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好后,元宣带银湾去了在海边时跟她说的嵖岈山,他们一同采出黄。
出黄生得惹人怜惜,净白的花瓣包围明黄的花心,它的花心比一般的都要大,如果在里面放上一盏灯,那它一定会是一盏溢散着黄晕的灯笼,让人醉眼朦胧,迷离恍惚。
银湾随手择下一枝插于耳畔,元宣笑着称赞,“甚是姣美。”
两人满面春风,喜笑颜开。
择完出黄,元宣和银湾继续往山间走,他为银湾开辟山路,教她识别草药,还砍下一棵梧桐带回桃林。
之后,元宣日日醉心于那棵梧桐树,将它劈成两半,在木屋雕雕琢琢,还不让银湾看,说只管等着。
这日,经过元宣精雕细琢终于做好了,他把七弦琴藏于身后,来到在桃林下看书的银湾面前。
银湾捧着书仰首凝望喜笑盈腮的元宣,见他双手背后的手,她翘首以盼这几日千锤百炼的玩意儿。
元宣将七弦琴从身后拿出来,轻放于石桌上,“焦尾琴。”
银湾直勾勾盯着焦尾琴,很是惊喜,眼睛都挪不开,她伸手滑过琴弦,发出一排波浪似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向右侧身旁的元宣,喜溢眉梢。元宣走到她身后俯身握住银湾的双手,引着银湾的指尖拨动琴弦。
银湾听簌簌秋风入耳,听啪嗒雨打芭蕉。
一曲完罢,银湾惊奇赞叹,
“泠泠七弦,竟能有如此境地。”
“宫商角徵羽文武,寡薄七弦万籁空……”
“你这几日敲敲打打就是为了它呀!”
“送你的,喜欢吗?”
银湾点头会意,她随手捻弦、弹起来,元宣静静听着。
此时,躲在桃树上睡觉的银砾听见声音,揉揉朦胧惺忪的眼皮,一个不稳,就随着一根轻灵的桃枝丫滚下来。
她与桃枝丫一同砸在厚厚的粉红色的桃花花瓣之上,桃枝丫膈得她生疼,“哎呦!”
银湾与元宣偷笑起来。
“姐姐,你还笑我。”银砾委屈极了,她起身拍拍衣裙,看见躺着的桃枝丫,哎呀,不小心把元宣哥哥的桃枝折断了,她忙捡起桃枝丫,摸摸它的躯干。
“对不起,元宣哥哥,你的桃枝。”她把桃枝递向元宣,元宣笑着打趣她,“现在怎么办呢?桃枝丫都被你折下来了,又拼不回去了。”
她撒起娇来,“对不起嘛,元宣哥哥。”
“然后呢?”
“然后,然后……”银砾傻乎乎用食指点点头,“然后……要不然我给桃林浇水施肥当作赔罪吧,元宣哥哥,好不好?”
“这可是你说的哦,到时候嫌累可不能耍赖哦!”
“元宣哥哥,我才不是耍赖的人呢。”
“是嘛?”元宣将信将疑的神情,让银砾继续撒娇起来,“元宣哥哥,元宣哥哥。”
银砾看向手中的桃枝丫,桃枝头顶还留有一撮桃花,扔了真是可惜,她灵思巧计将桃枝炼化成武器,取名“焉哉”。
自从姐姐伤好得彻底后,银砾日日跑去明玕宫,早就把浇水施肥的事抛诸脑后了。
明玕带着银砾来到酒坊,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两个大棕色酒缸,再往前看去是挂着许多工具,漏勺、竹根、纱布……工具一应齐全,让银砾赞叹不已。
砾搓搓手心:小酒仙,快快快,我已经等不及了,我们现在就开始。
玕拖着长长的尾音:好,依你的。
第一步,制曲——将晒干的辣廖草、甘草、桑叶、何首乌藤、红薯叶、紫苏叶、糯米分别磨成粉末、混合、加入清水、揉成团,取木桶铺上稻秆,揉成小团的酒曲依次铺上,再加一层稻秆,加热发酵……发酵好的酒曲上面有霉豆腐一样的絮状物,太阳下自然晾干……
第二步,泡粮——高粱洗净、放入缸中浸泡半日……
第三步,润沙——用高温加热后的醴泉反复泼粮水,边泼边拌,让每一颗高粱充分吸水……
第四步,上甑——倒入簸箕、摊凉、加醴泉……
第五步,发酵——将酒曲磨散加入,发酵……
第六步,蒸馏——掐头去尾……
第七步,封坛——坛一定要用陶坛……
银砾笑盈盈道:“这酒曲毛绒绒的太可爱了吧。”
她将酒曲小球轻松捏在两指中间,食指轻轻点着发酵好的酒曲外圈的绒毛,绒毛随着她手指的力度陷进去,微微小幅度弹出。
明玕眼含笑意回答,“你可别小看它,它就是酿酒的关键。”
“没想到这样小一颗有巨大的作用。”
明玕向银砾道,“走吧,去取醴泉水。”
银砾跟着明玕的步伐穿过两山之间所夹沟谷,顺着沟谷寻找到上游源头处,两沟相交,水流顺着山崖飞流直下,形成一处深泉,泉水清澈不可见底,银砾捧起一口,“好甜啊”。
她折下醴泉旁的一片青叶,两指轻挑,深泉中心的泉水就清脆地滴落在青叶之上,她细心地将其包好,喜笑盈盈,心中想,姐姐肯定会喜欢的。
带着醴泉回到明玕宫,她们开始泡粮、润沙……一直到蒸馏,
明玕架上木甑、火堆,银砾蹲在出酒处目不转睛热切地期待着,不多久,木甑伸出来的竹管就开始冒出点点蒸汽,汇聚成一大注香酒,“哇,出酒啦。”
明玕提醒道,“酒头不能喝哦。”
“为什么呢?有什么区别吗?”
