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这位皇表兄果然找自己前去镇西军督军,给安南军、绥边军带个好头,以顺利将此三军军权回收。
楚亭君镇定自若地回应:“末将不才,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表兄收回军权干我何事?谁愿意去那鸟不拉屎的西疆?天天和小豆子腻歪,喝茶写字聊天不香吗?
御表弟的反应在元淯帝意料之中,他追问:“亭君啊,你的才能朕是知道的。难道你对朕之前遣散镇东军仍有误会?”
五年前,他登基前夕,以支援湖北王为名,将楚亭君调离镇东军,派他到陆昭武的鄂州军任副督军,然后派葛衣军中也是皇室后人的资深老将去带镇东军。
慢慢地,又以支援其他友军为名,将镇东军中楚亭君的得力干将遣散到其他军队去。
一年后,又将镇东军缩小编制,最终归入地方驻军。
才一年半时间,楚亭君带出的威武之师泯然无存,他空有镇东小将军头衔,成了光棍将军。
这也罢了,楚亭君本就不好功名利禄,只要自己的老部下得其所,他也就忍着。
偏偏元淯帝越发偏激,大肆迫害江山老臣,居然将湖北王陆昭武下到诏狱。
这样小肚鸡肠之君,谁愿意为他卖命?
“皇上,末将不是那样胸无大局之人,实在习惯了游山玩水,不再适应戎马生涯,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他这话,元淯帝相信。
以他了解,楚亭君确实心系山水,无意功名,但眼前急切用人之际,哪里由得了他?
于是顾左右而言他:“亭君啊,既然姨母云桂夫人已经找到,你能否暂且停步,助力朕度过眼前的难关?”
堂堂皇帝,对臣子说话如此客气,若是外人,定说此乃仁和宽容之君。
可惜楚亭君心知肚明,这位皇表兄从来依靠连诱带哄的必杀技,让你被骗了还替他数钱。本人现在逍遥得很,实在不想蹚浑水,于是第三次推辞:“皇上还是考虑另外的人选。末将不在军中多年,军务早已生疏。”
没想到元淯帝更加诚恳:“镇西军地位非同小可,镇西军督军交接成功,另外两军自然交接成功。此三军安定,其余各军自然不会轻举妄动。若你仍不放心,朕赐你‘如朕亲临’玉牌,你要带镇东军哪些旧部下前往,朕允许你到各部队抽调。”
镇东军被遣散之后,楚亭君的得力部下分散到各军中,如今竟然允许他重新召集,看来皇表兄确实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楚亭君这几年一直当闲云野鹤,不非议朝政,其中有个原因就是镇东军旧部虽然被遣散,还算得到善待,自己既然无意再往上走,那么对得起并肩战斗的战友就问心无愧了。
再往深远想,自己游离于安庆王府之外,表哥湖北王的地盘尚未稳固,如果拒绝皇上的一再召请,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下策。
于是,楚亭君浅浅一笑:“皇上如此信任末将,末将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愿意尽力而为。至于再召集镇东军旧部,已无必要。镇东军的人才皆在各支军队中任要职,一时抽调,恐怕牵涉面大。况且,他们分调到各军之后,末将与他们再无联系,两三天之内恐难找齐,更不用说重新磨合。”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元淯帝爱听:“楚爱卿受命于危难之间,朝廷内外,天下百姓定会感激不尽。如此,爱卿欲带何人为副手?”
“末将带京城王府总领程志前往。”
“甚好,朕再下一诏令,任命程志为镇西军副督军!”
“谢主隆恩!”
虽然有思想准备,但袖着任命诏书出宫之后,楚亭君仍然失魂落魄,以至于飞檐走壁、在京城人家屋顶穿梭时,一时失足,差点掀落几块黑瓦。
漓豆吃罢晚饭,正在自己的书房看书,感觉到窗口微风掠过,转头看时,那人已经在八仙桌坐下,倒出茶壶窠的水咕嘟嘟喝了几大口。
漓豆连忙走过去,按住壶盖:“慢点,小心呛着。”
又到桌子另一边坐下,问他:“可是出了大事?”
他今日被皇上口谕召到御书房,说不担心是假的。
楚亭君抹一把嘴角的水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你可吃了晚饭?”
“什么时辰了,还没吃晚饭?”
楚亭君咧嘴一笑:“我刚从宫中回来,顺路带只烤鸡,你陪我吃了吧!”
见他颇为苦恼的样子,估计还未吃上晚饭,漓豆不再斗牙花,拿来刀将鸡切开,陪他吃了一小块。
半只烤鸡落肚,楚亭君这才说:“皇上诏令我到镇西军,接替朱叔豪任督军。”
“啊?”漓豆低声惊叫。
这事实在出乎意料之外。元淯帝从来顾忌陆昭武、楚亭君一对表兄弟,如今为何突然重用其中一个?
“我已经接受诏令。”楚亭君从袖袋里拿出诏书,递过去,又解释说,“事关国之根基,匹夫不能推卸责任。再说我和表哥韬光养晦,不为别的,只为自保,凡事仍以国事为重。”
眼下力量有限,尚不足以自保,于公于私都没有办法推辞。
漓豆亦知如此,只能说:“你不涉军务、闲逛江湖已多年,旧部早已凋零,估计接手不会很顺利。万事小心。”
两人密切往来已有一段时间,尤其进京之后,为母报仇之事基本仰仗于他,漓豆对楚亭君说话越来越亲近,她自己粗疏没有注意,楚亭君倒是一天天看在眼里。
当然他也不说破,只说:“我会保重的,不过你也要相信我的本事。”
见她抬起亮晶晶的眼眸,像猫儿一样无辜地盯着自己,就说:“如果我说,我的旧部都没有凋零,明散实聚,人散神聚,你信不信?”
漓豆马上明白,八成这家伙与旧部下一直藕断丝连。
嗨,他四通八达的情报网,应该就包括旧部在内。
但她还是提醒说:“地方王军队规模不能超三千人,安庆、湖北两地满打满算加起来也就六千兵力,胳膊拧不过大腿,目前确实不足以自保。哎,这任人拿捏局面必须改变,他能把湖北王下一次诏狱,就能下第二次……”
正头头是道地分析着,就听那家伙幽幽地说:“怎么感觉面前的你,不似女孩,倒似个小哥。”
漓豆向他翻个白眼:“我本来就是豆小哥。”
谁知那家伙被眼神吸引,倾侧身子,将脸凑过来:“你看,连地方王规模不能超三千人你都知道,说话的神态大有指点江山的气势,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漓豆?”
漓豆又气又笑:“不是,我就是个鬼,你还不躲远点!”
“啊哈!”那家伙更有兴致了,将脸凑得更近,“我就喜欢和鬼交朋友!”
其实他不过故意弄出些玩笑话,企图借此接近心上人。
漓豆一把推开他的脸:“拉倒吧,哪有喜欢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