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头火车司机拎了个布袋,走到正在上水的机车下面,朝上面喊一嗓子。
“喂,韩小!”
机车窗伸出个脑袋,是个近四十的汉子。
“师傅,您怎么来了?”
“你师娘烧了水煮肉,让你家去吃肉,”老司机左右看看,稍作神秘地拍拍手中布袋,“两瓶洎江二曲,走!”
铁路上有规定,许多时候不能喝酒。平时铁路上管事的警卫的见了拿酒的铁路员工都要查问一番。是以,老司机将酒装在布袋里,遮人耳目,免了被问的麻烦。
姓韩的汉子为难道:“师父,不巧,我要出车。”
老司机奇道:“你不是休班吗?老子知道,你刚开始休,起码还有十六七个钟头,喝点没事。”
汉子说:“嗨,运气不好。来了急活儿,‘南兵厂’有一批货,要尽快出厂,被我赶上了——加班。二十分钟后就出车过去‘南兵厂’。”
他们这些司机,习惯用“南兵厂”这个简称说南江兵工总厂。
老司机骂道:“他妈的,这么不巧。你小子,既然摊上了,好好拉一趟,回来咱爷俩再喝!”
汉子说:“好咧师父!我那儿,还有一包新疆葡萄干,回头我给师傅师娘捎去。”
老司机眯缝了眼睛,乐道:“你小子,还记得你师娘喜欢吃这个,没白疼你。哎,你小子加班,该做的该查的,还是要仔细些,不要大意!去年刘肥脖子就是大意了,现在还在家躺着呢!”
汉子说:“师父放心。我刚刚看过,要不,您老再看看?”
老司机笑道:“你小子,这不是寒掺你师父么?你要看漏了,老子看出来了,不也是打老子自己的脸?”
转身要走,又站住,看看上面过去徒弟的脸,说:“嗨,你这活儿太重,老子不放心啊。”
说着起步,绕机车走,锐利的职业目光扫视着-----
汉子感动地望着师父的行走步子,眼看师父绕到机车屁股后面去了------后面还传来叮当两声,汉子知道,师父在检查某个地方------
老司机扔了手中石头道渣,左右看看,没人。
他手中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个小白粉笔头,正是火车调车员们常用的文具。
他在机头煤车屁股角上,画了一个圆圈,当中打了个叉。
铁路上,这类的粉笔记号挺多。这个符号并不会引起什么人注意。
老司机这个符号,单看没有什么。主要是画的位置,加上叉的形状——一个叉头稍长,一个叉头极短,在特定观看者眼里,就成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信号!
老司机画完,手一哆嗦,小小粉笔头掉入了道渣缝里。
这样的掉落,在铁路上也常有,算不了什么-----
老司机转到机车另一侧前面的时候,装了酒瓶的布袋换了一只手拎着。
“韩小,还行。那就这样,等你拉了这一趟,家来!”
汉子感激地答应了。
二十分钟后,老司机在离那机车上水口二百多公尺外的一个小街口的热面小摊上,吃完最后一口面,眼看机车过了道口,加速,风驰电掣地向南江兵工总厂奔去。
他交了面钱,满意地擦擦嘴,走了。
老司机擦嘴的时候,正是黎之虎和姜贵登上从洎江来省城的快船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