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忆随她回到长安城的闹市处,那位吴家大公子还在街上,她问了身旁人看病需要多少银子之后来到那吴家大公子面前。
吴家大公子见她直冲冲站在自己面前,轻浮地说,“哟,小娘子,还敢回来啊。”
落月不理睬他的轻浮,“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吴家大公子上下打量她,像逗小动物一样戏谑道,“一来就要玩游戏吗?不知小娘子说的游戏跟我说的游戏是不是一个游戏。”
“你输了给我白银百两,我输了任你处置。”
“好,你输了我也给白银百两,不过,那是爷买你的百两。”他动手挑逗落月的下巴,落月微抬颔,错开他的脏手。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落月不顾长忆的劝阻,向周边围观热闹的百姓道,“面前诸位给个见证。”
“小娘子,玩什么?”吴家大公子迫不及待地问,他自以为,今晚就能得到她了。
“抬头看天。”
那位吴家大公子与闹市众人都齐刷刷抬头望天,只看见层层乌云。
“我们来猜一猜,今晚的月亮是圆是缺。”
吴家大公子立马问身边人,今夕何夕,“回少爷,腊月十一。”
他先声夺人,立即冲落月以及众人道,“今晚的月亮是为缺。”
“是吗?确定吗?”
“确定,当然确定。”
“真的确定吗?”
落月的反问让他心中发怵,再问一遍身边小厮,“确定今日是腊月十一?”
“确定,公子。”见几位小厮都说是腊月十一,他心定下来,一副必胜之志。
“小娘子,你可不能跟我说一样的答案哦。”
落月不理会他轻佻的语言,淡淡说道,“那我说今晚月亮是圆。”
“你说好了,不能反悔哦,小娘子。”
众人都知道,这次定是吴家大公子赢了,有的看热闹的已经走开了,有的低头自顾自忙活起来,但还是有几个小孩子仰着头等待月亮从乌云背后探出头来,“哎,出来了,出来了。”
月亮渐渐探出头来,乌云一点点挪开,月亮显现出全部姿态。
有小孩儿惊呼,“是圆的哎!”
那些大人和吴家大公子以及身旁的小厮纷纷抬头,真的是圆的,“今晚的月亮是圆的”。
落月摊开手要银子,吴家大公子不服气的样子,又像刚才那样对小厮偏偏头,众小厮围上去,长忆又拉着落月准备跑,可这次,落月安抚下长忆的手,告诉他,“离远一点,不要让血溅到你身上。”
长忆退到一边,在角落捡起木棍蓄势待发。
小厮全部蜂拥而上,此时落月身手伶俐,高抬腿、后踢步,一会儿功夫,将那七八个小厮一个一个撂趴下,吴家大公子此时怕了,一个劲儿喊着小厮起来,可他们都在雪地上疼得打滚起不来了。
落月步步逼近,吴家大公子踱步后退,喊着,“我给,我给。”
他往腰间的钱袋子里捞着银子,落月一个踢腿,让他的手臂断裂,“啊!”,一声惨叫下,落月再一个后踢,让他跪在雪地上。
她伸手刮下他腰间的钱袋子,取出百两白银。
落月把银子摊在手中递到他眼前,“百两。”他连忙点点头,落月最后一踢腿,把他的头按在地上。
大雪纷飞下,落月和长忆一袭白衣,走远了。
长忆随着落月把银子交给那个小男孩儿说,“明日,你娘亲看病就有钱了。”
面对手中的银子,小男孩无言表达感激,只有一个劲儿的叩谢落月。
落月扶起他,告诉他,“你是位勇敢的小男子汉。”
“多谢神仙姐姐,我一定会做个更好更勇敢的男子汉的。”
……
他们又走在一处,宵禁钟声响起,人间该安静下来了。
也是该结束这一切了。
漫天漫地,风卷残雪。
恨别桥之上,落月在昏黄的灯光下侧过身来面向长忆,长忆背后是一池逆时节生长的荷花。
落月向长忆道,“长忆公子,我该回家了。”
“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的。”
落月的眼神像是诀别,让长忆更多了几分不舍,“落月姑娘,日后还能再相见吗?”
她停顿片刻,“……落月就此别过,祝愿公子能遇见执手相伴一生的好姑娘。”
落月与长忆不舍又坚定地辞别,回到宝鉴宫,此时非烟还未至。
这一晚,非烟来的时候,落月尝试与非烟交谈,她们坐在月钩桌旁,落月泡好出黄为非烟斟茶。
茶满了。
落月拉过非烟的手,将刚才在长安城闹市看中的菩提手串戴于非烟手腕,非烟满心欢喜,手随着落月的力道往前靠去,可非烟见了菩提手串却突然变了脸色,“阿月,你又去人间了?”
落月淡淡回答,“去了。”
非烟很是躁动,“你不要命了,近日频繁出去。”
“人间一趟,我感知到了海水、冰凉、湿冷、大雪、喜悦、疾苦、暴戾、温暖。”
“你没有受伤吧。”非烟担忧地问。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本正经问,“阿烟,你觉得生命是什么?”
落月已经很久没跟她这么正经地谈论过一件事情了,非烟虽觉得这个话题很是突然,但她还是按住躁动的心,就着落月回答,“生命是……活的。”
“那你觉得死亡是什么?”
“死亡就是变成魔域的鬼魂。”
“我说的不是这个死,是鬼死后的死。”
非烟见落月一脸板正,犹疑着回答。
“鬼死后就是不复存在,永远消亡。”
“那你觉得生与死的区别是什么?”
非烟疑虑万分,用手去摸落月的额头,“没烧啊?你今日怎么了?不舒服吗?”
落月劈里啪啦清冷地说了许多,“我觉得生与死的区别在于——有与无。”
“死去之后,没有五感,形、声、闻、味、触;没有六欲,生、死、耳、目、口、鼻;没有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
“其实有的人活着跟死去没有区别,她一样感知不到一切,只能被囚于方寸之地。”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生与死没有区别,都是无,浮生一梦而已。”
“人也好,神也罢,总要死去的,我对死亡并不害怕,因为那是我插手人间之事所要付出的代价,我也愿意承担。”
“阿月,你到底想说什么?前几日不是兴致挺好的吗?”落月突如其来的思绪让她猝不及防,忧心忡忡。
“我是说,如果你没有让木柊代我受过的话……”
“你说什么呢?阿月。”她的话触到了非烟的心头,非烟打断她,跳起来一脸茫然又不可置信。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选择的话,我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接受我的消亡。”
非烟苦苦无奈,面对落月,她无可奈何,留下一句话便走了。
“我要去占星了。”
“阿烟!”
落月看着非烟远去的背影,月钩桌上满满的两杯出黄茶,她独自碰杯,都一饮而尽。
茶杯空了。
她最后摸着金桂的枝干,向月谷点下几颗香桂,抱起玉兔顺顺它背脊的毛,她说,“小玉,万年来有你的陪伴,足矣。日后,会有银砾银湾陪着你的。”
玉兔跳起来用柔软的爪子点点她的鼻尖,又跑去玉桂下舂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