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鸨满是讥讽的嘴脸，青陌很想泼盆冷水浇醒她，然后揪着她的衣领问：“你也是女人，可其他女子在你眼中，就只按人头算价值吗？”
可惜，青陌什么也做不了，在黎馨的过去，她只是一个不存在的旁观者。
就在在场的人，包括青陌，都以为黎馨会作罢之时，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语出惊人：“我用我赎身的钱，替仙儿丫头赎身。”
此时，已至他人所称“半老徐娘”年岁的黎馨，脸上还留有清晰的泪痕，五官虽仍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之姿，可已经为“客人们”嫌弃。
言外之意，她再想攒下足够的赎身费，可谓是难上加难。
“馨儿姐姐，我，我不能用你的钱……”
“你要用自己的赎身费抵锦仙儿？”
不等锦仙儿说完，老鸨上前站在黎馨对面。
“不错。”
这二字却换来老鸨以帕掩口的大笑，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开心事，乐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关键是那鸭嗓，在后院空旷的场地带着回音效果，很是刺耳。
当场的人无不略略皱眉，但惧于其权势，不敢明着捂耳朵。
待她笑够了，她用绢帕假模假式地拭泪，唉声叹气道：“不是妈妈我无情啊，馨儿，你知道的，这近20年来，你是我的心头好第一名，可是，咱这婉华楼里，最是明码标价……”
听到“明码标价”四字，闻声赶来的姐妹们眉头都锁得死紧。
“妈妈！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这么阴阳怪气的调儿，听得人更难受。
“好好好，知道馨儿呀是敞亮人儿，那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说到这儿，老鸨顿住，特意矮身看了看锦仙儿的脸儿，而后才接着道：“你已经三十有五，而仙儿可是个嫩果子，正是最好的年纪~所以啊，这赎身的价格，怎么滴，也得是你的两倍……”
“你不要欺人太甚！”
“欸哟哟，这是服侍的公子爷儿多了，出口都开始有些文采啦！”
哂笑两声，老鸨不惧黎馨喷火的眸子，拉下脸子，冷声道：“黎馨，别忘了，这里是老娘的地盘儿，还轮不到你在此叫唤跳脚。两倍还是看在跟你多年的情分儿上，付不起的话，就回屋歇着，好好化化妆，你最近这气色可不太好……”
“给我两天时间，两天后……我定筹够钱！”
“行~”
背过身不再理会黎馨，老鸨命两个打手将锦仙儿关到小黑屋，严加看守。
黎馨赶忙回到自己房中清点所有资产，就算把所有首饰衣物都当了，也还照两倍数目差一大截儿。
“看来，这两天得努努力……”
咚咚咚~
“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其他姐妹们。
“馨儿姐，我，我们也凑了一些钱，拿去给锦仙儿妹妹赎身吧……”
“这怎么行？你们自己呢？没事的，我这里还有点儿留着养老的，凑一凑应该……”
“别骗我们了！”
一个二十出头儿的姑娘哭着道：“每个客人能赚多少，我们都心里有数，馨儿姐姐也不过是因为生得美，才能在35岁以前攒够赎身费，像我这种，恐怕……恐怕就要老死这里了……”
说着，扑到旁边姑娘怀里，泣不成声。
带头儿的女人比黎馨还年长点儿，将一个荷包硬塞到黎馨手里，温声道：“我们这一辈子已经没希望了，你本来还有，可是，却愿意让给仙儿。我们虽是青楼女子，但也都懂得‘义气’二字，都打心眼儿里佩服你。馨儿，仙儿算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让她逃出去吧，让我们也都尽份力。”
感受着她手上传来的力度与温度，黎馨最后看了看屋内的姑娘们，见她们都眼含坚毅，终是点头答应。
卖力工作两天，期限最后一日，姐妹们终于筹够数目，送别了锦仙儿：“仙儿，离这儿远远的，再别回来……”
锦仙儿哭成了个泪人儿似的，跪在婉华楼门前，重重磕头。
老鸨看不下去这依依惜别的场面，命几个打手拿着棍子打跑锦仙儿。
楼上的姐姐们不忍目睹，都拼命呼喊：“仙儿快跑吧……”
不料少女直挺挺跪着，硬生生挨那比自己胳膊还粗的棍棒狠打，直到磕完三个响头，才颤巍巍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远。
瞧着她那瘦削的小身子渐渐被大道上的行人、车马淹没，姐姐们都喜极而泣。
虽然为着锦仙儿，大家都掏空了家当，但内心却仿佛重新燃起希望。
只要不放弃，就总有离开这里的一日！
但当夜，黎馨便病倒了。
她不知从哪位客人身上，染了病。
她本就年岁不小了，老鸨也早已开始捧别人，自然不会掏钱为她请大夫。
姐妹们虽求客人请来了郎中，可郎中把把脉后，便摇头下了最后通牒。
很快，黎馨身上开始红斑遍布，成天咳嗽、高烧不退。
青陌这才明白，她那副丑陋样貌的灵感来源。
一日深夜。
下人房内。
面对奄奄一息的黎馨，老鸨用手帕嫌恶地掩住口鼻，对两个年轻下人吩咐：“拿张破席子，卷吧卷吧找个僻静地儿丢了……”
“可，馨儿姐姐还，还没……”
“管她死没死，照我的吩咐办！”
丢下两个铜板，老鸨小跑着出了下人房。
留下两个年轻小伙儿面面相觑。
“柱，柱子哥，这，这可使，使不得呀，呀！馨儿姐，姐，还，还活，活着哩！”
“那你说咋办？好不容易谋个活计，你想不干了？你个小结巴，顾好你自个儿得了。”
柱子将轻飘飘的黎馨抱起，轻柔地放到自己的席子上：“我可还得照顾我老母呢，你家里不是还有个老爹？咱把身上的铜板儿都给馨姐儿装上，万一遇上个好心的，没准儿能收留她，给她治好病。以馨姐儿的能力，离开这里，去哪儿都行！”
两个小伙子来找活计时，老鸨本不想留，还是黎馨遇见，替他们求了情。
日常相处，黎馨也对下人们都好，从不区别对待，因此，两个半大小子心中都很不落忍。
可为了生活，为了活下去，为了吃口饭，他们……
没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