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兵幺来了,快起来吧。”父亲说。
马傲揭开被子,如掉进冰库,穿衣服裤子鞋。
经过堂屋到另一间屋里,在火坑边的沙发上坐下。
火很旺,不觉得冷了。
刘绍兵在门口愣了一下,进来了。
拉了一把椅子坐着,将双手放在火苗上烤着。
都没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父亲喊吃饭才打破僵局。
菜很丰盛,饭是蒸的,三人围桌而坐。
父亲往刘绍兵的碗里倒白酒。
刘绍兵喝了几口说:“那个地方我知道,有一段路太狭窄了,骡子拉着柴过不了,必须得开辟出一条路。”
父亲说:“你讲得对,到了那儿再想办法吧。”
马傲闷头干饭,没有插话的意思。
吃饱喝足,父亲递给刘绍兵一支烟。
刘绍兵猛吸几口,站起来往外走。
父亲对马傲说:“我们先走,你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别忘了锁门。”
雾很浓,看不见二十米之外的一切。
远处,李家的狗此起彼伏地叫着。
这让马傲回想起多年前背着竹篓去大山背竹炭到镇上卖。
经过李家附近,狗也是如这般此起彼伏地叫着。
人们都还没醒。
月亮跟着人走。
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而环境还是原来的模样。
淡淡的哀愁涌上心头。
用篮子盖住饭菜,把火灭了。
穿上前天在镇上买的啄木鸟牌的衣服。
拿着MP3锁门。
扯了几个萝卜,听着音乐往李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坡底。
正在给菜浇粪的王妈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线。
上下打量着马傲足足有半分钟,惊喜地叫着:“哟,是马傲呀,我一下都没给认出来。”
“都长这么大了,长帅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马傲说:“王妈,你给菜浇粪呀,我回来了有十几天了。这不快过春节了嘛。”
“你现在干什么去呢?去幺婆家吗?”王妈问。
马傲说:“今天可能去不成,因为我要帮我爸拉柴。”
李明远他妈在扫水泥地面上的垃圾。
矮矮小小的,老了。
“有没有看到我爸跟绍兵幺牵着骡子从这里经过?”
李明远他妈笑着说:“过去了。”
马傲到河的独木桥边。
独木桥上有霜,一看就很滑。
下面是潭,掉下去肯定会冷的要死。
河上游也有一个潭。
比下面的大的多,深的多。
五六岁的时候,一个人在这里洗澡,到齐腰深的地方。
踩着沙,沙下滑就到了齐脖子深的地方。
想到水浅的地方去去不了。
淹到了脸,又蹬了一下沙子,淹没了头。
不会游泳,喝了几口水。
突然感觉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了自己的胳膊。
把自己拉到岸边的沙上。
吐了几口水,瘫了。
平时这里没人。
离这里最近的房子也有五百多米。
溺水就发生在一瞬间。
就算看见也赶不上。
自己洗澡的时候,周围没有人。
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何时出现的。
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是自己的命不该绝。
大山巍峨葱郁。
小心翼翼地踩着桥过去。
走了一段土路沙路要到河对面去。
没有桥,只能脱了鞋过河,挺冷的。
到了上河沟,也就是灞桥湾的尽头。
没有见到父亲,也没有见到骡子跟绍兵幺。
有四十几捆柴,应该就是父亲砍的。
有些口渴,趴在石头上喝河里的水。
喝饱了,望着天上的云朵,如大号的棉花。
附近有很多茅根。
折断几根,把毛去掉。
想起小时候用它们作箭,用竹枝制作弓,系上绳子。
在田里和伙伴们比谁射的高。
走来走去,没有发现骡子的脚印。
确定了,肯定没有来。
李明远他妈故意说谎了?
还是因为自己问的很突然,下意识的说父亲跟绍兵幺经过了?
