衞即衛,今日写作卫。
“多形象一个字,多可惜呀。”
“货以衞身,集行且函。”(今昔文字通典)衞字形态自古长定,看上去便戒备森严,至于卫,形象全无,古来不见,多言是日本渡来的汉字。
卫生,衛生,哪个简单呢?
于复杂的年代,炮火纷扰,按党的说法,“不甚识字的翻身农民与解放大兵”,老兵新兵的家人,于一片百人识字者一二的国度,于一片四万万奴隶的国度,白衣袖扣,红字忙途,“卫生”,“卫生”。我们要干净,要健康,要摆脱淤泥、血污、灰烟与无尽恨毒的敞亮。光明凭什么只能依赖刀戈捍护的反光与掠影?
“这是日本字,丑陋、可憎,抛却正道之根系。”
意义随着语流的天平自东至于西,一切的美好都藏于历史与今日的字典与释文,一切的便捷都驻于习字者的笔头与不识字者的脑海。语言的革命较国家的革命更难,难上百倍千倍,难上万倍亿倍,因为语言的变迁难制于一时一处人的尺规,法语无力阻挡英语的踏入,英文处处流缀着域外的词根和语调。漫长而此刻的语言拒绝游移且胆怯的激变,便是掀起拉丁字符,恐怕也潮涌去来、古今同事,只会令新旧的割裂同化于文明的常照里,使愿往深处者调和字母与字块的符调,使愿注释当下者书写敲击印刷的新体。
更何况,这世上已有了五笔,这国土已有远不止一成的活人识字。天方与天竺,形块的拆借或音符的巧变,世上别处中国中土字符的轻捷跳转,让卫衛生涯的简陋与实在,都有了更无所谓却也更有光彩的,所谓新的、新的、新的光明。
正道已经崩塌了,所以,请使用人的、属于人的、这万千轻捷的、转换的、灵动的字符。便是再有西流东涌,那便也随之起舞或记录,而不是羞辱、抵触、远离直至沉没,不是以古老为墓,而是活的、活着的人生。
作于庚午己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