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洵的话让高岐瞬间冷静下来,他闭上眼,稳定情绪的同时也尝试着从父皇高霍的角度去看待北境与高珌之事。
不多久,高岐缓缓睁开眼,神色已不似方才。
“看来殿下是想明白了。”公孙洵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殿下方才说,守城有何难?可殿下可曾想过,即便俞珲退守乌远,即便乌远与凉夜城隔江而望,即便北齐不善水战,但想以三万将士对阵二十万大军,可有胜算?何况这三万大军是刚刚受过重创且毫无士气可言的简家军残将。”
高岐摇摇头,就在刚刚他已经想明白,以俞珲之力,即便死守,北齐攻破乌远城也不过就是早晚得事。
“一旦乌远城被破,南陈的最后一道屏障便就没了。到那时,北齐军将便可长驱直入,直逼郢都,这般看来,殿下还觉得珌王毫无寸土之功吗?”公孙洵淡然一笑,又继续说道:“再说珌王以妙计歼灭北齐三万将士之事,两军交战,这样的伤亡看起来的确算不得什么,可殿下得先弄清楚一点,珌王前往北境之时,我们南陈可是处于下风的,能够歼灭北齐三万军将对于北境将士和百姓来说,无疑是一种振奋人心的鼓舞。当然,这种振奋人心也不仅仅只限于北境军民,相信身在皇城的陛下和满朝文武也会因此而有所感触。”
“公子所言,确实有理。”高岐对公孙洵的话既赞同又懊恼,他神情十分复杂地看着公孙洵,继续说道:“高珌此次北境之行确有其功,可在我看来,父皇对他的奖赏却有些过了。”
“陛下可是将北境军交于珌王挟制?”公孙洵见高岐这幅低迷的模样,便已猜到高霍的旨意,若高霍只是像往常一般单单给了些不疼不痒的奖赏,那么想来高岐也不会如此激动,能让高岐如此急切的,怕也只有实实在在的军权。
“公子大才,料事如神。”高岐拱手恭维道。
“具体的,还得听殿下细细道来。”公孙洵微微抬手,示意高岐继续说下去。
“昨日,北境传信回来,父皇起初也只是口头褒奖了一下,虽赏赐比往常要多上许多,但北境之战毕竟不同以往,父皇的恩赏倒也说得过去。可今日早朝,父皇却忽然下旨,将北境全境尽数交给高珌,不仅如此,父皇还给了他征兵之权,原简家军更名镇北军,由高珌直接统领,坤字军中的五个天字营也被拨到镇北军中。这五个天字营虽只有两千五百人,可这两千五百人却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神勇之将,坤字军成立之初,数轮考核下来才组建了十个天字营,然而父皇一出手,就送给高珌一半,这样的事可是前所未有,要知道,坤字军究其根本,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家军。”
“这么看,陛下却有重用珌王的心思。”公孙洵蹙着眉,思忖着,只不过他此时所想却与高岐不同。在公孙洵看来,高珌可是一个不简单的对手,若高霍当真打算启用这个儿子,对于北齐来说可是不小的威胁。高珌能以一己之力整合鸿途军,宋家军,简家军和坤字军,便足以说明此人的能力,而他又能在身处劣势时让北齐将士折损三万,这样的算计不可不防。
“公子也看出来了?”高岐有些懊恼地问道。
公孙洵点点头,转而继续问道:“那殿下打算如何?”既然身在南陈,既然已经决定将这水搅浑,那么高珌便就交给高岐来对付吧。
“本王今日前来就是想同公子商议此事。”高岐环顾四周,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公孙洵见此,笑言道:“我这里很安全,殿下但说无妨。”
高岐闻言,有些尴尬地笑笑,但他还是依言说道:“本王与公子相交日久,本王的心思公子自是清楚的。”
“自然。”
“如今高颂已死,原本前路也不过只剩一个阻碍罢了,可现下……”高岐停顿一下,并未说下去,而公孙洵却已明白高岐话中之意。
“殿下是觉得,珌王很可能迅速崛起?”
高岐点点头。
“所以殿下不知到底该先扫清哪个障碍?”公孙洵探寻的目光落在高岐身上。
高岐坦然一笑,言道:“知我者,公子也。”高岐本以为公孙洵会为其分析利弊,然而却只闻公孙洵说道:“褚某想先听听殿下的想法。”
“本王?本王如今脑子乱得很。”高岐有些犹豫,但他还是继续分析道:“以往,本王从未将高珌当作对手,他生于南陈建立之前,母亲的身份又极其低贱,无论是父皇的宠爱,还是母家势力乃是朝臣的支持,高珌都不足为惧,可就这一年之中,高珌娶了拓跋柔,如今又建了北境之功,不仅如此,原本已被休回史家的珌王妃也因为拓跋柔之故被接回王府,如此一来,高珌手握军权不说,背后还有西奴和礼部的支持,现在的他和一年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公孙洵赞同地点点头,却没有接话,因为他知道,高岐定然还有未尽之言。
“可是高颂一死,高奕也就成了父皇唯一的嫡子,若说东宫之位,只要他没有大的错漏,父皇早晚是要立其为太子的。这嫡庶之别终究是最难跨越的。”高岐摇摇头,惨然一笑,“所以,公子觉得本王到底该如何做呢?”
“殿下已有结论了不是吗?”公孙洵微微动了动身子,一个姿势保持得久了总是有些难受。
“本王已有结论了?”
“是啊。”公孙洵云淡风轻地答道。
“公子是说,本王还是该先对付高奕才是?”高岐能有此一问,便已说明公孙洵的决定是对的。
“殿下如今可有对付珌王的办法?”公孙洵不答反问。
高岐摇摇头,如实答道:“没有。”
“所以,这决定很容易不是吗?”
“本王明白了。”高岐终于露出释然的神情。
高岐离开后,一直躲在暗处的陆愆来到公孙洵身边。
“公子为何不让高岐先对付高珌?您刚才也听到了,高珌这个人很危险,对北齐是有威胁的。”陆愆这样清冷的性格倒是难得会主动向公孙洵问些什么。
公孙洵微微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陆愆说道:“你先坐下行不行,这样说话很累。”
陆愆一掀衣摆,坐在方才高岐所做的软凳上,“公子不会是因为三皇子入主东宫,所以才……”
公孙洵轻哼一声,有些好笑地看向陆愆,问道:“陆大人不会是觉得本公子因为讨厌师亦風所以才诚心放任高珌在北境做大吧。”
被猜中心思的陆愆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不过他的沉默便已说明一切。
“陆大人啊,你也太小瞧本公子了,不管我多讨厌师亦風,可那都是我们自己的事,北齐是舅父和兄长一心想要守护的,他们想要守护的便也是我要守护的。”
“那公子为何还……”
陆愆话未说完便被公孙洵打断,“陆大人以为高岐的决定是我替他做的吗?当他说出那句‘嫡庶之别终究是最难跨越’的时候,我便已知他心中所想。高岐,可不是轻易能被人左右的。”
陆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尽管其中的许多道理他并未想得十分清楚,可公孙洵既然说了,他便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