天臭气!头颅们自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口中念诵的咒语也越来越响亮。
咔嚓——!!!
炽热的晴空陡然劈下一道巨大的闪电,将那十四根直插云霄的天塔瞬间炸碎!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撕裂了城邦污浊的空气!所有人都被这声怒吼震慑住了,只能如蝼蚁般仰望上空,根本不敢有丝毫动作。
只见一颗巨大而又瘆人的头颅缓缓悬停在城邦上空,其阴影蔽日遮天,体积竟庞大到足以将整座城邦填满……
时间仿佛定格于此,当神明的咆哮声逐渐平息,一切又都安静了下来。
柒丫头的额角冷汗直流,她在城邦中焦急搜寻贝潘的踪影,却全然不知那颗头颅究竟身藏何处。
“吼——!!!”
污浊的空气再次剧烈震颤,神明发出犹如洪钟般的声音:
“一群低贱的臭虫……竟敢无视秩序,逃出城邦?!”
那颗灰色头颅见状,连忙飞到神明面前,卑微地禀报道:“神明大人,这些虫子都已经认罪了。他们是一步一叩首爬过来的……已经足够虔诚……所以,恳求您的宽恕……”
“呵,笑话!”巨型头颅发出冰冷的笑声,两颗犹如恒星般的眼眸扫视着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城邦人,威严的声音震彻天际:“你们该不会以为……仅凭这样,就能逃脱神罚了吧?!”
“可是……”灰色头颅不敢直视神明,语气卑贱到了极点,“他们……已经是城邦里……最后的人了。”
“哼,虫子就是虫子,到处都是。”
“您……您的意思是……?!”
“尽快处理掉他们,到外面去抓新的进来。”
“是……”
跪在下方的人们听到这段毫无掩饰、毫无感情的对话,纷纷怔在原地,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绝望之中。
这一刻,他们对幸福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明明都已经忍受了蛆虫的啃食和恶臭的腐物,明明都已经虔诚地磕头磕出了一条血路,明明都已经爬行了这么远,已经坚持到了最后一刻……为什么神明还是不愿放过他们?还是不愿赐予他们渴望的幸福?
此刻,所有人都产生了逃跑的念头。可纵使他们想要逃离,却也无力挪动半分。他们跪在地上的时间太久太久,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从这里逃走。
数千颗头颅从高空缓缓落下,将他们团团围住,如同一场盛大的狩猎。
——唰!!!
灰色头颅率先吐出一根针线,毫不留情地连续刺穿了三个人的喉咙!他们眼中最后的光彩瞬间涣散,面容迅速衰老,躯干急剧收缩,最终化作了干枯的竹竿……
其余的头颅见状,也纷纷吐出针线,开始了这场无情的屠杀。
“!!!”
与此同时,柒丫头猛然发现城邦某处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中,居然亮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光芒。那光芒虽然微弱,但在巨型头颅投射下的阴影中,依然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心头一紧,赶忙朝那个位置跑去……
随着光芒越来越近,柒丫头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直到真正看清光芒的源头时,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总算找到了……”
天空中开始飘落零星的碎屑,不知不觉间已洒满整座城邦。贝潘的头颅正在光芒中急速旋转,念动咒语的声音此起彼伏……
然而,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明对此一无所知,它正冷眼注视着城邦人一个个地衰老,贪婪地吸食着神之仆从们献来的青春。
随着贝潘的旋转速度逐渐放缓,柒丫头也攥紧了手中的匕首。突然,那颗悬浮的头颅停滞在半空不动,目光死死锁定神明的方位!天空落下的碎屑越来越多,分散在城邦的各个角落,竟瞬间化作了老婆子生前雕刻的泥塑,巍然矗立!
无数根银白色的丝线在上万尊泥塑间疯狂蔓延,它们相互交织,迅速织成了一个覆盖全城的网形法阵。
柒丫头眼见时机已到,立即将匕首向那颗头颅投掷出去!
——唰!
匕首带着破空之音疾射而出,却被头颅及时反应,迅速升空躲过了这一击。
“遭了!”
