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商隐《锦瑟》
如果有人告诉你,你并不是你以为的你,你看见镜子中,你的容貌也发生了改变,你会怎样?
……
病床上的女人静静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头有点疼,窗外有阳光射进来,她却无法转动脑袋看向窗外。
身边医生护士都说着她听不懂的T国语言,瞬间想起,她是来T国旅游的,在海上遇到暴风雨,然后游船倾覆,接着脸部受到了撞击,疼痛让她几乎晕过去,口鼻眼有液体涌出,充斥着血腥味,她用手抹了一下,眼前立即一片黑暗。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似乎有人递过来一个什么东西,让她抓住,最后的意识是她双臂攀上她触碰到的那个东西,在水中沉浮……
她刚一张口,一阵疼痛感袭来。
她躺在病床上看着医生用各种仪器给她检查。他们用她听不懂的语言交谈着,她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想到了一个短语:待宰的羔羊。
感觉不到阳光的时候,她终于吞了一点流食,她不知道时间,大概是下午,或者傍晚。
天渐渐黑了,有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人想要给她擦拭身体,应该是护工吧,她拒绝了那个女人的帮助,比划了半天才让那个女人领着她去了卫生间。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整个头部缠满了纱布,只有七窍露在外面。
除了脸部疼痛难忍,身体上并没有什么不适,脖子上的颈托和腰上的集尿袋感觉有点累赘。
她在护工的搀扶下回到了病床上,床单被褥刚刚换了。闻着太阳的味道,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冬日暖阳下,奶奶在草席上缝被子,她和表哥带着弟弟在旁边打闹嬉戏。
躺在床上,记忆渐渐回笼,她用手比划着向护工借电话,护工叫来了医生,医生看后把手机打开到电话界面递给她,并用中文告诉她,她现在还不能说话,只能发信息。
她盯着手机上的数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母亲的电话号码。
她悲哀地发现,除了男朋友季铭泽的号码,亲人和朋友的号码她竟然一个都没记住。
她本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季铭泽才出来的,联系上说什么呢?何况她现在还不能说话。
脸部又一阵一阵地疼了起来,连同头也隐隐作痛,最终没有拨出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她把手机还给了医生。
痛感慢慢消减后,她感到眼皮有些无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在海浪中起起伏伏,有一个人不停地在她耳边说话,她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也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最后她被那个人尖锐又刺耳的声音惊醒:“我救了你,你为什么看着我被海浪冲走都不抓住我?”
她睁开双眼,阳光照射在身上的被子上。刚刚在梦里的感受真实地不像是一个梦。她记起了泡在海水中时,有一个仿佛能刺破耳膜的声音一直在叫“抓住我”、“抓紧我”,也许是黑夜,也许是眼睛被血块糊住了,她想睁大眼睛寻找那人,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她循着声音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去抓,可只抓住了一根带子。
早餐还是一些流食。
吃完早餐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男人提着一个花篮来到了病房,看到她似乎很惊喜,用中文对她说:“潇潇,林医生说你清醒了,我赶紧就飞了过来。感觉怎么样?林医生说再有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回国了。”
她刚想开口,面部疼痛感加剧。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男人看她一直盯着自己,从病床旁的柜子上拿起本子和笔,递给她。这是昨晚那个会中文的医生为她准备的。
她在本子上写了三个字:【你是谁】。
男人告诉她,他叫沈墨言,是她母亲公司的营销部经理。
母亲公司里面的人她认识的也不多,她接着写道:【我母亲没来么】。
沈墨言神情凝重了一些,“听到你出事的消息,阿姨的病情愈发严重了,我上次回去也是因为她又要手术。这次的手术还算顺利……”
她很焦急,自己的母亲五十岁不到,身体健康得很,怎么会生病?
她连忙写下三个字:【什么病】。
沈墨言有些奇怪,正好几名医生过来查房,他眉头微微皱起,向那名会说中文的医生问道:“林医生,这里的病人是萧潇么?”
“当然,萧小姐是这次事故中唯一一个重症伤者,其余的伤者早就回国了。”
“她好像……忘记了很多事。”
“她被重物砸击,下颌骨脱位,差点骨裂,脸部严重变形,脑部多多少少也会受到影响,在水里又泡了那么长时间,前几天醒来,生命体征正常后又做了面部重塑,有记忆障碍也是有可能的,等她脸部消肿后,再做个头颅CT看看。沈先生请放心,出院前还会给她做个全方位的检查的。”
她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前几天就醒了?明明是昨天才清醒的,想不起来了,可能那时醒了还没有意识吧。
等医生走后,她举了举手里的小本子,沈墨言说道:“潇潇,你好好治疗,不用担心阿姨,阿姨的消化系统出了一点小问题,刚刚做了手术,不方便过来接你。”
她总算松下一口气,之前听他的语气她还以为母亲得了什么严重的病。
她坚信自己记忆没有问题,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叫她潇潇,还有那个医生总是称呼她为萧小姐。
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叫夏唯安,曾用名许思娟。
她将本子翻页,也不知道为什么写道:【我是谁】。
“潇潇,你是真失忆了?”
失忆?她感到不可思议。
她确信自己的记忆很完整,没有失忆。
她又飞快地写下几个字:【日期】。
沈墨言把手机解锁,递给她。
她看着手机上的日期,有一瞬的愣怔。怎么一觉醒来就是两个多月后?
清醒之前最后一刻的记忆是自己要客死异邦了。
重生到别人身上?
是谁在和她开玩笑?
【我不是萧潇】。
男人轻笑道:“想起来了?你原名叫罗小梅,一直生活在苏北的一个农村里,三个月前你父亲去世,你母亲找到你与你相认,把你接到C市,给你改了名字,让你开始全新的生活。你的心情不好,我们来T国旅游,遇到了这次事故。”
三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