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哆哆嗦嗦,似乎被刚才郭军的阵仗吓得不轻,随后补充道:“古井里的水。”
听到这儿,李辉张昊没有丝毫犹豫,朝着那口古井奔去。
古井的铁栅栏已然被打开,鼓鼓的水从井口惬意地渗出,静静地将整口井包裹,恰似冬日里包裹着一层冰衣。而与冰衣不同的是,漫出的水在山坡上又蔓延出一条小溪,小溪沿着下山的路延伸至无尽的黑暗。
第二天,一则新闻在宣山市的各大新闻平台登上头条:中秋之夜,宣山市公安局告破本市八一二特大连环杀人案,犯罪嫌疑人赵林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虽然案发时是9月4日,但往前推算案件实际发生的时间还是被定义到了徐璐被截肢当天的七月半——8月12日。
事实上,所有的供述仅仅来源于笔记本电脑里赵林提前录好的录音,而只字不提赵林早已溺亡在宣山大学井中的事情。
赵林将所有的剧本早已写好,什么时候播放录音,什么时候制止人群四散逃离,什么时候利用电子引爆 器定时 引爆预先布置在镜湖的T N T,又在什么时候让井中的水漫出,好让学校保卫处的保安发现。
对于一个精通心理学的理工科高材生,或许这仅仅是个简单的算计,可正因为简单,所以无懈可击,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这是一个阳谋,让被谋算者只能被动参与其中,扮演着本该属于各自的角色。
由于犯罪嫌疑人的死亡,案件停留在调查取证阶段便被撤销了,明面上是大案被破,但各部门都心照不宣。无论是检察院还是法院都省去了许多工作,而在外人看来,声势浩大的市局出动所有警力将事态遏制住,阻止了罪犯进一步做出危害社会的行为,这就是功绩。
最终,这场中秋大剧给了一个看似众人满意的结局。
市局刑侦大队所有人都得到口头嘉奖,就连熬夜工作的警犬们各自都分到了一个中秋限定的月饼狗粮罐头。
面对这样的结局,刑侦队的每个人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这样的嘉奖就像是赵林在他们的脸上上演帽子戏法,只能选择被迫的,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凶手的“馈赠”。
两天后的市局局长办公室内,张昊李辉并排,与郭局相对而坐,两人面露惆怅,而郭局不喜不悲。
郭军给张昊发了根华子:“这次案子虽然嫌疑人死了,案子不得不撤销,但总体下来办得还是不错,省厅领导很满意,年底关于你调任的事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张昊点起烟,猛吸了一口苦笑道:“不被问责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郭局笑道:“你小子知道就好,小辉表现也不错。”
李辉摇头道:“可惜目前徐璐的另一条腿我们现在还没找到,心里总有些不安。”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非黑即白的,也不是所有的角落阳光都可以照到,我们能做的就是问心无愧,竭尽所能给民众一个满意的答复,给领导一个明面上看似合理的结果。”
郭局躺在靠椅上缓缓吐出一口烟,烟气在空中盘旋,就像一个旋涡,朦胧中似乎藏着一些无奈,窗外的风鱼贯而入很快便又烟消云散。
郭军的话意味深长,其中有责任,同样也有无奈,实则在告诉李辉和张昊一个道理,不是所有的罪恶都能得到审判,也不是所有的努力都可以得到收获,作为警察能够做的就是竭尽所能维护社会安定,说天下太平,可能有些夸大其词,但让老百姓安居乐业,那是事实。
“回来吧,市局需要你。”郭军朝李辉说:“站在哥哥的角度,你既然决定和圣圣走到一起,我就应该把你焊死在派出所偏安一隅,至少比我们一线安全;但作为一位老警察,我希望你可以为人民警察事业发光发热,这是我们共同的职责。”
李辉陷入沉思,按照之前的记忆,他是因为和郭局脾气不对付才毅然决然离开市局刑侦队,但现在郭局主动邀请自己回来,这算是给够了台阶。
赵昊一旁帮腔道:“老辉,老大这是给你特殊照顾了,按照老大从前的脾气,他绝对说不出这番道貌…暗藏玄机的话的。”
郭军瞪了一眼张昊,“你小子不会拍马屁,就不要瞎拍。”
张昊做了个掌嘴的动作,推搡着身边的李辉,“来吧,虽然兄弟我现在是队长,不过只要你在,咱俩不分你我!”
良久,李辉才缓缓说道:“我并不知道从前我是如何离开的市局刑侦队,也不理解我与郭局你的矛盾点。但这些天下来我知道,其实坐在你的位置,很多时候你也有你的苦衷,这些事我可以理解的,我愿意回来,准确地说,我也希望能够成为市局刑侦大队的一份子,做我力所能及的事。”
“瞧瞧!这格局,你小子学着点,这才叫人话。”郭军指着张昊大笑道。
张昊拍了拍李辉的肩膀:“欢迎回家!”