柒丫头暗叫不妙。贝潘的头颅也立即发现她的存在,瞬间面露狰狞,朝她喷出一大团火焰!眼看熊熊烈火即将把她吞没,别在腰间的发簪却突然绽放出奇异的光芒,将袭来的火焰悉数弹开!
“什么?!”
趁贝潘惊诧之余,柒丫头迅速将手中发簪也投掷出去,精准命中那颗悬浮的头颅!
——砰!
头颅瞪大双眼,带着那无法言表的神情重重坠落!柒丫头立即捡起不远处的匕首,正要朝头颅刺下,它却挣扎地求饶道:“不……求求你……别杀我……我不能死,不能死啊……否则她的愿望就无法实现了……只要我成为神明……就能替……”
话音未落,柒丫头手起刀落,狠狠刺穿了它的头颅。它发出一声闷哼,彻底没了气息。柒丫头随即拔出发簪,甩去上面的血迹。
周围散发着的光芒逐渐暗淡,泥塑间震颤的丝线也趋于平稳。柒丫头立即站到贝潘原先的位置,高声念出咒语的最后一句……
刹那间,她感到有无数根无形的丝线在向她涌来,纷纷缠绕在她的指尖。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自丝线间爆发,散落在城邦各处的塑像同时迸发出冲天的光柱,在天地间剧烈旋转!
柒丫头仿佛看到了无边的焦土和堆积如山的尸骸,看到那颗巨大的头颅被万千亡魂撕咬,无声控诉着它的罪孽与虚伪。
“啊啊——这是——什么——啊啊啊啊——?!!”
悬浮在高空的巨型头颅露出惊恐的神色,它凄厉地哀嚎起来,犹如过街老鼠般仓惶逃离。但下一秒,一只巨大的骨爪凭空出现,将它的头颅死死攥住!
“这——这怎么可能——?!”
那至高无上的神明彻底慌乱了。它拼尽全力想要挣脱骨爪的束缚,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分毫。
城邦中的神之仆从们目睹这一幕后,纷纷停下动作,惊愕地望向骨爪后方的那只庞然巨物!
那是一尊通天贯地的神像,它左手朝天,右手覆地,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其身躯之庞大远超神之仆从们的认知,就连那颗足以覆盖整座城邦的巨型头颅,在它身前都不过只是一个渺小的玩物。
“这就是……邪祟……?”柒丫头震惊地咽了口唾沫,她没想到老婆子口中的邪祟,居然就是这尊巨大的神像。但神明绝望的嘶吼很快将她拉回现实……在巨爪的无情挤压下,神明的头颅迅速扭曲变形,身上的血肉如陨石般一块块坠落,将城邦的地面砸得千疮百孔!
“不——不——啊啊啊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城邦中的神之仆从见状顿时方寸大乱,争先恐后地沿着细线朝四面八方逃窜。然而这些头颅全然忘记了,它们是能被神明连成一体的。神明用余光瞥见这一幕后,立即催动法咒,使原本四散的头颅强行召回,不受控制地朝它飞去。
“吼——!!!”
神明张开血盆大口,将所有头颅尽数吞噬,瞬间恢复了大部分血肉!
“啊啊啊啊——!”
它愤怒地咆哮着,强行扭转身躯,仰望那尊无边无际的神像,猛地从口中吐出无数针线……
铛——!!!
岂料针线刚一离口,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反弹回来,狠狠扎穿了它自己的身躯!神明瞪裂了双眼,心中充满不甘与绝望……它引以为傲的武器,竟在这尊静默的神像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这……这究竟是……?!不——等等——等等啊啊啊啊啊——我还没有——向众神复仇——!!!”
神像对它的哀求置若罔闻。一股极其恐怖的压力赫然袭来,巨大的骨爪迅速收紧,将它彻底碾成血水。
巨爪松开的刹那,神明的残骸从高处坠落,化作一场倾盆血雨,仿佛要将整座死亡之城淹没。
随着神明的力量消散,整座城邦也几乎土崩瓦解。城中的建筑接连倒塌,地面裂开无数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巨大的轰鸣声中,远天雷云翻涌,闪电如银蛇狂舞,不断劈向大地!
