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第一把火(下)
书名:岁月长安 作者:雨山雪 本章字数:2785字 发布时间:2023-11-10

不知从何时起,空气变得清新,好像还有淡淡的香气,似是安神之用,因为闻起来昏昏欲睡。外头好像很喧闹,忽而又很安静,有人在高声诵读,却听不真切。祝筠想爬起来瞧一瞧,只是周身酸痛乏力,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前变得迷离,皆是往昔的嘈杂不堪。他被摁在地上,啃着泥土,厚实的板子落在身上,疼得抽搐。嗓子喊得嘶哑,下肢也渐渐失去知觉,终于晕了去过,却被一桶冷水浇在身上。

祝筠知道这是梦,他苦苦挣扎着,想要醒来。幸而外头一阵骚动喧哗,将梦魇砸碎。祝筠蓦地睁开眼,周围的一切变得异常熟悉。祝筠吓得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踮起脚尖才能碰到地面,而双手被麻绳困着,身体悬在空中。眼前围满了人,他们不怀好意的笑着,有人手里拿着小木棒,有人提着笼子,笼子里发出吱吱的声音。

惊惧,挣脱,逃离,手腕被拽的生疼。人群外好像有将军浑厚的声音。他呼救,却被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咽呜咽的哀嚎。那一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已经记不清了,身体上没有多么重的伤痛,心却快要死了。他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眼角没有一滴泪。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柱香,一个时辰,亦或是一天。空气中再次弥漫起刺鼻的血腥,让心已麻木的他对外界再次有了感知。

“快点、快点,轻点、轻点,小心点啊!”

好像是冉大哥的声音。

“军医呢,不是让等着了吗!水烧好了没,药呢?”

冉大哥的声音很急。周围脚步声很杂,应是乱作一团。是谁受了重伤?祝筠翻了个身,却没有力气起来。

“将军,药来了!忍一忍,马上就不疼了。”张冉的声音打着颤。

将军!祝筠浑身一颤,想起了国子监爆炸的那个夜晚,自己扶着将军跳下深井。那会儿将军后背被火灼伤,伤的极重,却硬是撑了半宿才就医。后来长公主还跑到御前一顿恸哭。

祝筠隐约明白了,自己仍被困在梦里。

“长公主到——”侍卫高喝。

果然是梦。

“皇兄在时,总是迁就着我,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你也颇多照顾。现下皇兄崩逝,咱们侯府一下子没了靠山,你小子也不知道收敛点。新帝和我关系又不亲厚。这些没轻没重的军杖落在身上,把你打死了打残了,我该找谁诉苦去。”长公主嚎啕啕地哭,尽管侯府世子也就是高照他大哥,将其余人都遣了出去,搁外头依然听得真切。

“我来的时候就想,你要是死了,我就拿你爹的大刀,到皇兄陵前一把抹了脖子。一来找皇兄告状,二来咱母子俩黄泉之下也好团聚。”长公主换了一条手帕继续哭。

“我没事……”按照高照的性子,听母上大人这么哭,烦也烦死了,可现在他昏昏沉沉的,说话的力气都是费了好些事攒出来的。

长公主一听,见以前那么壮实的儿子现在连话都说不利索,却还想着安慰自己,哭得更伤心了。

祝筠听着彻底糊涂了。这似梦非梦的话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梦,自己现身在何方?

“宣武校尉伤势不重,卧床休养、按时服药即可。”

“有劳张太医,”张冉的声音渐渐靠近,“还有位病患有劳张太医相救。”帘子掀开,冷风扑面,“他昨日突起高烧,昏睡不醒。好像还有惊厥之兆,请军医开的几副方子都没有效果。”

“看着有点眼熟。”年迈的声音响起。

“是将军的管家,祝筠。”

祝筠迷迷糊糊有了意识。原来是病了,昏睡中魔怔了。祝筠再次尝试睁眼,却感觉声音听着也越来越模糊。

“听说他前日潜了河水,没换衣服,又淋了雨,跪了一天,害了风寒。帐下人说他方才一直躁动,很难受的样子。”

张太医细细诊了诊脉,“是风邪入体,以药温养即可。至于惊梦之症,非一朝一夕所成。”

