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落万丈深渊之下,狐妖紧握玖环昏迷不醒,长庚真身已碎,筋脉尽断。
从外看,这里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真来到这里却发现别有一番风景,琪花玉树,金桂十里。
此处名唤月谷,有长忆公子。
长忆公子生来就在月谷,周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会法术也没有神力,这月谷他永远都走不出去,只有每晚的月色陪着他。
皎洁的月色一晚不落地洒向这里,包括那日星淡,长忆公子也每晚不落地遥望月宫,见月色瀑布般倾洒而下,如流水般温柔,又似绸缎般光滑细腻。
月光总是不管不顾溢散于他的酒杯、石墩、金桂、衣裳、手心,像一个侵虐者,清冷又狂热。
长忆公子既喜爱月色的清冷,也心悦于它的热情。
其实,当初落月随木柊下界救了木柊的族人,陪着木柊处理完善后事宜之后,落月就与木柊告了别回了神界,木柊留在族内照顾受伤的族人。
非烟自知道落月下界之后,一直忧心忡忡,每日都在南天门等待落月的回来。
这日,落月终于回来了,非烟在南天门外见到满身尘灰的落月,她穿着被烧坏的残破衣裳,下界一趟,竟搞得如此狼狈,非烟惊住,还没来得及叫她,落月没看见南天门外的非烟,径直往前走,非烟不知落月要做何,跟在她身后。
非烟见落月来到胜寒宇,在门外听见她自请受罚:
“天帝,落月下界私用神力,扰乱玉桂一族的生命轮回,自请洊雷台受八方雷劫。”
“落月,你可后悔?”
“无悔。”
“去吧。”天帝以绝对尊重规律的意志无情无心,无为而治。
洊雷台下,长雷尽劈,断筋脉,灼寸肤,摧血肉,毁魂魄,台下无神能存。
落月出殿后看见靠在门外出神的非烟,她叫非烟几声,非烟也没有听见,直到最后一声,非烟回过神来才缓缓向落月说,“阿月,我不允许。”
“阿烟,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一世为神,有你这个知己已是最幸福的事,日后,我不能再陪你,你要好好的。”
“你不在你要我如何好好的?你不在我不能好好的,所以你留下好不好,不要去洊雷台,也不要再去找木柊。”非烟知道落月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反悔,所以语气几近乞求。
“阿烟,我走后,小玉就交给你了。”
非烟不想如此,于是急匆匆下界告诉了木柊,木柊听闻此事,随非烟一道先行去往洊雷台为落月受过,等到落月来到洊雷台时,木柊已经尸骨无存。
木柊代落月受过,她不用再受八方天雷,但他们违背天规,天帝令落月永世不得出宝鉴宫,以示惩戒。
落月从洊雷台回到宝鉴宫后一言不发,也不哭也不笑,就靠在金桂下发呆,非烟那些日子天天来陪伴落月,见她日日消瘦,焦急又无可奈何。
非烟心中也在矛盾,不知道她有没有责怪自己,她们就这样安静地一日又一日。
这一日终将不同于前面的日子,她们之间的沉默也在这一日打破。
原本落月靠在树下发呆,非烟坐在月钩桌沉默,但是非烟当时实在心焦如火,只是出于顺手锤了一下月钩桌,结果月钩桌裂开一丝缝来,这一丝裂缝也撕开了她们这几日的相安无事。
落月听见月钩桌噼噼啪啪裂开的声音,只见落月从树根处跌撞奔向月钩桌,摸着碎裂的缝隙,她极力将破碎的月钩桌从两边往里靠拢,但还是抵不及,眼睁睁看着月钩桌在她面前“轰”的一声碎成两半。
她怒气冲冠,“你干什么?”
非烟被她的一声嘶吼吓住。
落月的目光从停滞在月钩桌处转到非烟身上,非烟能感知到她眼神中散发的无言的怒火,她磕磕绊绊向落月解释,
“阿月,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习惯性地,我就是顺手捶了一下而已,阿月,阿月。”
落月的眼神跟之前在树根处的空洞不同,这次她冷冷地说,
“你顺手捶了一下,顺手告诉木柊洊雷台的八方天雷,顺手让木柊代我受过,顺手杀死了他。”
听见落月的话,非烟也收起了不知所措,因为她知道,这次不仅仅是月钩桌的碎裂而已,她所担心的正在发生,心中在意的正在失去。
那一刹那,她想了很多,曾经逃避的,这次顷刻间全部涌上思绪,她自己也抵挡不了,不知所措转而的是惘然的失落感。
如果她任性地发疯,她可以紧紧抱住她,但如今她的冷静却让她不敢触碰,她也空茫地说,
“你还是在怪我。”
“是,我怪你,是你杀死了木柊,是你让我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是你自私的决定让我现在生不如死。”落月越说越气愤,“谁允许你私自决定了,谁允许你告诉木柊,谁允许你让他去洊雷台的?谁?一切都是你个人没有来由的自私自利的决定!”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保住你。”
非烟见她发疯的模样,听她字字戳心,见她泣如雨下,她也抽泣着一遍遍道歉。
落月知道,她确实是为了保住自己才这样做,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这些天才没有冲她发火,而今日,随着月钩桌的碎裂,她再也保持不了理性,她任性的发泄着。
现在,因为一句为了保住自己,落月又泄了气,这件事情至始至终都是自己的问题,她这样想着。
非烟见她耗尽力气冷静下来,她过去抱住她,想着,发泄出来就好了,即使她真的怪罪了自己,她们之间也还是要继续的。
落月在挣脱环抱的非烟的时候,晕倒在非烟怀中。
等到落月醒来时,宝鉴宫只剩她一人,她起身后,看见粘连在一起的月钩桌,即便摸上去还能清晰地感知到石桌的磨砂感与缝隙,但终究算是修好了。
一场发泄后,落月更加安静,安静地回忆宝鉴宫内与他的点点滴滴,安静地看向阑干下的深渊,安静地见月桂掉落几颗下去。
蓦然间,她发现木柊为自己种下的金桂存着一缕他的魂魄,她遂集月华之力将木柊的这缕魂魄注入金桂之中,又怕人发现,于是将这朵金桂送往她眼下的深渊,并以结界隔绝外界,日日以月华之力养护他,渐渐地,这朵金桂已经修成凡人之身。
她知道眼前的深渊下有她的爱人,却从不曾看到过。她担心他受伤,于是结神魄为玉盘,送下深渊用来为他疗伤,只要受伤的生命躺在上面,就能以她的神力治愈。
每每他受伤,他躺在月盘之上时,她都能感受到他的疼痛,以及愈和之后的欢喜,她全都能感受到。
也有时候他将林中受伤的兔子、小鸟一类带回来放到月盘之上为其疗伤,这个时候,她总是浅浅一笑,她知道他还跟以前一样善良。
深渊下成形的公子没有记忆,他为自己取名长忆,为深渊取名月谷,为疗伤的玉盘取名月盘,因为他抬头低头都只能看见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