就当柒丫头不知该往何处躲避之际,远方祭坛的那座墓碑上,竟忽然亮起了一道温暖的光芒……那是老婆子生前留下的文字在此刻熠熠生辉。
“老婆婆……?”
柒丫头一下子恍然了。她仿佛看到老婆子的灵魂从墓碑中缓缓升起,化作一道金色光芒,温柔地照耀在整座城邦上空。
奇迹发生了。崩裂的大地开始逐渐愈合,倒塌的建筑也逐渐恢复原状。更令人惊诧的是,原先惨死在血路上的人们竟也都活了过来,纷纷从地上爬起。
缠绕在柒丫头指尖的丝线无声断裂,才刚聚集不久的雷云也化作无数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人们身上,治愈了他们的伤痛。
“!!!”
柒丫头的眉间在此时突然传来了一阵强烈的灼痛。老婆子画在那里的图案开始孕育出新的色彩,似乎是在吸收神明陨落后残留的力量。
恍惚间,她就像条一无所有的鱼儿,跌入了无数道快速开合的门扉中。一股强大的能量开始源源不断地刺激她的大脑,曾经在兽骨上雕刻的未知符号逐渐变得清晰直白。它们在柒丫头的脑中自动排列,组成了一段段完整的咒语……
“这是……开辟门扉的法术?!”柒丫头惊叫一声,陡然回过神来。眼前的门扉顿时消散了,但那些咒语却深深印刻在了她的记忆中。
“原来是这样……老婆婆您早就准备好了吗……?”
此时,她才终于明白,自己离苦苦想要得到的冥河之法居然如此接近。不知不觉间,神明的血水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膝盖,那些重获自由的人们正争先恐后地奔向阶梯。
“这样一来,城邦里的人们终于能获得自由了。”柒丫头这样想着,也跟随人群向阶梯上跑去。
然而,当她抵达城邦顶端,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重获自由的人们脸上不仅没有喜悦,反而还挂着深深的迷茫与悲观。他们见柒丫头打算走上来,便立即将阶梯堵住,目光变得冰冷至极,甚至还露出了浓烈的杀意。
“你们这是……?”
柒丫头刚一开口,就被为首的一人厉声打断,“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城邦里的人!”他又指向那尊岿然不动的神像,“快说,是不是你把那个怪物招惹过来的?!”
“是又怎么样?”柒丫头不解地看向众人,“你们现在已经自由了啊,为什么还要……”
“自由?你懂什么?!”一个瘦弱的男人怒吼道,“你知道我们为了爬到祭坛,付出了多少代价吗?眼看我们就要得到神明的恩赐,你却……却把它给……”
“没错!你必须要补偿我们受到的痛苦!”
“我补偿你们的痛苦?”柒丫头觉得这些人不可理喻,“你们的痛苦又不是我造成的,为什么要我来补偿?!”
“因为你是这座城邦的罪人!”
“对,罪人!!!”
“罪人……!!!”
柒丫头被这些七嘴八舌的谩骂声包围,不由得感到一阵委屈,她大声质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都疯了吗?”
“我们疯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女人嘶喊道,“你告诉我,现在没有了神明大人,我们要如何生活?!”
柒丫头立即反驳:“你们可以靠自己啊!”
“靠自己?为什么要靠自己?我们明明有神明大人……是你毁掉了我们的幸福!”
“什么啊?!”柒丫头气得直跺脚,“你们怎么还没清醒?别幻想着神明会给予你们幸福了!在它眼中,你们都是些毫无价值的虫子!它刚才就要把你们全部杀死,替换掉你们啊!”
“那也轮不到你来管!”
“没错!轮不到你一个外乡人说话!”
“你们……”柒丫头无力辩驳,正想找机会离开,人群中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惶恐的声音:“等等!万、万一……刚才陨落的那颗头颅不是神明大人……它的真身还会再次降临,我们该怎么办啊?!”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如坠冰窟。他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最终又纷纷将目光落在柒丫头的身上。
“这是不可能的!”柒丫头坚定地说,“不会再有神明降临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对!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一个外乡人?!”
