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从扇了班主任一巴掌，踹了郭主任的儿子三脚后。
杨玲走路就不停打摆子，吃饭手就不停颤抖，总是听见嗡嗡声，退学就成为必要了。
退学是在期中考试过后。
背着被子和木箱走乡间小路回家。
天空蔚蓝，阳光很大。
走得口干舌燥，汗水滴淌。
天完全黑了才敲开家门。
父亲的眼神是可怕的，母亲的眼神是凄哀的，村庄人的表情是意味深长的。
甚至连猪狗牛猫，鸡鸭都通人性似的，变得安静一动不动。
杨玲在漆黑的夜里扯亮灯。
看电视、打游戏、烤猪肉吃。
把被子丢进火坑，把木箱劈开当柴烧。
一页一页撕下课文本，练习本，乱七八糟的习题试卷。
撕成碎片散作满屋烟花。
令杨玲惊奇的是做这一切时腿不抖、手不抖，没有嗡嗡声了。
让杨玲更惊奇的是，成绩单出来，榜上是唯一的零蛋。
杨玲很不服气，扯下榜单，让班主任看。
班主任正给没有头发的婴儿喂粥，没有看。
到厨房悄悄对老婆说：“赶快跑到门卫那儿，找门卫干死他。”
此时，杨玲正趴在门上听呢。
班主任的老婆出来了，微笑着对杨玲说：“你坐，我出去买点菜，你是客呀，要好好的招待。”
招待你妈，杨玲在心里骂。
班主任的老婆扭着西瓜屁股消失在水池边后。
班主任脸上痣上的长毛抖了三抖，坐到杨玲旁边，轻声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斤斤计较呢。”
“榜上的零蛋也不是我批改出来的，那是上级领导的意思。”
“你找他们去吧，不是我的事。”
“今天你是客，作为主人的我，怎能不好好招待呢。”
班主任从硬的白沙烟盒里抽出一支递给杨玲。
杨玲接过，用打火机点燃，吸了几口，婴儿就哇哇的哭出泪水和涎水。
婴儿的哭声令杨玲心浮气躁。
叮叮咚咚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你就是这么招待我的呀。”杨玲狠狠地瞪了班主任一眼，掐灭烟头摁在垃圾篓踢门而出。
班主任的老婆走到水池旁时。
杨玲已经如猴子翻墙出去了。
门卫的神色狰狞，警棍在手中摇晃，自然是一无所获。
在确定门卫已到值班岗位后。
杨玲又如幽灵闪进班主任的屋里，嘻嘻笑着，“嫂子回来了呀，真快，买了什么样的菜？”
“手里怎么没有呢，厨房里也没有。”
“嫂子，你真的是去买菜了吗？”说完，杨玲给了班主任一巴掌，婴儿又哇哇大哭。
班主任老婆的尖叫声刺破夜空。
门卫的耳朵可尖了，闻声而至。
杨玲跑了。
二
在中央民族大学的食堂吃饭，狼吞虎咽。
杨玲偷偷望了一眼坐在对面斜角长满痘痘的青年，心情有些不爽。
刚刚打菜的厨师在给别的学生打菜。
电视里放着武林高手交战的镜头。
声音很大。
吃完肉、青菜，喝了一口又一口汤，摸摸嘴，把碗放到食堂的出口处，被凉菜的种类吸引。
掏出牛仔衣袋仅剩的10块5角钱，跑到收银台买票。
猪肘肉2块5一两。
厨师装上盘
杨玲问:”能打包吗?”
厨师说：”行，你要再交两角的袋子钱.”
