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烈定睛一看,赶紧从椅子上下来,低头行礼,而后假意亲切道:“原来是师父!师父,您可回来了,这么多年您去了哪里?我是找得好苦啊!”
“师父在上,弟子见过师父!”
穹妙真人与水月真人连忙低头行礼。
“见过老宗主!”
门外青峦宗众人亦是礼数毕尽。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炎烈左脸上,炎烈真人怒皱眉头,然而垂首不语。
“混账东西,赶紧将李霜怀放出来,将人送走!怎么,难道你这个孽徒想与为师较量一番?好啊,行啊,为师倒是想看看你这么多年术法有无长进!”
“可是师父,李霜怀他……”
“什么可是,怕不是你心怀鬼胎,居心叵测吧!”
炎烈转头,愤愤地朝着穹妙真人说了一句:“去,去灭罪死牢,将那个李霜怀带来!”
不一会儿,李霜怀被两名弟子拖着,拖进了云辉殿内,血迹一路。一扔下,人就平躺在了地上。暮染云赶紧过去,从一个小小青花瓷瓶中取出一枚绿色丹药,给李霜怀喂了下去。
然后,她替李霜怀诊脉。
谁知,她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泣不成声。方誉城见状,赶紧上前弯腰询问霜怀的伤势如何。暮染云紧闭泪眼摇了摇头,回应道:“他体内的经脉悉数全断,恐怕以后也不过废人而已……”
“炎烈,你真卑鄙,为了得到荒古封印内的灵力,竟然将我兄弟折磨至此!我跟你拼了!”
正欲上前,被老宗主一把拦住,老宗主叹息了一声:“我毕竟是这里的前代宗主,这里又是青峦宗。诸位就给老夫个面子,带着李霜怀,赶紧离开。”
方誉城与暮染云恨恨地盯着炎烈,炎烈眼神高冷,一侧嘴角微微挑起,笑得那么得意又诡谲。
“炎烈,这笔帐,誓不罢休,改日再算!”
暮染云言罢,与方誉城扶起李霜怀。一行人火速下山,暮染云带着李霜怀,驾驭长缎,飞往舍香小筑。方誉城与普善住持则率领各自门人在后面护送。
躺在床上三天三夜,李霜怀终于清醒过来。
额啊——!
全身都在颤抖,因为全身都在疼痛。暮染云赶紧进来,扶起李霜怀,喂下去一颗绿色的小药丸。然后关切地问道:“霜怀,你刚刚神智清醒,已经不易。千万不要随意动弹,好好躺在床上休息。”
说着说着,暮染云的泪珠又滴落下来。
死里逃生,却生不如死。生不如死之人,活着有何意义?但孤傲却不肯认输!怎肯认输!
一个人会有活下去的信念,奋斗的信念,但也有一死了之的信念。现在,李霜怀还不能开口说话,不知此时神智恢复的他,心中存有生与死,何种信念。
又三日过去,李霜怀睁开眼,大声喊叫,如同鬼魂附体。冷汗方尽,终于开口说话:“染云,你在我身旁吗?你在我身旁吗?”
“霜怀,我在,我在。”
“染云,如今我经脉已毁,只剩下了左肩膀上的荒古封印。我想求你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好不好。”
“什么事,你先说,好不好。”
“杀了我。这样我身上的荒古封印也就没用了,炎烈别想得到。我现在全身感觉不到疼痛,很幸运,死之前不会遭受太大的折磨。来,用你的弯刀,划过我的喉咙。”
“不,我不会那样做,我不要失去你——!”
暮染云扑到了李霜怀的身上,双手抓着李霜怀的衣服不松手,放声痛哭起来。李霜怀同样流出了两行眼泪,但是他不眨眼,也许他抱定了赴死的心愿。
恋人与恋人之间,泪水要么甜蜜如甘泉,泪水要么苦涩如草野,如这冬日得寒霜与大雪。
忽然,有人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谁?”
“庄主,我是忆芳,门外有位老人,自称是青峦宗前任宗主,他说他能够医治好李霜怀公子的伤势。”
暮染云猛然起身,擦干脸上的泪水,打开房门,紧接着说了一句:“走,带我去见老宗主。老宗主神通广大,常年游历四方,说不定他真能够医治好霜怀的伤势!”
出了阁楼,下了台阶,暮染云见到了老宗主。
“晚辈暮染云,见过老宗主。”
“呵呵,暮庄主大仁大义,愿意医治那小子,看来那小子福分不浅哪!闲话咱就少说,你们快带我去看看那小子,我看看他现如今怎样了!”
进了房间,老宗主转头说了一句:“你们先出去,剩下的交给我。”
老宗主双手结印,口中喝道:“起——!”
李霜怀便浮了起来,平躺在空中。他有些惊慌失措,急忙问道:“老宗主,您这是要做甚?赶紧将我杀了,不然炎烈派人迟早要寻到这里。赶紧杀了我!”
“你闭嘴,老老实实给老夫躺着!”