“那个神明已经死了!”柒丫头说。
“不可能!神明大人是拥有不死之身的……你惹怒了它……我们都会遭受惩罚……”
“……”
柒丫头沉默了。她望着这些执迷不悟的面孔,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若是老婆婆看到这番景象,会有如何感想呢?
忽然,一个人小声提议道:
“不如……我们把这个外乡人处死吧?只要向神明认罪,说不定……它老人家还能……宽恕我们的无知……”
“是啊,大家快动手把她杀掉!”
“对,杀了这个孽障!向神明请罪!”
话音落下,人群渐渐围拢上来。这些人被老婆子的光芒治愈好后,个个脸色红润,精神饱满,眼中闪烁着凶恶的寒光。柒丫头自知若真动起手来,肯定是凶多吉少。只能举起发簪,先摆出防御的姿态。
——轰!!!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沉默许久的神像突然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双眼迸发出骇人的红色光芒!红光闪过的刹那,围困柒丫头的人群竟毫无征兆地化作了漫天血雾!
“这——!”
柒丫头瞬间僵住了,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她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甚至都没看清刚才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宽敞的阶梯上转眼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她独自站立在血雾弥漫的冷风中……
隆——隆——隆——!!!
巨大的神像缓缓垂下头颅,嘴角勾起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笑意中又透露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慈悲,慈悲到令人恐惧。它于体内传出两个混沌的女声,一个温柔和蔼,一个冷厉凶狠:
“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
柒丫头全身一抖,神像的凝视几乎令她窒息。她颤抖着嘴唇,过了许久才吐出三个字道:“许……凤……卿。”
“这里是人间与冥河的交界,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回去吧。)”神像的目光投向远方,那正是柒丫头来时的方向。
“你究竟是……?”柒丫头话到嘴边,却莫名失去了追问的勇气。神像那宽大的手掌从她头顶轻轻掠过,随即掀起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飓风。她赶忙俯身死死抓住台阶,生怕被狂风卷走……
“居然如此脆弱啊……那我们……不送了……”
两个不同的声音第一次达成一致。那宽大的手掌悬停在半空,又缓缓收回。柒丫头怔了怔,难以置信地望向神像:“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是真神的遗骸。”
“真神的……”柒丫头瞪大双眼,“即便是真正的神明……也会死吗……?”
“……”
那尊滔天的神像没有回答,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柒丫头呆愣当场,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转头望向那座已被血水淹没的城邦。
天空中依然飘散着神明的血雨,空气中也依然弥漫着那股刺鼻的血腥气味。想必要不了多久,这座充满罪孽的城邦就会连同神明的旧秩序一起,永远沉没在血湖底部了。
“无论如何,这一切总算是结束了……”
她不再纠结神像的来历,而是回想起昨夜与老婆子的话语。
“不知道这样的结局……还对得起您的付出吗?”
那些人已经被神明统治的太久了,他们永远无法挣脱内心的枷锁,早已将屈服刻进骨骼。至于这片土地,估计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真是可悲啊……
直到天色渐晚,柒丫头才将老婆子的遗体安葬完毕。她回到了东山的帐篷,在那里度过了最后一个宁静孤独的夜。
次日天明,晨光微亮。
她收拾好行囊,踏上了老婆子两年前带她走过的路。她一路往回走,沿途的风景与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那没有希望的荒土上,已经悄悄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尽管过程曲折,但她也如愿得到了冥河之法,这趟旅程不算白费。
当柒丫头步入孜祠边缘的一片黑暗时,她没有像第一次那样陷入梦境。只是能隐约感觉到,有一只枯瘦的手正牵着她,坚定地往前走去。
“老婆婆……?”
“姑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回到人间去吧。”
“……”
黑暗中,一道温暖的光晕忽然亮起。待柒丫头再次眨眼,便已站在了那座破旧村庄的木桥前。立在桥上的那一排排竹竿早已不见踪影。她穿过村庄,也未见半个活人。
她一路行至河岸,老婆子的那艘木船仍然静静停泊在原处。微风吹拂着冰凉的河水,孤单的小舟在河面上轻轻摇曳……
“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