猪肘肉真的挺好吃。
寒风袭着没有穿冬裤的腿。
路灯发着黄光，人影有很长。
学生有很多。
商贩们早早就到了。
轻声或者声音很大的吆喝着。
工商银行也挤满取款的人。
商店也很热闹。
杨玲边走边吃，拿着笔记本有时小跑，有许多女孩望着自己。
她们戴着毛线帽，怕传染hlnl甲型流感的口罩。
从食堂到教学楼的距离50米左右。
杨玲根本就不在乎任何目光的大步走在要进教室的台阶上。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有些害怕。
突然感觉像被针刺了一下。
父亲和母亲的身影在遥远的故乡晃动了。
他们在夕阳下，无助的眼神望着自己。
杨玲缓缓地蹲在台阶上，进教室的急迫被扫光。
父母无助的眼神也满含幽怨和责备。
他们在一步步走向岁月尽头。
更快了吗？
在多年飘泊以后的现在终于懂得一些道理。
一些事情不得不面对。
有些负重不得不承担。
对父母的关心很少。
这样想着，倒没有了走进教室的勇气。
望着校园外面繁华而喧嚣的城市。
冲动的要给父母打电话。
即使千万遍的打电话又能如何。
从步上社会的那天到许多年后的今日，又在父母身边待过几天。
是为自己的未来辗转奔波吗？那为什么奔波多年还是一无所有？
杨玲还是进入了明亮的教室，坐在最后一排学习。
知道，多年的漂泊还是一无所有是很正常的。
因为命运更多时候是那么曲折，那么让人迫不得已。
但只要热爱生命，珍惜青春不虚度年华。
只要播种耕耘一定会有结果。
一定会交出不那么令人遗憾的答卷。
自己的生命都付给了理想，牺牲是必须的，代价是必须的。
争取早日实现理想，争取早日回到父母身边。
杨玲更坚定的克制自己不贪玩。
不享受物质的富有感官的刺激。
把分分秒秒都利用起来。
杨玲也不再彷徨。
不再自觉渺小因为有信仰。
是的，只有努力才能让父母无神的眼神重新炽热起来。
三
郭主任退休后，时常在杨玲的班主任面前吹嘘。
“现在我儿子在首都的青木大学当老师，有不少钱。”
“这可是名校哇，有几个能当上？”
班主任吸着白沙烟，看烟雾升腾又消失。
扯着痣上的长毛说：“你儿子很有出息，据我所知当年踢你儿子的杨玲混得很差。”
提到杨玲，郭主任很不高兴的样子，板着脸孔，瞪着眼说：“还提那狗杂种干嘛，那完全是一个流氓，期中考试我让你给他零蛋是便宜他了。”
“自从他退学后，我就后悔，当初怎么没狠狠揍他一顿。”
“我还要把他的舌头割掉，谁要他多嘴的，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要不是他，我那么多年的折磨从何而来，我跟老婆也不至于离婚。”
班主任意味深长地笑着看着郭主任，“说实话，也不能全怪他。”
“你呀，年轻的时候就不检点，搞老师，他看到了告诉给了你老婆，要不是你给校长钱，让校长保你，你能干到退休？”
“都多少年过去了，该忘掉的就忘掉，不然耿耿于怀伤的是自己的身体。”
班主任的老婆提着有些发嫣的白菜茄子，还是扭着当年的西瓜屁股。
从菜场走进黄叶铺满的操场，看见和郭主任在一起的丈夫。
停下脚步，偶尔插几句，“当年，杨玲要是被门卫逮住，一定有他好受的。”
“只可惜门卫没逮住那兔儿，他太狡猾了。”
“逮住了我一定会狠狠给他几个大耳刮子，打得他不知道爹妈是谁。”
“也能为您儿子出气。”
郭主任说：”没有可惜，不过还是谢谢你。晚上我们打麻将。”
“我儿子当老师，又给我寄了1000块钱，他现在有钱。”
“当年杨玲踢我儿子的那三脚就是个错误。”
“国家栋梁之材是他能踢的么，他是反了，他就是一流氓，能有多大出息。”
“不踢怎么会混得很差。”
“我上次乘三轮车玩，到他家了。”
“哟，你还到过他家呀。”班主任笑着说。
郭主任说：“我哪里会想去他家玩。”
“我和几位老同学到河里洗澡。”
“背着红薯的妇女真丰满呀。”
“我们就聊起了这村庄。”
“这村庄真美，四面环山。”
“中间是平原，有四十几户人家。”
“绿绿的庄稼，清澈的河水蜿蜒流淌。”
