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亮,柒寻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上好的房间,伙计陆续端来吃食儿。
若水看着一桌吃的,迟迟不动筷子。
“不合胃口吗?”柒寻问道。
若水摇摇头,“没什么胃口,不想吃。”
柒寻眉头紧蹙,给她夹了一些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圣君不必太过忧心。”
若水勉为其难地吃了两口,顿觉一阵恶心。
“怎么了?”柒寻连忙问道。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柒寻很了解她,一桌子都是她爱吃的,要是往常不说大快朵颐,怎么也是吃得津津有味,今日却看着就没什么胃口,吃下去还觉得反胃。
若水看着柒寻着急的模样,随意扯了个理由,“许是昨夜在义庄见了太多尸体吧。”
柒寻深感自责,她曾说过她最见不得血腥杀戮,可如今还要亲自来趟这浑水。
他想自请彻查此事,但是又不放心留她一个人,而她对他,至今也没有完全放下戒备。
难,不管怎么做都难。
然而比这更难得是凡间要开战了。
苍云剑自芸州重现便一发不可收拾,长勺、方城、邲地、汶阳等多地相继出现惨案,而地处其中的不夜城反而安然无恙,不免让人生疑。
既然有疑,势必有人去查,查来查去一个云游天下的散仙看出些端倪,说不夜城有得道仙人布了结界,妖邪不能进。
此言一出,四方百姓纷纷前往不夜城。
不夜城自然是喜迎八方来客,但是外来人员越来也多,他们没有住处,没有谋生手段,花光了盘缠便只能沦为流民,为了活下去,或行乞,或为贼,或为盗。京都治安混乱,官员头痛不已,百姓苦不堪言。
无奈之下,朝廷下令禁止外人进入不夜城。
眼下这个当口,人人惶恐,不夜城是他们眼中唯一的逃生去处,此时下达禁令,惹来民怨四起。
前朝太子苻知远暗中联合旧臣,聚集乱民,驻扎在城外,企图夺回苻家的皇位。
屋漏偏逢连夜雨,皇帝一病不起,长宁太子奉命监国。
若水赶到不夜城的时候,苻知远已率军兵临城下。
城墙上叶纪棠迎风而立,身穿银色甲,手持青龙戟,威严尽显。
若水和柒寻从大军头顶掠过,众将士还没反应过来,二人已经逼近城墙,叶纪棠飞身上阵,柒寻连忙把若水拉到身后,与叶纪棠在半空中交起手来。
若水绕过他们落足于城墙之上,城墙上的士兵不知来者是敌是友,纷纷举枪相对。
看着眼前一群蠢蠢欲动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士兵,若水幻化出无殇笛在手中把玩。
“玉姑娘?”祁川惊讶道,再看着半空中交手的二人,那人必定就是寻公子了,“你们怎么来了?”
“苍云剑为祸天下,我闲来无事,便想探查一番,碰巧路过。”若水说道。
“可是叶将军怎么跟寻公子打起来了?”
“你且看着吧。”
半空中,叶纪棠青龙戟在手,横刺、斜勒、回头砍,招招制敌,又狠又快,然而柒寻比他更快,虽赤手空拳却把他的招式一一化解。
一番交手下来,二人落于地面,叶纪棠已猜出他们的身份,正欲开口询问,柒寻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捏诀一掌推出。
叶纪棠右手持戟,左手捏诀,以掌相迎。
掌影与掌影相对,强烈的冲击力四散开来,厉风阵阵,方圆数百米皆被波及。
忽地,无殇笛从天而降,二人被迫收手,无殇笛立于中央,寒意四散。
若水从城墙上纵身一跃,落于地面,随手收回无殇笛,揉了揉眼睛,说道:“比武切磋,点到为止,你们怎的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弄得尘土飞扬的,沙子都进眼睛了。”
闻言,柒寻立马低头道:“属下知错。”
叶纪棠颔首道:“不知玉姑娘驾临,有失远迎。”
“叶将军言重了。”若水说道:“你们适才可有分出胜负?”