“他以前确实会做噩梦,不过他说都好了。”张冉道。

“此乃心病。服药并不治根。”张太医慢慢道。

“可有法解?”张冉追问。

“等年纪大了,记不清事就好了。”

张太医说得很认真,一点也不像玩笑话。唬得张冉一愣一愣的。


魏宫大殿。新帝翻阅奏表,停在了高照上呈的请罪奏表上。

“他倒对私调大军之事只字不提,”新帝看着奏表道。其实这件事没法深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殿前不敬新皇,请降三级,停俸半载,自领百杖。”新帝脸色很不好。他只想让高照低头服软,然后尽心为自己卖力,却没想到高照抢先把自己打趴在床上。

新帝放下奏表,打开锦盒。里面端正的放着一枚虎符。新帝十分不悦,“他托你呈递请罪表时,甚至将虎符一并呈了上来。”

仇观不敢回话。

“荀副将什么身份,一品大将他也敢动?”一阵沉默后,新帝忽然斥问。

“陛下息怒。荀副将是不敢,但他也不敢不尊柱国大将军的命令。军中人人皆知,高将军说一不二。”仇观回道。

新帝压住火,看了一眼日晷,“孤此刻宣旨赦他也来不及了。让齐时衡带孤的口谕去看望他,告诉他,他的官位是父皇封的,他请奏之事,孤没准。”


齐时衡觉得自己是个冤种。传旨太监说陛下赦免大将军已是宽仁至极,抹不开脸面赏他伤药补品,请齐相看在同僚之谊上,备些厚礼去京畿大营看望大将军。得嘞,帮陛下跑腿,还得花着自己的车马物资费。

且不说自己家最好的一颗参比不过人家侯府参的尾巴粗,单说自己在殿前领着六部大臣喊道那声“新皇万岁”,高照就能和自己割袍断义。这个时候跑去看他,很难不让人觉得自己是别有用心的奚落他。

齐时衡坐着马车,颠簸到了军营时,已是黄昏。

果然,帐下张冉说,大将军重伤昏睡,不便见客。齐时衡想着来都来了,治丧期间不开早朝,就在军帐歇下了。结果,一等就是三天。


祝筠也昏睡了三天。偶尔能感觉到有人喂药,苦涩的,很难喝。

咳咳——一阵咳嗽声将祝筠从梦里拉了出来。祝筠觉得胸口压了一块石头,堵得慌,伸手去摸。这回手终于听使唤了,却摸了一把湿漉漉黏糊糊的东西。安神香很浓,但祝筠依然从浓郁的香气里闻到了血腥味。

祝筠睁开眼,手摸到的不是石头,而是扑倒在自己身上的人。

“听说你三天没醒,来看看你。咳咳——”高照撑着爬起来。

祝筠眨了眨眼,将军披散着头发正关切地看着自己。温暖这词不适用于任何南征北战的将军,可此时将军的眼里,真的有春风般的温暖。

“血。”祝筠看到将军的肩头,又看了看手。

“你醒了就好。”高照拉紧披风。

祝筠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躺在营帐中。不禁想起了虚虚实实的梦境,“是杖刑?”

“无妨。执杖的近卫不敢下重手,养了几天都快痊愈了。”高照撑着床头站起身。

祝筠鼻子一酸,“因为我吗?”

“不全是。你歇着吧。”高照转过身,咳嗽着,佝偻着离开营帐。

祝筠猛地爬了起来,他想追上去问个清楚。许是三日未进食的缘故,脚一落地就天旋地转的晕倒了。


齐时衡等了三天回过味来,高大将军极有可能以伤重为由,对自己避而不见。一气之下闯进高照营帐,果真发现床上空空如也。

“混蛋!”齐大丞相破口骂道。正准备喊人,身后的帘子被掀开了。进来的披着袍子的人,正是高照。

“你耍我呢!”齐时衡上前气势汹汹地讨说法,却见高照踉跄两步,向前扑倒。齐时衡眼疾手快地扶住,奈何高照身强体壮,人没扶住,自己反而被压到了。

“喂,你别敲我竹杠啊!”

齐时衡推了推,发现高照毫无反应。束手无策之际,张冉端着药进来了。

“将军醒了?将军下床了?他怎么能下床呢?他穿着披风要去干嘛?我就去端了个药的功夫怎么成这个样子啦!”张冉一阵咋呼,喊来军医又是一阵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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