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的更猛烈,似要把我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烧个透,我疼的在地上打滚挣扎,却见整个谢宅都燃烧起来,我忙看向墙边的王文娇,墙边没有易燃物,她还安全,还有一个小胖冒出个头来,他朝我大喊:“桐笙!”
他还能看见我,就说明我还没虚弱到连灵体也维持不住,可是这只臭鸟的火再烧下去,我真的要死啦!
“前辈,请您相信我一次!如此烧下去,整个镇子都会化为火海,这惊天动地的阵仗引了人来,凤凰一族灭亡的传闻只会不攻而破!”哥哥真的急了:“若前辈不信……”说着看了我一眼,我的心猛然收缩。那是什么样的眼神,急切,隐忍,痛惜,愧疚又异常坚定,随后我听见他说:“我可以将这最后的凤栖桐毁去,没人再能找出前辈……”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宛若千万箭矢破空而来,穿过我的心脏将我狠狠钉在地上,我的心从未如此痛过。他最终还是要杀了我啊……我的诞生是为他人,即便和哥哥生活了四年,他还是能这么轻易地说把我毁去,我的一生没有我的意义,都是为了别人!
叫了他四年的哥哥,谁知道他从来没有把我当妹妹。
“我们可以立契!”怪人大喊。
火势缓下来了,凤凰惊讶地说:“你还知道立契?”随后又嗤笑一声:“你这小毛孩子胆子确实不小。立契的秘法早就失传了,你仅知道立契就敢蒙我?”
“不敢,在下斗胆一试。若是我们愿意立契,前辈能相信我们了吗?”
“你立!立契需仙神作证,就凭你?”
“不必仙神在场,在下有契书,凡写在契书上的契约,我们必须遵守,如此前辈可愿答应我们的请求?”
“你竟然有契书?”凤凰突然沉默,天地仅剩火烧得劈里啪啦的爆裂声。
我简直要被气死,它沉默多一秒,我就痛苦多一分。墙边早已烧起来了,小胖跪在地上抱着他姐姐,怪人制造了一个小小的保护罩将他们包裹起来,我看着十分糟心,不顾及我好歹顾及一下那镇上的人吧!
“好。你们若真能立契,我便答应你们。记住,从今以后,若是再有人找来,不管是不是你们泄露出去的,我都会找你们算账!我看你这活死人也命不久矣,权当是我给你们最后一点慈悲!”
话音刚落,浑身的火热消散,可眼前的谢宅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隐约还能看见一星半点的火花。
怪人凭空拉出一张闪着金光的牛皮纸,取了他和哥哥两人的血在纸上烙下契约,突然金光大现,怪人双手捧着契书,低头恭敬地对凤凰说:“契约已成。“
凤凰冷哼一声,翅膀一动,一滴金红色的血浮在哥哥面前,他拿出玉瓶接住精血;凤凰又拔下自己的一支尾翎,扔到怪人面前,不屑地俯视我们所有人:“记住你们的承诺!”随后展翅飞走了。
我躺在地上松了一口气,怪人收起尾翎后走过来抱起我,给我输送着让我缓过来的灵力。我看着哥哥欣喜又故作冷静地打开他随身小藤箱,把他师姐的画像掏出来,又从箱里拿出许多奇怪的东西摆放整齐。我倒从来不知道他这小破藤箱能装那么多东西。
“那是一个小储物箱,能装的东西可多了。”怪人跟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说:“我叫陈往,源光阁的阁主。许亭瞳心里根本没有你,他只惦记着他的师姐,跟我走吧,虽然是做一把琴,但你好歹是为自己而活。”
难怪这个藤箱他从不离身。
我别开眼睛,忍住心酸不再去看哥哥,示意陈往抱我到王家姐弟身边,他们两个没有大碍,只是王小胖的头发衣服被烧去了一些,王文娇躺在地上倒捡了个便宜。
小胖看着我,嘴里小声念着:“桐笙,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他那么胆小,话也不敢大声说,总是被人欺负,可是我看着他,突然泪流满面。我对他说:“我们走吧小胖,我们去找王姨。”
小胖背起王文娇,跟着我们一起走出谢宅。当陈往抱着我走到只剩框架的大门,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片焦黑的房屋摇摇欲坠,不远处的秤锤树光秃秃地站着,只剩漆黑如碳的树干。
我没想到臭凤凰的火蔓延到了谢宅外,甚至连王姨家巷口的秤锤树都被烧得面目全非,不知有多少人因这场突起的烈火丧命。
“王姨!快,快带我过去!”我一只手紧紧抓住陈往的衣服,一只手给他指路,催促他赶快带我过去。
路程不远,待我赶到,王姨的酥糖铺已经被烧得漆黑,余下残垣土灰,我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喊陈往帮我找找有没有王姨的尸体,他带我走进余温未降的铺子仔细搜寻。突然,我的双眼被一片黑暗遮住,我听见他说:“对不起桐笙,她死了。”
我彻底失去了力气。
小胖也赶到了,我听着他不敢相信地尖叫,听着他一声一声地喊着娘,听着他撕心裂肺地恸哭,我的心好痛,可是我哭不出来了。
王姨死了。
唯一一个爱着我的人也去了,我留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我这四年的存在仿佛就是一个笑话。
我好累啊,被欺骗,被利用,不仅没有得到哥哥的爱,最后连唯一爱我的王姨也去了,做人真痛苦,还不如做一棵树,看着那两兄妹打打闹闹也挺好,何必去求这些虚妄的感情!
