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夫,他来过,也说无能为力!”雪未冷悲烈地言语了一声。
“无碍。我带李霜怀出去,我们亲自去一趟云城。”暮染云笑着看向雪未冷,而后匆匆下楼离去,李霜怀跟在了后面。
出了大院,暮染云在半路上转身,颤抖地抱住李霜怀,头靠在他的胸脯上,向李霜怀说道:“霜怀,一个人难保会有不愿提及的往事,我也有。希望你能明白。我将此事隐瞒了多年,我想释怀,如今心中又是疼痛难忍……”
李霜怀见暮染云煞是难为情,但仍然开口询问道:“你与你师兄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当年,我与师兄跟着师父,一起学医。我师兄风度优雅,才高八斗,我渐渐喜欢上了他。”
“师父做主,为我俩操办婚事。大喜之日当天,韩丛意却不辞而别,只留下书信一封。在场宾客皆怒,离席而去,我师父亦是颜面全无遭众人耻笑。但就在当时……”
“当时怎么了?”
“当时,我怀了韩丛意的孩子……”暮染云忽然离开李霜怀,后退了几步,双手掩面痛哭了起来。
难以相信,总是让人难以相信的事,却随着岁月忍受。
“霜怀,你能原谅我吗?”
李霜怀呆在当场,一时难以言语。片刻之后,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双眼平静如水。但他看着暮染云,十分心痛地安抚道:“我能原谅你,我知晓你跟我一样,人生伤心无比。”
“走,咱们去找韩丛意!”李霜怀抓着暮染云的左手,从白雪茫茫的官道上,往云城里走去。
官道两旁的杨树,是孤傲地挺拔,给苍天看,给世人看。叶落叶生,我依然孤傲地活着,站的笔直。
云城自古为医家圣地,这里医馆大小林立,中原其他各城病患常常远途而来,医治伤病。
二人进入妙春 堂,韩丛意正好丛前亭经过,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他面色颇为惊讶,眼神里好似看不清,终于一泻千里地喊道:“师妹,你是师妹暮染云,是吗?!”
暮染云冷冷地看着他,明显倦意更浓,半响回应了一句:“我已忘记了自己有一位师兄,只知道云城有一位大夫,名叫韩丛意。”
韩丛意一张俊俏的脸顿时暗沉,皱起了眉头,随后又面容平静,眨了眨眼睛,随意问了一句:“你来云城找我,所为何事?”
李霜怀轻轻鼻息出,一侧嘴角挑起,勉强笑了笑,语气客气道:“都说云城医术最好之地,乃妙春 堂。而妙春 堂里最有名气的大夫,乃是韩丛意。我俩前来,是托韩大夫前去一趟谈雪楼。”
“谈雪楼,不会是让我救治雪楼主女儿,雪蓝吧。”
暮染云也清醒了过来,缓缓回应道:“的确。我们是想请你前往谈雪楼,救治一下雪蓝。”
“再有半个月,便是雪蓝寿辰。雪楼主想让女儿过了寿辰。你上次前去,言语为真,雪蓝的病无法医治。但我知晓你的针灸之术,已不逊于师父,能够做到此事。”
韩丛意面无表情,淡淡地回应了一句:“你们走吧。救治雪蓝毫无意义,只会浪费我的精力。”
暮染云冷哼了一声,立即转身离去。
李霜怀有些恼怒,双眼盯着韩丛意,紧皱眉头说道:“此话怎讲?!你这个人依旧当年冷血,当年婚宴不辞而别,好不顾及染云心里感受。也对,毫无意义,你从来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
韩丛意依旧平静,语气冷却道:“对于一个没有已经宣告即将死去之人,对于我没有意义。你们尽管斥责,你们的心情我不负责。”
李霜怀双眼迷惑,一时无言,很费解韩丛意此话之意,只能无奈转身离去,出了大院,带着门外的暮染云寻入一家客栈。
第二日上午,日光照耀在寒气逼人的云城,多少带给自己心里三分暖意。
暮染云没有告知李霜怀,她自己早早来到妙春堂。进入前厅,找到了韩丛意。她站在韩丛意的眼前,大声说道:“当年你那般负于我,让我遭众人耻笑,欠债不能不还!”