其实没有经过。
马傲往前走了一段路,在岔路上看到绍兵幺和父亲。
原来他们从李明远家前经过后,没从河里走,而是走的小路。
一直往上走几里就是绍兵幺的家,还有另一家。
方圆十里再无别的人家。
不清楚跟他家的关系,反正知道上几辈有很深的关系。
从小父亲就要自己叫他绍兵幺。
自己就这么叫了。
现在家里有年迈的父亲。
漂亮的妻子和两个儿子。
绍兵幺他妈死的那一年,自己12岁。
父亲牵着自己的手淌过河去奔丧。
更小的时候,用竹篓翻鱼,到了他家门前。
也是黄昏,挺饿的。
他老婆做了好吃的,喊自己到他家里吃饭。
几个人沿着河往下走。
经过有四十几捆柴的地方。
到大岩石旁。
父亲和绍兵幺商量这里的路太狭窄了,怎么办。
结果是骡子拉在这里,父亲背过去。
然后再用骡子拉回家。
一次可以拉四捆。
没马傲什么事了。
削从自家地里扯的萝卜皮。
吃完想上山砍柴。
父亲不同意,意思是穿的衣服挺贵的。
又有很多年没有摸过刀了。
那里到处是刺,到处有茅草,会让身上到处是口子。
到时候衣服就没用了。
马傲沉默了。
才不在意这些呢。
没有外出打工的几个冬天。
放寒假了,就经常一个人上山砍柴,乐在其中,不觉得累。
是想重温一下用刀砍柴收获的感觉。
在父亲慈祥的目光里去了山上。
到了全是杂草的地方。
挥起刀就将那些杂草砍倒大部分。
砍出一条路来。
前面有一根两个碗口粗的树。
几乎用尽全身心的力气连续砍了很多刀。
还没有倒。
听到妇女们的议论声。
应该是猜谁在这里砍柴吧。
能猜到是自己吗?
她们也去砍柴吗?
妇女们看到父亲肯定会跟父亲聊天。
自己的啄木鸟衣服就放在大岩石上。
她们知道父亲是绝对不会买这样的衣服的。
所以会问这是谁的衣服。
父亲就说这是自己的衣服。
她们就会惊讶,自己回来了。
因为之前回来之后,一直待在家里的。
哪里也没有去。
她们不知道自己回来了。
听不到几个妇女的声音了。
马傲休息了一会儿继续砍。
终于砍倒。
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快用光了。
一屁股坐在树桩边一动不动。
虽然砍断了。
树枝很粗,也是个大麻烦。
被很多藤子缠绕着。
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想把那些树枝拉得低一点好砍。
有一次用力过度。
差点摔下悬崖。
吓了个半死。
早就后悔来了。
但既然来了。
怎么样也要把树枝砍掉。
终于把几根枝杆上面的枝桠砍断。
发现竟然有几根根本就拿不动。
只能慢慢滚。
幸亏悬崖离河不是很远。
附近有几棵不是很粗的树。
砍它们就轻松多了。
全部甩到河边。
一共有八十几根。
砍了一根竹子划开用竹条捆着柴。
幺幺的儿子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平时不会来这里。
可能是李明远他妈说的吧。
自己家跟李明远明家的关系很好。
因为自己出生时脐带是李明远他妈用剪刀剪的。
这是李明远他妈颇为自豪的事儿。
下一辈的关系也非常好。
幺幺的儿子七岁了,非要背两根柴。
“你是怎么知道哥哥在这儿的呀?”
小家伙说:“是伯伯告诉的。”
“你又怎么知道伯伯来这里拉柴呢?”
小家伙回答的是什么。
马傲没有听清。
背着柴到父亲面前。
父亲笑了笑,“砍了半天,砍的却是这种柴。”
“你知道这是什么柴吗?这是破冬瓜,是属于柴里面最水的东西。”
马傲并不认识破冬瓜。
经父亲这么一说。
才再看,确实是的。
小时候砍柴的时候,从来没有砍过这样的柴。
这次砍的时候怎么就没有看清呢。
如果看清了,也不会砍得这么累了。
就算看清了,认识吗?
以前是认识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应该不认识了。
父亲要马傲回家做晚饭。
马傲愉快地背着破冬瓜,和幺幺的儿子回家了。
把两根柴放好。
幺幺的儿子累得大口喘气。
马傲做了好吃的。
两人吃饱喝足。
送幺幺的儿子回自己家。
给父亲和绍兵叔送饭。
两个大男人饿坏了。
一会儿就吃得精光。
天黑了,终于把柴拉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