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京华做的第一件事,刺杀当朝新贵,北境之主,名震天下的月大将军。月闻无怍于人,不惧于鬼,修罗场走出的浴血将军。
动手那日,天阴沉,乌云笼罩整个丹霄,隐有大雨倾盆之势。使的是车轮战,去的都是各自领域的高手。当时倾力以赴,竭力格杀,所有的心思全放在了月闻身上。
其月较月闻而言,更加难以对付。月闻到底只是个人,皮肉之痛,血口见骨,生生斩断肢体。消耗他的体力,分散他的注意,战至力竭。
月闻勇猛善战,且吃透了兵法,筋疲力尽之时,不择选墙体依靠,长剑锋利,刺得穿。一人奋战,杀红了眼,满目的赤色,前来杀人的高手成了被宰的牛羊,遍地伏尸。
月闻深知京华凶险,身上藏了杀手锏,留有后招。眼见武力不能获胜之时,大掌挥洒出毒粉。冲在前的人躲避不及,吸入进去。
药医族人脸色剧变,烈性毒药,吸入即死,沾之则亡。晨樾回想至此,脸色极度的难看。培养一个医毒精绝的大夫,不止是时日的长久,己身的勤奋刻苦,师父的传授教导。月闻不过一人,竟令药医族重损五人。
毒性猛烈,不是没有解药,是药材难寻,解药难制。是他们大意轻敌了,月闻被其父舍弃,侯位被剥夺,侯爷撑不起侯府,或许先祖心下早已有了打算。月氏最大的隐秘,还是落到月闻手上。
那毒不作他想,定是其月留下。毒,常人闻之色变,这物什,既能害人,亦能救人,只看如何用罢了。
月闻受了重伤,一人重创刺杀的高手,却在翌日传出因病暴毙于府上,他是如何也不会信的。月闻是甚么人,经百战,一人之力扶北境,战蛮族,令强敌闻风散胆,送来和书,甘愿俯首称臣。
刻下回想,当时的异处逐渐清晰。蓦然扯出一抹嘲讽至极的勾笑,原来在外再强的人,也抵不住内里的腐蚀。月闻身为将军,未能死在战场上,想来也是一种憾恨。
晨椋见晨樾久久不语,心下想着事。“此事烂在肚子里,以你的聪慧,不会想不通。你知道了也好,至少看得明前路。晨樾,我们只是医者,做该做的事,旁的不是我们该管的,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身在他人府邸,是手不由己。京华明处富贵,暗处地底尸堆如山,白骨累累。晨椋不能开口明言,心知肚明即可。出了差错,泄露了秘密,牵累的是整个药医族。此罪责,他二人担不起。
“旁人私事,与我何干。”他可不是其月,他与月氏毫无瓜葛,他的心足够冷硬。身为医师,见惯了世间的生老病死,生离死别。其月这人竟会做此等费力不讨好之事,倒是在意料之外。
若月闻活着,其月的路会好走些。可惜,月氏血脉只剩一个月下了。身旁又有月桢插手,得到不死魂的承诺,定是要好生细想,提出甚么条件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晨椋,你看着我长大,岂会不清楚我的本性,我可不是甚么良善人。我知道自己在做甚么,将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眼下最重要的是炼制长生药,其余的自有人去管,宫里的那位怕是等不及了。”京华不是药医谷,从出谷的那一刻起,他便做不到随心所欲了。
京华,皇城,金玉满堂,雕梁画栋,可被迷了眼,不可被迷了心。京华看似安宁无波,实则暗潮涌动,牵一发动全身,盘根错节。要么连根拔起,要么被藤蔓缠死,撕破了表皮,只能剩下你死我亡。
长生药不是一日两日之功,地宫五载,炼制出来的也不过是个残次品,药医族早已不复当年。想要得到的人,他们比谁都清楚,他们不急,有的是时日,有的是耐性。他们要做的是保住手中的权势,积累无数的金银器物,一代一代的传下去,以免要用的时候却没有,防患于未然。
其月心里也明白,她得到了长生药,不过是白白浪费。她没有野心,没有壮志,只会隐于市,与寻常人一样,干不出甚么惊天动地的伟事。
世上本不该有长生不老药,有违天理自然。一旦出现了不该出现的物什,总会有破解克制之法。
药医族是最有可能做到的人,姑且容他一回。
苏姨娘不声不响的行事,列羽一事让她看清楚枕边人的凉薄。事情过去的太久,日子又过得安适顺意,令她忘记眼前人当年的嘴脸。顺遂时,争风吃醋是情趣,乐得看上两眼。
荒寂落败的院落,杂草横生,有半人高,不见打理。眼底划过一抹嫌弃厌恶,柳眉微蹙,手中锦帕遮鼻尖,草木腐败的味道充斥,心间又多了一份欢喜。
明媒正娶如何,清清白白又如何,死去多年,唯一留下的儿子不受待见,多年屈居人下,受尽苛待磋磨,死了泉下有知也不安生。
身后的婢仆带着锦垫,铺在尘灰的破烂草垫上,苏姨娘见了不落坐,斜眼瞅着坐在枯朽木案后的列澍。她忘了他的名字,若不是记起他还有用,不会让人去打听。
主母娘家势大,明着来无异于送死,她要找个同样有深仇大恨,为她所用,成她手中的一枚棋子,挡在她的前面,将己身剔除干净。列澍同是侯爷之子,长在侯府,境遇却是天差地别,他是地上泥,脚下尘,是不配挂在口,受婢仆欺凌,被奴下踩在脚下,受尽最屈辱的难堪。
列澍是侯爷的儿子,整个侯府全在侯爷的掌控之下,侯爷的放任不管,使得底下奴愈发的胆大。隐约记起尚在稚龄的列澍,许是被欺负的狠了,有一次拼尽气力逃了出来,瘫跪在地,侯爷经过,不只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步伐不见停,走了过去。
列澍倒在地,他没气力呼喊,没气力站起,额发挡住了他的眼,该是看得清楚的。苏姨娘未将此事放心上,列澍不该生出来,他生母已是弃子,他不过是弃子用最后气力生下来,无人在意死活的小弃子。
“我知道你是在装疯,你不可能忘记,看见身上的旧疤,你如何能不记得。”列澍不起身,不见有任何反应,身上衣衫破损残旧,拖着长长发丝,脸被遮去大半。
“我可以使你脱离眼前困境,我可以帮你不再被毒打欺负,不受欺凌之苦。”苏姨娘胜券在握,头颅高高昂起,一副施舍怜悯的作派。
“你尚且自身难保,自以为欺我不知。”苏姨娘不值一提,在她面前,不值得伪装。列澍将声音压的很低,门窗紧闭,屋外暗处无人息。
苏姨娘眸中闪动光亮,听到这句话,她便知道她是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