“我怎么没生在那里呢，我感慨着。”
“风景太美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房屋都是木头建的。”
“看得出来都不富有。”
“在这些木头建的房屋中，半山坡的一户我去过。”
“一边屋都敞着，另一边虽没敞但也四面漏风，快倒的样子。”
“后来我在镇上赶集遇见丰满的女人。”
“我问她，这是谁家的房子？”
“我在想能不能让政府给一些补贴。”
“你知道房主人是谁？”
说到这儿，郭主任肆无忌惮的大笑。
“Tmd我的大爷呀，是杨玲。”
“听说是杨玲家，我笑得走到路中央差点被车撞死。”
“我太高兴了，我他妈平时都没有如此的高兴过。”
“依我看，他家是全村最穷的，活该遭报应。”
“谁叫他踢国家的栋梁之材的。”
四
每次老师们玩牌，郭主任都会参加。
表面看，郭主任玩得挺轻松，其实只想赢。
从骨子里恨透了三家。
但老天真是公平。
每次不是输得精光，就是欠几家几百块。
走在星光满天下的操场上自我安慰着。
过几天儿子会有钱打来。
儿子的钱可多了。
满天星光被关在门外，也就心安理得的睡着了。
多少个晚上这样想的郭主任，又怎么知道儿子郭超的真实生活呢。
站在讲台上讲历史，很胆小，不敢看人。
一堂课结束，没吐出几个字。
就是吐出几个字，学生们也是听得不知所以然。
校长老师都不能改变郭超胆小的毛病。
一个学期下来，学生们根本就没有学进去多少。
郭超无奈的长叹一口气。
卷着行囊拍拍屁股走人。
终于能好好的看看这座繁华的城市了。
感慨着每年有千万的外来者。
他们有青春希望朝气阳光。
大步地走无所顾忌。
誓要闯荡出一番事业。
每年也有千万的外来者离开。
他们瘦弱呆板沉默。
小心翼翼地走。
眼里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光。
就像自己。
起先以为到了这座繁华城市的大学就站稳了脚跟。
等正式上课才明白。
在这座城市想要站稳脚跟简直比登天还难。
租了间房。
想找个夜总会的活干干。
想体验时尚点的生活。
虽然跟专业不对口。
骑着旧自行车。
怀着侥幸的心情找着。
找得白暂的皮肤晒得黝黑。
油光闪亮的发飘满灰尘，旧自行车也坏了。
还是没找到。
郭超知道要换职业了。
虽然很伤心很气愤但也没办法
修好车后，骑着找另外的工作。
踏板把新买的休闲裤子刮破了。
连人都差点翻入桥下。
很委屈很狼狈。
但身上的钱自从给家里寄几千也已经不多。
平时吃馒头吃榨菜。
下个月的房租费又快要交。
火将烧到眉毛。
真被逼到生活的旮旯角。
只好咬紧牙关继续找。
终于找到餐厅KTV结合的分店工作。
培训几天培训师以不爱说话。
不开朗为由调到了餐区。
在餐区，领导又说差煮面员。
你当煮面员吧。
郭超有什么好说的呢。
有什么拒绝的资本。
看着满脸肥肉的胖经理恶心的快吐的接受了。
也是阴差阳错，在这里竟遇见杨玲。
杨玲在这上班半个月了。
仇人相见本是分外眼红。
但郭超已经没有了复仇的斗志和力量。
杨玲看见曾经被自己踢了三脚的郭超现在落得如此地步竟有些心痛。
谁都不计前嫌。
在这座虽繁华但人情冷漠的城市两个青年相互温暖。
五
两人在有很多油垢的餐馆举杯。
老板趴在收银台睡着了。
烤肉串的师傅递进来20块钱的羊肉串。
啤酒喝了有六瓶。
微醉中，杨玲看到的郭超和少年时完全不一样。
以前很横，骄傲自满。
现在没有了锐气。
郭超说：“煮面员的活也真是太累了。”
“挨领导的骂不说，还要忍受那么多双鄙夷的眼神真的是受够了。”
“煮面员的活不是长远的。”
“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有些泪光在眼眶里闪。
老板拿扫帚扫地。
昏暗的室内他们是唯一的客人。
冰箱发出嗡嗡声。
窗帘被清风吹动。
杨玲沉默。
暗暗同情郭超不顺畅的命运。
或许郭超不适合当老师。
但他对事物的认知，对未来的构想是超前的。
