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陈晓明就任古城大学文学研究所副所长的第一次出差就是到省城的211大学,也是全省唯一的211大学,参加一个写作心理的研讨会,几乎所有文科的研究单位都可以参加。
陈晓明回学校还是比较顺利的。官场也提出克服官本位思想,鼓励干部下海经商、做学问等多方面发展。陈晓明的举动在全市还掀起不小的反响,和一位市委的副秘书长一起被推为学习的楷模。这位副秘书长原是区长、区委书记,基本和王浩的经历一样,在副市长的竞选中名落孙山,副秘书长干着也憋屈,就一气之下就辞职下海做生意。据说,这位副秘书长下海后找不到当官的感觉,很后悔。但陈晓明开始并没有这种感觉,反而有一种龙归大海的舒适感,
韩教授对陈晓明的举动非常欢迎,一度想直接退休让陈晓明接班,但校领导说:“你的声望学校缺不了,小陈离开学校这么久了,刚来也得重新适应一下。再说,学校中文人才济济,谁接你的办,看个人表现和学术成绩吧,今后综合考虑。”韩教授光顾高兴了,没有细细体会领导再说后面的话,也没对陈晓明传达。陈晓明明白,那是对所长的人选有多种考虑的意思,或者暗示着“跑”的意味。也为陈晓明后来没有接任所长打下了伏笔。对自己的“转行”,陈晓明特别交代韩红红:“别告诉王浩。”陈晓明觉得,王浩比那位下海的秘书长更烦恼,不想自己的事再打扰他。
陈晓明在研讨会上碰到刘猛!
据会议主持人介绍,刘猛是这所大学心理学研究所的副研究员。刘猛宣读的论文就是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作家的创作心理,标题是《作家创作中的“自我认知”》。
论文很有分量,论述了鲁迅、刘震云、莫言等许多作家创作中的经常把自身的经历和思想融入到作品的人物身上,使人物更具有逼真性,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活力。特别详细分析了俄罗斯的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复活》等作品中的自我认知。
据他分析,托尔斯泰出身封建贵族,父母早亡,兄弟分家时,就得到6000俄亩土地、300匹马和大量的农奴,但他一直同情农奴,并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如参加劳动,分土地等方式致力于解放农奴的尝试,所以,伟大导师列宁就称他是“俄罗斯的一面镜子”,但他信奉“不作恶”的宗教思想,不理解更不支持布尔什维克革命,最终也没有找到真正解放农奴,推翻封建农奴制度的“钥匙”。《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列文”生活原型就是作家自己。论文进一步分析,19世纪70年代后期,托尔斯泰的世界观发生改变,在小说《复活》中,初稿是男女主人公结婚,并移居英国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终稿却让“芭斯洛娃”嫁给了流放中的政治犯“西蒙松”,从这一重大改动看出托尔斯泰朦胧认识到,布尔什维克的主张更易为贫苦大众所接受。但这只是初步的变化,且很不彻底,因此,所谓的“解放农奴”的理想也只能是“望梅解渴”,乃至“画饼充饥”。最后只得寄希望于宗教。在《复活》的结尾,抄写了《圣经》“新约”、“旧约”中的大段的段落。但宗教并没有给托翁以幻想,沙俄东正教教会因为不满他的宗教思想和解放农奴的举措,已经秘密开除了他的教籍。托尔斯泰逝世后,成千上万的俄罗斯人赶到亚斯纳亚-波良纳庄园(托尔斯泰的故乡),却没有看到安葬前有任何的宗教仪式。从“列文”、“聂赫留朵夫”人物的剖析,结合托翁的实际,不难看出,作家的一生的思想性格可以用一个词概括:矛盾。正如法国作家罗曼.罗兰在《名人传》中所说:“在他的思想和心灵中,统一从来是不存在的。
刘猛的论文获得了一片掌声,陈晓明欣喜地发现,一个学者刘猛的形象脱颖而出。会场上,刘猛也发现了陈晓明,只是淡淡的点点头,算打了招呼,但对陈晓明的出现好像一点也不惊奇。陈晓明倒是对刘猛的出现很吃惊,但开始也没对刘猛表现出过分的热情。毕竟,在长野只是短短的同事,陈晓明作为一个县领导,和刘猛的接触本来也不多,又因为刘猛的告状,两人没什么交情,更别说什么深交了。
晚上,刘猛却尽“地主”之意,热情相邀,两人在校内的一个清雅的饭店落座。刘猛握手还没结束,就说:“陈书记,奥,不,陈所长,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们大学和我们大学经常交流,人员来往很频繁。也好,官场不是我们这种人呆的地方。”
陈晓明知道,不仅是交流,原来这所211大多是古城大学分流出去的。原来古城市省会,上世纪50年代省会搬到现在的城市。在研讨会,陈晓明宣读论文前,一位省城的专家夸夸其谈省城,陈晓明随口加了一段话:“作家余秋雨写得好,古城就像一位胸襟博大的母亲,依然把省城让出,而自己却饮进了孤独与凄凉。”
落座后,陈晓明问:“你怎么参加研讨会的,你不是回老家湖南了吗?”
陈晓明从刘猛的叙谈中了解到,刘猛回湖南老家混的也很不得意。在一个机关里就是个副科长,踏实肯干,该提科长了,局长非要把自己的侄女介绍给他。刘猛嫌局长侄女其貌不扬,配不上自己这个研究生,就一口拒绝。没想到,提拔正科时,被局长一把撸下。刘猛还是“犟驴子”脾气,和局长大吵一架,一气之下辞了职。参加考试,回到母校读心理学博士,毕业后就留在了母校。“还是在学校清净,自己做好学问就行了,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烦心事。”刘猛总结。
酒喝多了,刘猛还询问了王浩的情况,对陈晓明结结巴巴的说:“我对不起王书记。我这个人脾气太犟,当时忍一忍,等一等,可能就有机会了。总归,我这个人不适合官场。”陈晓明也喝多了,想到李副主任不也是一样的告状的下场。想给刘猛说说李副主任,但官场的习惯还没有脱尽,又喝了一口酒,把要说的话压了回去。
两人有了共同的话题,都喝多了。陈晓明当官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喝的这么痛快,无拘无束。两人有了共同的话题,有了共同的感受,越谈越近,一直到服务员说要打烊了,两人才站起来回去。
躺在大学宾馆的床上,陈晓明一直觉得口渴,喝了几次水,下意识的回顾和刘猛的谈话,觉得刘猛说的学校清净也不完全正确。在调整所长时,陈晓明在“实践”中深深体会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