叶纪棠道:“玉姑娘岂非明知故问,寻公子尚未尽全力,叶某已是不敌。”
“将军过谦了。”柒寻说道:“叶将军出类拔萃,非常人不可及。”
“在我面前你们就不要互相吹捧了,没劲。”若水回头看着身后的反军,轻蔑地笑了笑,足尖轻点,瞬间又出现在城楼之上。
叶纪棠和柒寻紧跟而上。
苻知远连同他手下的兵将看得云里雾里的,来人深不可测,究竟是何方高人?
一开始不知是敌是友,见柒寻跟叶纪棠交战,原以为是友非敌,他们都想趁势攻城了,幸好没有轻举妄动,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们在城外驻扎,彷徨数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近日探子来报皇帝已经病入膏肓,这才率军兵临城下,岂料城门未攻,倒亲眼看着二位高人与叶纪棠携手进入不夜城。
一战乱军心,高人入敌营,他们怕是更没有胜算了。
苻知远看着高墙上的若水,适才她虽未出手,可出手不凡的人却对他恭敬有加,不得不让人对她另眼相看。
若水慵懒地趴在城墙上,看着苻知远,嘴角带笑,刚才就是故意演给他们看的,就是为了让他们知难而退。
果不其然。
“撤!”苻知远调转马头,随着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队伍紧随其后,带起阵阵黄沙。
叶纪棠终于松了一口气,“多谢玉姑娘出手相助。”
若水转过身来,道:“凡间内战,我本不该插手太多,但是这个节骨眼儿上,又不想多生事端,况且我跟你们陛下本就是友好合作、互利互惠,理当施以援手。”
叶纪棠道:“今日闹这么一出,他们识趣的话应该不会再进犯。”
“倒也不一定,凡事不可掉以轻心。”若水说道。
苍云剑一案,至今没有什么进展,她只知道死于苍云剑下的人连魂都没有了。
如果他们要的是人魂,比起天南地北地杀人,发动一场战争绝对省时省力。
“玉姑娘所言极是,叶某定会加强警戒。”
若水和叶纪棠简单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临行前嘱咐千万不要泄露他们的身份。
唐棣病入膏肓,作为旧相识、老朋友理所应当前去探望。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若水和柒寻二人依旧选择不走寻常路,像之前一样夜探皇宫。
若水不记路,柒寻倒是记得清楚,二人飞过一座座宫殿,直奔清心殿。
许是因为皇帝病重,清心殿守卫异常森严,想要避开他们悄无声息地进殿怕是不那么容易。
倘若直接隐身大摇大摆走进清心殿,这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虽然她如今的作为也不像是把人家放在眼里的样子。
若水正趴在屋脊思量对策的时候,下面有人大声喊道:“什么人?”
若水连忙把头缩下去,对柒寻说道:“不会吧,以我们的功力,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凡人发现了?”
“是长乐公主。”柒寻说道。
“怪不得,我就说嘛,修行这么多年,要是在普通凡人面前都藏不住,干脆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柒寻看着她,论法术修为,她的确深不可测,若不是从仙魔大战开始频频受创,若不是天生反噬的命格,当今天下根本无人能伤她分毫。
长乐看着若水的方向,“来者何人?再不现身,休怪本公主不客气!”
长乐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倒颇有公主的气势,那些侍卫拔剑出鞘,严阵以待,弓箭手也拉满弓,蓄势待发。
屋脊上,若水还是没有露面,只是慢慢举起手中的笛子,无殇笛在月色下泛着寒光。
“姨!”长乐公主出声道,随后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侍卫散去,若水这才站起身来,从屋顶飞身而下。
刚刚站定,长乐一把抱住她,“姨……”
长乐带着哭腔,若水手足无措,她是真不知道怎么哄孩子啊,从来都是别人哄她的。
过了一会儿,长乐放开若水,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若水也伸手给她擦擦脸,脸上冰凉冰凉的,“怎么哭了呢?”
长乐泣不成声,只顾着哭。
若水求助地看向柒寻,柒寻说道:“公主殿下,你先别哭了,听闻陛下病重,你带我们去看看吧。”
长乐一听,眼泪更是刷刷刷往下掉,哽咽道:“父皇……父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