只要坚持，总有一天会有鲜花掌声的。
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由此杨玲躺在紫黑的沙发上。
在酒精的刺激下呐喊出豪言壮语。
“天才是永恒的努力加上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在这个世界上要是不努力，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你要做自己擅长的，一定会成功的。”
当寒冬终于结束，万物苏醒的春天来临。
郭超又清理物品，拉紧背包的拉链。
离开不堪回首的煮面员岁月。
坐公交车到几天前租的离国家图书馆不远的房子里。
省吃俭用。
分分秒秒埋头在书中。
自郭超离开以后。
杨玲也递交上去辞职报告报告被批准。
卷着行囊离开。
杨玲坐公交车去了后海附近。
为了实现音乐梦想在泥沼中苦苦挣扎。
背着吉他，一家一家找。
见到曙光了。
几年后他们在街头相遇。
郭超的小说《班车渐渐远去了》获得新概念作文一等奖，新作家提名奖。
杨玲的《青春专辑》先从城市的胡同传出。
然后到广场上城市的街头红遍大江南北。
这次，两人没有坐在有很多污垢的餐馆，而是去这座城市最豪华的金凯悦大酒店。
点了鲍鱼鲍翅，喝法国波尔多地区产的洋酒，四千多一瓶。
喝够了洋酒，去总统套房。
每人找了一位小姐。
听着舒缓的华尔兹。
享受着小姐按摩。
回忆起往日。
谁也不能让时光倒流。
但是在回忆里，总是能一遍遍穿越来时的隧道。
搭上返回的火车，回到出发点。
能给人美好的感觉。
杨玲先回忆起踹郭超的三脚，那是个下雨天。
在那个下雨天，校园被薄薄的雾笼罩。
不知什么原因，教室非常的吵。
没有老师上课。
郭超的声音是极大的。
杨玲坐在郭超的前面。
郭超仗着他老子是主任，放肆的骂杨玲。
杨玲扭过脸问：“为什么骂？”
原来是杨玲坐的椅子太宽，郭超的太窄，郭超就骂。
郭超骂，还与昨天上午打乒乓球有关。
昨天没雨。
上午打乒乓球，轮到杨玲上场，杨玲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郭超说，是他上，拿起了球拍。
杨玲到了郭超却不让。
同学们就起哄。
这让郭超觉得很没有面子，郭超很气愤，骂骂咧咧地走了。
杨玲问：“你为什么骂？”
郭超说：“我就骂了，我就骂了，我就骂了，你能把我怎么地？”
要不是跑得快，早就揍郭超了。
现在竟然又骂，杨玲受不了了，站起来就踹了郭超三脚，把郭超踹倒了。
班主任来了，要杨玲写检讨书，向郭超赔礼道歉。
杨玲自然是不肯的
加上之前的晚自习上扇了班主任一巴掌。
此后，班主任就处处为难杨玲。
所以期中考试后，杨玲就退学卷被子背着木箱走人了。
为什么扇班主任一巴掌呢？
是班主任先扇了自己呀。
座位后的女孩把蚊香点燃了，狂笑的扔在杨玲的桌子底下。
正好班主任来了。
在门口愣了愣。
以为发生火灾。
同学们都笑嘻嘻的。
班主任揪着杨玲的衣领，就是一巴掌。
嘴角出了血，要杨玲面壁思过。
杨玲很委屈。
座位后那个头发乱蓬蓬的女孩笑着望着这一切，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好像跟她无关。
这母夜叉，杨玲越想心里就越压不住火。
竟然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回事的走上讲台。
那时一定是魔鬼附身了后来想。
“向左转。”朝班主任怒吼。
班主任蒙圈了，竟然不自觉的转了过来。
杨玲挥手就是一巴掌把班主任的脸打歪了，觉得手很疼。
像放炮仗的声音在教室炸响。
同学们再次爆发出炮仗般的笑声。
……
郭超要小姐按背，力道大些。
也回忆起了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