刑侦大队内部会议上大家心照不宣,在张昊宣布李辉正式归队后大家都表现得异常兴奋。刑警是个苦差事,有了李辉的加入,对于这个集体来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何况很多老队员曾经是跟随过李辉工作的,知道他的过人之处,甚至现在的李辉相比从前显得更加从容冷静,能给人以心安。
会议上,老秦拿出一份文件,“赵林住所采集到的毛发已经确定,除赵林本人的以外还有一名女性的,而这名女性的毛发与陶怡文卧室里采集到的对比一致,对比结果确认系死者代雨蒙,”
这份DNA对比报告并没超出大家的心理预判,代雨蒙的确是被赵林利用了,她因为赵林重获新生,重拾希望,也因赵林的决绝希望沉入海底,这就是代雨蒙宁可自杀也不愿意告发赵林的原因,与其说她被赵林PUA,还不如说是她自己麻痹自己。
一方面,赵林利用他做不在场证明将死无对证,另一方面,也算给自己荒谬的一生画下一个句号,可惜这个句号并不圆满,直到死她也没能知道,当年导致自己不孕不育的始作俑者并不是刘勇,而是那个道貌岸然的李建国。
毛永兴拿出一份文件夹:“关于赵林所述,多年前其监护人大舅赵汉确实是误食百草枯致死。但卷宗报告上明确说明赵汉是在农忙时意外误食,并且当时医院还提供其自主到医院进行治疗的记录。
“据医护人员口供所说,当时赵林在赵汉的病床前一直陪到赵汉离世,并且赵林一度伤心晕厥过去。我们查到赵汉的亲生儿子赵森从十年前开始,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海外账户的转账,转账人暂时没有查到。我打电话问过赵森,他直言是自己的哥哥赵林转给他的生活费。
“还有就是赵林的父母我们也核实了,他的父母早年外出务工,由于施工意外,双双客死他乡,并且工地赔付的死亡赔偿金全部给了赵林的监护人赵汉,这笔钱一直没有挪用过,直到现在都还存在赵汉的农村信用社户头里。”
众人无法理解,赵林说大舅是他亲手所杀是因为什么?既然是他杀了自己的大舅,为什么会那么悲伤?为什么还要继续给养父的儿子转生活费?赵林也没有拿走当年父母的死亡赔偿金,是他不知道还是打算留给表弟?所有的一切都指向赵林在撒谎。
不过这一切对于一个已死之人来说毫无意义,因为无从考证。
物证科小管拿出一份报告递到张昊和李辉面前,“老大,这是八一二案件的所有物证,你看看哪些东西需要留底保存?”
张昊将文件夹推向一旁:“案件都撤销了,有啥可保存的,除了与死者相关的凶器、遗物,其他东西联系家属过来认领吧。”
李辉拿起文件夹看了看,突然,他的眼睛定格在其中一张照片上,“这是什么?”
照片里是一个衣柜打开门的样子,里面挂着各式女士衣物,大多是黑白灰职场制服,其中一套粉红色尤为显眼。
小管凑过身看了看:“哦,这是陶怡文家取证时拍下的,这是他家主卧衣柜的照片,一共有两张。”
说着小管翻开下一页,同样是打开门的衣柜,这一隔间里是西装衬衫,一些男士衣物。
小管继续说道:“这些是陶怡文和他老婆徐璐的衣服,分别放在不同的隔层里。”
李辉再次翻会第一张徐璐衣柜隔层的照片问:“粉色的这套是什么衣服?”
小管想了想答道:“我想起来了,这是一套女仆情趣内 衣。”
听到小管的解释在场的人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张昊贼笑道:“咋了,想弄一套试试?”
李辉没有理会张昊的调侃,直接问道:“如果两夫妻需要一些情趣的道具,会直接展示在衣柜里吗?”
张昊不明所以:“什么意思,衣柜不是很私人的吗?为什么说展示?”
李辉摇头道:“或者这样说,如果一个女人为了取悦丈夫,作为女性,是不是应该把这样的东西藏在衣柜的某个角落,给彼此一个惊喜,而不是这样堂而皇之地挂在衣架上。
“又或者,丈夫希望给妻子准备一套有情趣的衣服,难道不应该放在自己衣柜?为什么会放在妻子的衣柜里?”
张昊想了想说:“我觉得你这有些主观臆断了,人家情趣内 衣爱放哪里不是别人自由吗?”
李辉没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盯着那套粉色女仆情趣内 衣,轻薄的粉色女仆短裙,同色系粉色丝袜,毛绒绒的情趣手铐脚镣,项圈猫耳小皮鞭,这一切看来都很寻常,只是说不出哪里怪怪的。
李辉继续往后翻阅着,他看到了几份大额贷款催款单,以及一份“人身意外保险单”。
“这份保险单是在哪里找到的?之前为什么我们没有看到?”李辉问道。
小管答道:“这是徐璐放在公司抽屉里的,我们核实过,这是徐璐自己给自己购买的百万重疾险,受益人是徐璐的丈夫陶怡文。”
李辉脑海里脑补出陶怡文、徐璐两夫妻与医院院长李建国联合在一起骗保的画面。
可是李建国为什么会冒险帮助他们夫妻骗保?不对,徐璐的骨癌经过法医鉴定是事实存在的,并不存在所谓的欺骗。
李辉沉思着,张昊也没再理会物证科的文件夹,朝大家说道:“好了,接下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