“酒头里边含有许多杂质,十分危害身体,严重甚至会导致中毒,酒尾也一样。”
“好,我知道了,那酒头是多少?”
“大概半碗”
“好,不过现在已经很香了,香得我醉醺醺的。”银砾迷迷糊糊地木甑盘守着出酒口。
过了许久,差不多不出酒了,明玕停止添火,将新酿的酒用陶坛封坛,带着银砾去竹林埋酒。
于是银砾抱着酒壶,明玕拿着铁锹来到竹林的一处,他已经挖好了坑,银砾蹲下抱起酒坛子放进去,他们将土一点点培进去,土沙砸在陶坛的红色封布之上,发出稀稀疏疏悦耳的响声。
砾:竹篁酒这样就好了吗?
玕点点头
砾:那一般要存放多久才能喝呢?
玕:短则几年,长则数百年、千年。
砾:这样长啊
玕解释:酒愈存愈香
临走时银砾还在土上跺上两脚,用竹叶编了一扇大叶子盖在新土上面,又取下红色的头绳系在这棵竹子下,生怕忘了地方。
明玕笑她,“怎么,小脑瓜子这都记不住?”
银砾不服气,“我的脑袋绝顶聪明,当然记得住,只不过……。”
他看她憋不出来,帮她兜着她的话,“只不过……是为了保险,这叫谨慎。”
“对,谨慎!”银砾点点头,十分赞同他的用词。
砾兴冲冲:酿酒还真是有趣
玕好奇:你喜欢?
砾:当然喜欢。
玕:很多人都觉得此事繁琐,无甚乐趣
砾:我倒觉得,当酒香扑鼻的那一刻,一切都值得。
玕堆笑,没想到有人跟自己一样,心中欢喜异常。
“酒就像一位不出声的知己,当酒香扑鼻的那一刻,天地万物化为无形,身体飘然于酒香,酣畅游离于世间。”
砾问:这壶竹篁酒可是算我的哦?
玕豪气万丈:我那儿那么多酒,还差你这一壶?
砾:那我可要放到一个重要的日子。
玕反问:什么日子算重要?
砾冥思:比如,出嫁的日子
玕凝神:你要嫁谁?
砾没心没肺地憧憬道:等遇到喜欢的,他也喜欢我的,就嫁。
玕异常关心:那你喜欢怎么样的人?
砾冥神思索,一本正经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等遇到了就知道了吧。
明玕闷声片刻后,将身后的手掌摊开在银砾眼前,“五福串!”她从他手掌拿过手串细细端详,“跟我之前那个一模一样!”,她问明玕,“你修好了它?”
明玕笑容满面,点点头。
“我这些时日忙着姐姐的伤,都忘记它了。”她欢喜地把五福串串在手上,抬手眯起眼睛透过阳光看珠子里面散射的光彩。
“你看。”她把手抬到明玕眼前,让他看珠子散射的流光。
“好看吗?”她稚声稚气地问。
明玕看见她灿烂的笑容、柔洁的面庞在阳光下光彩夺目,头发丝在发光,他的笑容也更加灿烂,轻声说着,“好看”
“谢谢你,小酒仙。”
明玕讪讪地跟上在前面蹦跳的银砾。
整个林子都充满了他们空明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