我后悔了,我宁愿我永生只做一棵树。
我伸手捂住耳朵,我想逃避这一切。
可是传来的哥哥声嘶力竭的呐喊把我拉回到现实,陈往听后叹了一口气:“我早就告诉过他这世间没有复活之法,他偏偏不到黄河心不死。跟我走吧,桐笙。”
我扯开他的手,仰头看着他,对他说:“让我看他最后一眼。”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我一眼,我就势攀上他的颈脖,让他用抱婴孩的姿势抱着我,灵体受损之后,我就缩小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好。”他抱着我转身走出酥糖铺,我看见了王姨烧焦了的尸体,斜斜地躺在地上,已经不成人形,眼泪哗一下就流出来了。痛哭流涕的小胖察觉到我们转身,抬起头强忍着哭腔颤抖着叫我:“桐笙?”
他肉肉的脸上全是眼泪鼻涕,我的视线逐渐模糊,我扯下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对着那一片斑驳的光影扔出去,说:“你们要好好活着。我走了。”
世界突然没了声音,小胖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哑巴,哭不出声,说不出话。
走到巷口,陈往轻轻地在我耳边说:“那玉佩可是温养灵魂的水良玉,你就这么送出去了。”过了一会又说:“那小胖子喜欢你,我能看出来。”
我沉默。他也不再出声。
从酥糖铺走到谢宅,我看着满目苍夷的景象在一点点倒退,我曾跑过的小巷一片焦黑,我曾躲过的草垛化为寒烟,我所玩闹的地堂不见人影,一幕幕都在告诉我一场大火可以改变什么,毁灭什么。
陈往再次跨进了谢宅的大门。
听到哥哥低低的啜泣声,我转过头来看着倒在地上紧紧抱着画像的他,身旁散落着奇形怪状的东西,月白色的衣袍染上了一滩深红的血迹。
他也看到我了,眼里的痛苦似乎有了一个宣泄的口子,他向我伸出手,指尖无力地想抓着我。陈往却抱着我后退半步,他眼里的光芒突然暗淡,哭着哭着笑了起来。
我突然释怀了。
他纵然抛却一切,也换不回他的心上人。
我转头重新抱住陈往,我问他:“你想让我心甘情愿跟你走?为何?”
“做一把琴送人。古琴以桐木为琴面,梓木做琴底,若是能得凤栖桐做琴面,伴以天蚕丝作弦,能弹出帝王享受的音乐,若能融以凤栖桐的灵,则能奏出仙乐。关键是,凤栖桐的灵必须心甘情愿。否则这把琴会乱人心性,祸乱天下。”
“说白了还是利用我。”我把头埋进他的肩膀,我不想依靠他,但他的温暖让我觉得安心。
“你只是从一个树灵变成一把琴的灵,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圆我一个友人的梦,她已经去了,你不会被伤害的,我许你自由。”
我不动,任他抱我走出谢宅,一步一步地走过不知名的巷子。
许久,我抬头在他耳边问:“你说你是什么阁的阁主,你们那里有会在刀尖上跳舞的舞女吗?”
“有啊,舞姿婀娜身姿曼妙,我让她跳给你看。”
“好,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