韩丛意面无表情,冷漠的双眼对着暮染云愤怒的双眼,回应了一句:“好,我随你们去一趟谈雪楼,就当是还我当年欠你的债,从此,互不相欠。”
也不知是人心冰冷,还是云城冰冷,还是韩丛意内心比其他人心都冰冷。
李霜怀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跟上了他俩的身影。韩丛意跟随二人前往谈雪楼。雪未冷楼主见到三人归来,满心欢喜。急忙邀请三人喝茶。然而韩丛意却抬手拒绝,毫无声色道:“雪楼主,茶免了。”
“带我去见你的女儿。”
雪未冷急忙转身带领三人上了楼,进入屋内。韩丛意站在前面扔下一句话:“你们三人出去,在外等候。”
韩丛意走近雪蓝的床榻边,雪蓝睁眼看着,问了一句:“你可是云城韩丛意大夫?我上次见过你。你不是说我的病你医治不了吗?”
“医治不了,也要试一试。我且扶你起来。”韩丛意话毕,坐在床边,扶着雪蓝坐起来。
而后,韩丛意取出一个木盒,打开木盒后,取出一根根银针,刺入雪蓝的几处经脉。最后两根银针,一针刺入了雪蓝的眉心,另一针刺入了雪蓝头顶正中。再点燃一个金色的香炉。
最后从盒子里又取出一枚气味刺鼻的红色药丸替雪蓝喂了下去。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韩丛意打开屋门,雪未冷急切上前问道:“韩大夫,我女儿如何?”
“雪楼主放心,您女儿可以活过半个月,活到寿辰之后。其他,我就再也无力。好了,我走了,几位不必相送。染云,该还之情我已还清。我还有病人需要医治。”
“对了。”他又转过头。
“雪蓝必须静心修养,千万不要有伤口,否则血流不止,那就不关我事。”
韩丛意走后,雪未冷急忙推开屋门,进去看雪蓝。但雪蓝看着他,并没有说话。片刻之后,雪未冷轻声问道:“蓝儿,你此时怎样?为父很是急切。”
“我的生死与你无关,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雪未冷笑容可亲地瞧了瞧女儿,雪蓝精神头恢复了一些,激动难安地搓着双手,欲往前,但最终还是停住。随后点了点头,满怀欣喜地出了房门。
第二日,雪蓝在侍从的搀扶下,可以下地走路了。李霜怀与暮染云进入屋内,雪未冷站在屋外。李霜怀轻轻地摸了摸雪蓝的头,问了一句:“蓝儿妹妹今天好精神!”
“想吃什么,霜怀哥哥去给你买!”
“蓝儿想随霜怀哥哥,与暮姐姐去一趟云城,看一看那些坊市。”
“这可万万使不得,韩大夫说过,蓝儿妹妹需要静养。万一到了云城,着了寒气,我与你暮姐姐岂不是罪人?!”李霜怀严词拒绝。
“是啊,蓝儿妹妹还是不要出去的好。”暮染云笑呵呵地附言道。
蓝儿低下了头,轻声说道:“蓝儿自知时日无多,想去见一见楼外的世面。蓝儿已经躺在床榻足足三年了,真的想最后见一见外面。”
李霜怀顿时双眼红润,蹲下身子,双手握住蓝儿的胳膊,颤颤巍巍小声道:“好,霜怀哥哥答应你。穿好衣服,咱们走。”
蓝儿穿得很厚,但跟在李霜怀与暮染云身后,十分开心。
进了云城,看到热闹的街道,蓝儿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街道四处,忽然大声说道:“霜怀哥哥,我要吃糖葫芦,买香囊!”
“好,霜怀哥哥给你买!”
