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知我来意,我要见的人是月下,她是月闻唯一的血脉。”冉杼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吃定月桢不会在此时对他下毒手,他知道暗里有眼睛。
整个京华正盯着月将军府,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错处。月霁是后路,但到底身在北境,离京华山高水长,终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可不能将所有的指望全放在他一人身上。
冉杼此言很是明了,月桢同月霁非月闻血脉一事,虽未有意隐瞒,亦不至人尽皆知的地步。冉杼至多不过弱冠之龄,打探得很清楚。
“你知道的不少,既是如此,我更不可能让你见到月下,一个来历不明,动机不纯的人。”待字闺中的女儿家,不见外男合乎情理,冉杼硬闯不得。
“你不过是月下名义上的长兄,代替不了她的意愿。不让月下见人,如此千防万防,道旁人居心不良,在下且问,你又是何居心?”月桢严防死堵,不让旁人同月下接触,存了心思,治好了月下的顽疾,便离开京华。
月下女流之辈,虽是月闻的女儿,性子寡淡,不易接近,与军中无来无往,似是被人刻意而为。月闻旧将,可看在其父之面,怜护月下,却终不得久长。情分这物什,用一回少一回。
月桢此般庇护,反倒害了月下。月桢护得了一回,却难顾护其一生。在京华迷人眼的富贵下,月桢不过是初来乍到,保全己身已是艰难,更何况身后还有一个不更事的月下。
“将军同远在北境初封将军位的月霁,你二人虽冠月姓,实非月氏后人。其月不认,便无多大用处。”冉杼狂妄,身被押困,还敢口出狂言。“月桢,在月下面前,你问心有愧。月下敬你重你,早已将你视作亲兄长,而你却欺她瞒她,将她锁居闺阁。”
“你倒是找用了个好藉口,借担忧关怀之名,行己之私心。仗着十数载的相伴之情,将她视作私有。纵然做了甚么,亦会顾念着往日情谊,打得一手好算盘。”冉杼直言戳破,不留丝毫情面。
在将军宅邸内,这话传不出去。暗处的人,为利而来,从不做损人而不利己之蠢事。冉杼便是深知此点,言语间方敢如此放肆。
“狂悖!”月桢怒发冲冠不可遏。“将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冉杼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唇角几分讥诮的薄笑。到底是长在北境的武夫,领兵打战不如他,论思虑智谋却还差得远。寥寥数语,便使他怒目切齿。一切不过是他的猜测,想到何处,顺嘴一说。
月下来京华日久,除却不得不去的赐宴,从未现身于旁的饮宴,冉杼将此事记了下来。
“不可!”月下赶来,温软声音里带着喘急。“大哥,住手。””月下清楚月桢的气性,旁人利弊道尽也是聒噪。
月桢上前搀住月下,眼神看向府卫,到底是软了心肠。月下求情,不可不依从。
“此人不可死在将军府中,他要完好无恙的离去。”将军府方经丧乱,不可再出岔子。月氏本是外来客,京华多少双暗处的眼睛在盯着,揪着小错亦能煽成大错。天子已老,多病之时,疑心甚重,不信旁人。
“你可知他说了甚么,他有意挑拨,离间你我。”月下来得如此及时,此人必定是有备而来,将军府委实不安平,内里早被渗透。却做不到清楚,动静大了,便会打草惊蛇,藏的更深了。
“旁人做与不做甚么,我们如何管得了。真心假意日久见,你我兄妹相伴十数载,旁人的言语无须太过在意。”周遭皆是陌路人,送拜帖登门,指名道姓,不是为她而来。
“你真正要找的人早已离开了将军府,尔等自是知道她刻下身在何处。你来找我不过是为了那句抓不牢握不住,有可能反悔的诺言,我本无意牵扯入其中。”月下走到冉杼身前,无视他眼中的深意。
“但你知道我要的是甚么,只要你给得起,我也付得起。”这话不止是说给冉杼听,更是暗处的人。她愿以诺为条件,换取其父被害之真相。旧伤复发而亡,此言骗得了庶民,不过是给出了一个完美的交代,不致令北境动荡。
父亲平生之愿,不过边境长安,海晏河清。好不容易做到了,断不容许被轻易破坏,任何人都不行,包括己身。月下知其父,此事绝不可摆在明面上来。
月下亲眼见识过,其月不好对付,旁人无可奈何,唯有她甘愿入局。其月于这世间,无亏无欠,唯独这一诺,是其亲口应允,她尚记得此事。
栽赃诬陷一事散去,其月便离开将军府,不见踪迹,这便是她付出的代价。
“月下……”月桢想要说甚么,被月下打断。
“大哥,我意已决。”她应下的是不私见其月,其月心思难辨,深不可测。同她做交易,难上十倍百倍。她是不死魂,见惯了人心,她有自知之明。“我应允你的,我做到了。”
“我要的到底是甚么,你根本不知道。”月桢刻意压低声音,月下未听清,倒被冉杼听了去,眼中很快的闪过一抹算计,让人捕捉不到。
“条件我已经开出来了,你做得到就可以向我要,我给你三日的期限好生考虑。诺只有一个,谁做的又快又好,便是谁的,任何人都有机会,很公平。”药医族的药果然不同凡响,服用不过半月,往日行走的急促,思索的过多,便会出现的头疼眩晕之症,此时竟未再出现。
月下说完,转身便走,不做片刻停留。方才已耗尽了她的心神,再留下去,冉杼必将看出她的破绽,形势便会逆转。
冉杼被派来,定是来头不小,身经百战,有过人之处。京华不是北境,自踏上回京之路,其月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要好生的记住。从小躲在树荫下乘凉,受父兄庇护太久,自保力不足。父亲的死,让梦境破灭,彻底清醒。
这些日子调养病体,在床榻静卧,有很多的空闲,两眼放空,旁人看见好似盯着屏风出神。
父亲的死,其月有句话说对了一半,有份的人不在少数。一国重将,立功奉诏而归。有如此胆量,如此权势,父亲常年征战,等闲之人哪里近得了身,又是在将军府中。
月下见到月闻死状,彼时被悲痛笼罩,眼里再顾不得其他。此时想来,她委实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倘若当时多存几分理智,便会多得到些有用的痕迹。
月下明白她手中握有甚么,旁人可以利用她来达成目的,她亦可将计就计,以目的为诱饵,利用旁人。
单凭她一己之力,想要得到真相,无异于登天之难。不止是造杀孽的人,还有其月,甚至月桢,出于某种顾虑,皆在刻意隐瞒,不让她知晓,使她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