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戴笠突见冯剑如此激动，吓了一跳，忙下意识地后仰闪避。
冯剑惊觉失态，收手颓然坐下，过了好一阵子，方才回复过来心情，沉声问: “戴局长，关于在下的身份，想必您早已查得清清楚楚了，是罢？”
戴笠点点头，自抽屉之中取出一个档案袋，抽出几页纸来，抛至冯剑身前的桌面之上，淡淡地道: “冯先生，请看看吧。有何不对之处，尚请指出。”
【姓名】杜永康
【别名】冯剑
【籍贯】重庆合川
【直系亲属】
父亲——杜德福
母亲——崔氏
二弟——杜永胜
三妹——杜小芹
【祖上情况】
曾祖父——杜铨。自幼习艺于西域少林十方禅师，道光年间中武举，后任大内侍卫，四十八岁之时卸甲归田。
祖父——杜培英。经营丝绸生意，后因连年战争，军阀割据，民生凋敝而破产。
父亲——杜得福。早年跟随乃父经营生意，中年之后沦为佃农。
【亲戚】
干爹——冯天宝。曾为杜培英之左膀右臂，后任渭陀镇镇长。系其娘崔氏之表哥，故收之为义子，起名冯剑。
表叔——卢康全。上海汇理银行金融部经理
……
【本人履历】
民国一十一年，时年十岁，拜川东形意门白宗堂老拳师为师，系其关门弟子，习艺八年。
民国二十年，时年一十九，以优异成绩考入合川警署，任警员。
民国二十三年，时年二十二，因擒获巨盗沙孟海有功，升任二队队长。
民国二十六年，时年二十五，带队剿灭盘踞于龙多山之土匪贺老七，以及一众土匪六十余人，功劳卓著，升任刑事科科长。
民国二十八年（即今年），时年二十七，四月七日，因失手打死强奸民女之地痞刘奎，被收监下狱。
刘奎系当地乡绅刘智之子，交通部副部长刘慧之侄。刘家仗着势大，势欲偿命方休。判决于十月二十日午时枪决。
因警署上下俱有保全之心，后经冯天宝疏通，卢康全出资，寻机于枪决之前私纵。
另找一名形貌与之相似之死囚，施瞒天过海之计，于当日枪决。
刘家虽亦曾监斩，可未曾料想居然敢耍花样，且未近距离验身，故此计得逞。
该犯侥幸逃过死劫之后，不敢再行逗留于家乡，便星夜赶往上海，投奔表叔卢康全。
……
冯剑很快地看完，叹了一口气。
戴笠收回案卷，微笑道: “冯先生，可有何不当之处麽？”
冯剑摇摇头，苦笑一声，平静地说:“戴局长，您是要抓我归案吗？我跟您走就是了，只是……求您别再追责于我爹、我干爹，以及警署那帮好兄弟，成麽？”
戴笠不置可否的看着他，眼神之中有一抹高深莫测的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淡淡地说:“ 说句实在话，抓人犯这挡子事，其实并非我军统之职责。虽然如此，如果顺便抓上一个两个的，交与他们警署，人家倒也会感恩戴德的。”
冯剑嗫嚅道:“戴局长……您……您这话究竟是何意？”
戴笠得意地笑笑:“没什么意思。其实吧，说穿了简单不过: 你，包括你的家人，以及你的朋友，你们所有人的命运，都已掌握在我之手！”
冯剑勃然变色，锐声道:“你！……好不卑鄙！”
“你说什么？卑鄙？”戴笠好整以暇地笑着问:“冯先生，请问怎么个卑鄙法，鄙人在此洗耳恭听。”
冯剑胸膛起伏:“你们不是自命为这个国家的正统麽？自命为正人君子，为国为民麽？可你们……可你这种行径，与那大汉奸李士群，又有什么分别？！”
“你？……胆大包天了你！”戴笠气得怒拍桌子:“有种再讲一遍！”
冯剑看起来是豁出去了，梗着脖子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算盘！那大汉奸李士群，以我表叔一家性命相要挟；而你，则以我家人和朋友的性命相要挟！其真实缘由，并非因我犯了那起命案，而是欲以此逼我就范，好替你们做事！”
戴笠眯眼望着他，冷冷道: “是么？继续说下去！”
冯剑愈加激动:“你们老说李士群卑鄙，76号之人无耻，可你扪心自问:你们不也是像他们那样逼迫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麽？既然如此，那你们军统局，不也是卑鄙无耻麽？！”
“混账东西！”戴笠已然怒不可遏，气得猛拍桌子，掏出手枪对着他，怒声怒气地道: “狗娘养的！居然将老子同那卖国求荣的大汉奸相-提-并-论！信不信老子一枪毙了你！”
冯剑平静地说:“请便罢。”
侯在外面的肖敬等听里头动静不小，均惊慌失措地持枪冲将进来。
戴笠大声怒斥道:“关你们什么事？统统给老子滚出去！”
这一席话，直将他们吓得忙不迭地乖乖退出。
戴笠转首冯剑，声厉色疾地道:
“姓杜的，你这个死囚！你有什么资格来评价老子！睁眼看看吧，如今咱们中国，山河破碎！倭寇肆掠！他们占我国土，杀我百姓！凡有志者，均当奋起以抗争！”
“老子虽仅剩这把老骨头，可也誓与那帮强盗周旋到底！而你，年纪轻轻，大好身手，有什么理由不投身前线，保家卫国？整日价地，只知瞻前顾后；心中所想，就是如何保全自己! ”
“你可想过没有？你这行为，是多么地自私！多么地目光短浅！试问，国家一旦亡了，天下之大，又哪有你的容身之地？到得那时，你的家又在哪儿呢？！”
冯剑早已懵在当地，做声不得，仍凭他咆哮着。
“姓杜的！你记着！遇上老子，乃是你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光宗耀祖的绝佳机会！你可知道，千千万万的有志青年矢志抗敌，却报国无门！如今，老子给你机会，你却在那推三阻四的不说，还骂老子卑鄙无耻！既然如此，那你也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一个浑浑噩噩的大混蛋？是不是一个不识抬举的大傻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