李霜怀右手拿着糖葫芦,左手拿着香囊,藏在背后。蓝儿想要可就是要不着。
最后,李霜怀还是把两样东西给了她。逛完云城一条街道,蓝儿有些疲倦,李霜怀与暮染云便将蓝儿送回了谈雪楼。进了院子,望见雪未冷站在大厅外。
雪蓝面容冷却下来,没有搭理她父亲,径直步入大厅,上了阁楼。
李霜怀与暮染云一直以来,疑惑雪蓝与雪未冷的关系。李霜怀站在有些面容沮丧的雪未冷身旁。
“雪楼主,为何蓝儿一直不愿搭理你?您与雪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晚辈冒昧再多问一句,雪蓝的母亲为何至今不曾露面?”
雪未冷沉默不语,而后感慨道:“我说过,当年我一心想抵抗护国天军,无暇顾及妻子与孩子。之后妻子与我性情不合,走了。”
闻言,李霜怀上了楼进入雪蓝的房间,坐在床榻边询问道:“蓝儿,你为何如此对你父亲?”
蓝儿笑了笑,然后道:“他不配当我的父亲,他从未关心过我和我母亲。我母亲是让他逼走的。说什么心怀天下,都是谎言,他是一个自私的人!”
“可是蓝儿,我见你父亲如今甚是离不开你,对你百般呵护。”
“哈哈哈,那是因为我要死了,他良心发现吧。”
半个月过去后,雪蓝的寿辰到了,谈雪楼各位长老以及仆人都忙罗着雪蓝的寿宴。雪未冷进入雪蓝的屋内,隔着围账轻声说道:“蓝儿,穿好衣服,楼里的人都等你。”
雪蓝穿戴华丽,一袭蓝色长袍大底银色柳叶纹路。她下了楼,在大厅内。
寿宴之上,雪蓝邀请李霜怀与暮染云坐在她旁边,大家热情地问候雪蓝,雪蓝亦是十分开心。
李霜怀贴近雪蓝的耳朵说了一句:“蓝儿,今日寿宴是你父亲为你操劳,精心准备。一会儿见你父亲,问候他一声。毕竟,做人应该知恩图报。”
雪未冷端着酒杯,来到雪蓝跟前,笑呵呵地说道:“我家蓝儿长大了,和她母亲一样,落落大方!”
“多谢父亲夸赞。”
雪蓝站起身来,端着茶杯,勉强笑了笑,却始终不看她父亲的双眼,紧接着回应道:“父亲,孩儿身子薄弱,不可饮酒,当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闻言,雪未冷十分高兴,眼里泛出泪花,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咱父女俩一饮而尽!”
过了一日,雪蓝又想去云城,李霜怀与暮染云便带着她进入云城。走在半途,雪蓝突然咳血不止,李霜怀与暮染云赶紧送她去了妙春堂。
李霜怀单独找到了韩丛意,直接说道:“那日,是我不对,我不该训斥韩大夫。如今雪蓝病重,希望能停留在您这里几日,劳您多多照看。”
韩丛意当面拒绝,冷冷说道:“雪蓝儿已经没有希望了,这里的床位是留给还有生还希望的患者。”
李霜怀不解又气愤,回应道:“所谓希望,难道临死之人不想好好地活着吗?难道临死之人就不应该有活下去的希望吗?难道你身为大夫,就应该见死不救吗?”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临死之人哪来的生还希望。这只不过是你自私的想法,好好安顿雪蓝后事吧。”
“韩丛意,你不配当大夫!你只在乎名声!”说完,李霜怀扭头就离开。
李霜怀与暮染云带着雪蓝,离开了云州城,回到了谈雪楼。
雪蓝儿在服用暮染云的丹药后,好转了一些。她忽然放声大哭,说道:“我还不想死,我要找回我的母亲!霜怀哥哥,我不想死!我要找回我的母亲……!”
雪未冷站在屋外,来回踱步,心如火焚。李霜怀轻轻用右手拍着雪蓝的左手,说道:“别怕,霜怀哥哥在。”
“蓝儿,你父亲来看你了。”
“我不想见他,他是一个从未照顾我母亲与我的父亲。在他眼里,谈雪楼才是他的一切。我病躺三年,他仅仅来看望过几次,他是一个及其自私的父亲。”
屋外的雪未冷,听完屋内的言语,低头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