再次单手结印,老宗主全身化为一缕一缕金黄色灵力,融入李霜怀体内。
李霜怀顿时感觉全身经脉再连接,再融合,体内灵力再一点一点恢复。他既惊讶又好奇,这股灵力是哪里来的?左思右想,他心中终于有了答案。
两行泪水又流了下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李霜怀起身,盘坐在床榻之上,他双手叠放在小腹前,体内的各种属性灵力再不断流转至身体各处经脉。而后他长喝一声,灵力强烈地扩散至四方,门窗无风自开。
老宗主显得非常疲惫,脸色愈发暗淡无光,然而他继续回应道:“你的灵力恢复了,但还没有完。”
言罢,他盘膝做在李霜怀的背后,右手单手结印,然后右手二指点在李霜怀的荒古剑印之上。
本来有些发黑的荒古剑印,渐渐地恢复成原来的褐色。此时老宗主再也支撑不住,口中喷出大量鲜血,鲜血顺着李霜怀后背流淌下来。李霜怀赶紧回头转身,急忙扶助老宗主。
看着老宗主气息微弱,昏昏沉沉,李霜怀心里难受又如同冰霜冬寒,如同刀绞。
老宗主气息渐渐消失,躺在李霜怀的怀里,疲惫不堪地笑了笑,然后说道:“本来想让你一生走正道,大义凌然。然而,始终未了老夫心愿。也许,他是对的,他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啊。”
“老宗主,你这是何必呢?!晚辈死不足惜!晚辈死不足惜……!”李霜怀还是忍不住,滴下了眼泪,低头呜咽起来。
感应到老宗主的灵力越发枯竭,灵识微弱,李霜怀紧紧扶助他,紧接着说:“晚辈天生命中克人,晚辈自出生就是个不祥之人,那些对晚辈牵肠挂肚之人,都已经死了。晚辈不能失去您啊……”
泪水流下,李霜怀滴下之泪为了谁?为了愿意赴汤蹈火为了自己之人。
泪水,总能洗刷过往,但是洗刷不去心中的伤痕。斯人已去,留下的总是道不尽的哀愁。
“傻孩子,你莫要这样毁谤自己,你是个好孩子。我已将阴阳境之混沌之力全部传于你。你尽管去保护那些心疼你之人,爱你之人,正直善良之人……”
老宗主抬起左手,颤抖地抹掉了霜怀的两行眼泪,抹又怎样,泪水不绝。终于,老宗主的左手垂了下去,安安静静地躺在霜怀的怀里,闭上了老迈的双眼。
门口,暮染云双手捂住眼睛,亦是痛哭不绝,忍不住哭出声音,忍不住又无可奈何……
一日后,李霜怀与暮染云一齐,将老宗主埋葬在舍香小筑。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安葬在这里。”
暮染云看着老宗主的墓碑,淡淡地说了一句。李霜怀盯着墓碑上的字,青峦宗老宗主。而后他面色十分惭愧,回应了一句:“我们只知晓前辈是青峦宗老宗主,却到最后也不知晓他的名字。”
“也许,天下无名无姓,因助人而死去的人很多。”
“是啊,我永远都把老宗主对我的关怀藏在心里,一个其他人看不见,问不出的地方。”
李霜怀忽然问了一句:“将我救出,我没有死。我活着,就是替那些为我死去的人而活着,不然我整个人生都没有意义。我心里藏不了太多东西,染云。我需要替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暮染云转过头来,亦是平淡地问了一句:“那如果我死了,即便不是因你而死,你会怎样?”
“我知晓你爱我,我也爱你。正如你所说,假如你死了,即便不是因我而死,我会一样为你讨回公道,心里一生都记挂着你。”
“可是现在你归附于庆王,我不知晓你为何会做出如此选择。我不会,我会走我的路,践行我的道义。而且莫看血雨盟几次护我前行,实则我现在怀疑,西北万恶城被屠尽,乃血雨盟所为。”
暮染云难以相信地睁大了双眼,忽然转头对着他,有些胆怯地问道:“屠城?你是在说血雨盟屠尽了万恶城?为什么?!”
李霜怀目中空无一物,不假思索地回应道:“庆王希望我不能够在西北落脚。那时,魔教还未参与其中。”
“而炎烈已经派出天幕,想要追拿我。这样的情势下,我就只能依靠庆王麾下之血雨盟,最后如他所愿,投靠于他。但是,情势发生了变化,经过与魔教一战,炎烈还是留我在青峦宗。”
“后面的事就是你所知晓的那些了。”
这时,一个红袍青年站在了他俩背后,银制面具后,是一双莞尔不恭却又颇具心机的眼睛。
暮染云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回应道:“庆王还答应我,只要我归顺,将来中原在他的统治下国泰民安。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你们血雨盟到处滥杀无辜……!”
“你是否不敢承认,西北万恶城是被你们血雨盟屠尽尔?”
红袍青年冷哼一声,手中纸扇一合,拍打着左手手心。而后柔和问道:“暮染云,你怎么不会怀疑是炎烈麾下,天幕所为?”
“天幕当时派出的精锐根本不及血雨盟,而且最重要之事,是你这位血雨盟首领,一路跟着我到达万恶城。而且你们血雨盟与天幕在西北密林中交战,是血雨盟赢了。屠城,不是你们又会是谁?”
“李霜怀,你这个人是既让我喜欢,又让我讨厌。喜欢你的大义凌然和无所畏惧,讨厌你的是太会推敲和盘算。”
“是吗?那么你承认了。今日你前来,就是你的死期!”
李霜怀与暮染云双双转身,李霜怀瞬间爆发出强烈的灵力,拔出身后的长剑,飞扑一剑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