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握着金簪夺门而出,一路跑去延儿房间直接闯了进去。延儿此时正在看书,见到流年甚是惊喜,眼睛瞬时有了光芒:“八妹,你怎么过来了?”
延儿话音刚落,却见流年神色不对,心内一沉,急急迎过去:“你怎么了?”
流年并未答话,低头细细端详手里的簪子,样式精致又不失简约大方,九曲九结簪面里,镶嵌着豆粒般的玉翠,若隐若现,当真精巧好看。自己宝贝它这么些年,一直小心存放从未戴过,只怕想起延儿!
流年摇头苦笑,咬咬牙将金簪递还延儿:“这个还给你。”
延儿见到簪子一时错愕,又立时红了眼睛,哽咽道:“你当真如此决绝吗?”
流年上前一步,拉起延儿未受伤的左手,将金簪放在他手中:“这簪子如今我再留着已不合适,还给你。”
延儿知道流年连金簪都还了,代表什么。心碎一地,拿着金簪的左手使劲握了又握,极力稳着心绪!
流年见延儿的样子心内一紧,亦是千般不忍万般不舍。可还都还了,不给自己留取后悔的机会,冷冷问道:“请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延儿立时大睁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流年,颤声问:“非要如此吗?”
“非要如此。今日是我杨八妹悔婚,我自会同爹娘请罪,请他们宽宥。我的玉佩你再留着也是不该!”
“我不同意。”
“哈哈”流年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又涌出来,“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就此放手你娶我嫁互不干涉,好不好?”
延儿看流年如此决绝,一时隐忍不住泪湿了双眼。他颤动着嘴角,半响才吐出两个字:“八妹……”
“莫要叫我,我心意已定,请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延儿拗她不过,只得颤抖着将挂在腰间,掩藏在外褂下的玉佩解下来,眼泪也随之滑下!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通体翠绿,晶莹碧透,结着绿色流苏穗子的并蒂莲花古玉佩,一看便知是女子之物。延儿万分珍惜,一直贴身戴着,从未离身。七年时光寂寥,思念如水,只剩这块玉佩睹物思人!
延儿万般不舍将玉佩递于流年,心如刀割:“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依你。不管多大的祸我都陪你闯,纵使我知道这般惯着你不该,可我就是不忍心说一个不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摘不下来,便想方设法让你离它近一些。你欢喜我也欢喜,你痛苦我更痛苦。你要退婚,我也依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如此折磨你自己了?”
流年一扭头,眼泪又断了线。延儿哥哥对她是真好!纵是这般,却依然说服不了自己不去恨他,七年时间,日复一日,恨意如江水深海,至如今已将她淹没,找不到一丝出路!
“好。”流年冷冰冰甩下一个字跌撞跑走。留下延儿立在原地掉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闹到这般地步,定亲信物已退,他和八妹之间的结再无可解!
萧竹见流年神情激动地跑出去,甚是担心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去寻倩儿拿个主意。倩儿来至八妹房间,看到满地狼藉心中已明。只得先帮萧竹将东西拾起,放回原处。
流年回到房间,见到倩儿坐在桌旁等她,眼泪刷一下又掉下来,像个受伤的孩子,想要找寻安慰,不曾想却对上倩儿怒气冲冲的双眼。
倩儿一把将流年的手拽过来搭上她的脉,愈发生气:“杨八妹,你不要命了?你就如此糟蹋自己,从来都不想娘亲也不想我们心情?”
“对不起倩儿,我也不想,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倩儿无奈,厉声道:“药呢,给我?”
流年自腰间将白瓷药瓶掏出来递给倩儿。倩儿一把抢过来,却见短短几日药丸竟下去那么多,可谓怒火中烧,哐一声将药瓶摔在桌上,夺门而去!
流年从未见过温柔沉稳的倩儿生这般大气,吓得她不觉抖了一抖,颓在桌上默默掉泪。她知道倩儿生气也是应该,自己确实闹得过分,可就是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短短几日,她已瘦得不成样子,药也越吃越频,实在不该,却如何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绪!
倩儿着实生气,更多的却是担心。她若再这样闹下去,真的会没几年可活,如今又当如何?倩儿跺跺脚,也不顾时辰直接去大理寺寻寇准。
寇准此间正在处理公务,听小厮说倩儿来寻他,着实吃了一惊。这么晚倩儿缘何会来?难道八妹出了何事?
寇准连忙扔下笔跑出去,果见倩儿脸色难看,着急询问:“可是八妹出了何事?”
倩儿叹口气,将这几日八妹与延儿的事情细说于寇准听。寇准摇头叹气:“自那日确定八妹无事,我便再未去打扰她和延儿。我以为八妹已经恢复记忆,她们必定会好好在一起,未料到这二人竟闹成这样!”
“八妹如今闹得不成样子,心痛之症越发的严重。全家怕她再受刺激,无人敢深说一句。”倩儿曲身同寇准行礼,“八妹心结太深,倩儿已别无他法,只得来寻寇大哥帮忙想个法子。”
寇准叹口气:“爱之深切,才恨之入骨,她是掉进自己的心魔里出不来了。必得下点猛药,方可使她悬崖勒马!”
“可是她?”
“你放心,我了解八妹。今个太晚了,明日下朝我必去府中解她心结。”
倩儿宽了心:“即使如此,倩儿便告辞了,这么晚打扰寇大哥实在不该。”
“倩儿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府里若是有事只管来寻我,多晚都不打扰。”
寇准见倩儿要走,便谴人送她,倩儿拗他不过,只得依了寇准。
流年又是一宿未合眼,本以为和延儿哥哥彻底断干净能好受些,没想到竟是更痛!她这几日哭得太多,眼睛生疼,强熬到天亮,昏昏沉沉起身,早饭都未吃直接出了府。
流年走出胡同,站在路口徘徊,并不知要去哪里。她实在不敢去寻寇准,突然想起楚雄说过,给她留着竹叶青,便摇摇晃晃去了广济堂。
广济堂一如往昔门庭若市。楚雄正在看诊,见到流年先是一愣,瞬时高兴起来:“真是八妹。”
流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楚大哥说给我留着竹叶青呢,八妹这是来讨酒喝呢?”
楚雄心内欢喜,大笑:“哈哈,八妹可算没把楚大哥忘了,酒我可一直给你备着呢。”
流年跟楚雄去了书房,直接盘腿坐在地板上。楚雄又将那两只白玉杯取出,浅笑:“这杯子我也只单单留给八妹用,也只有八妹配得起这杯子!”
流年不觉一笑:“楚大哥真是过奖了,八妹荣幸之至。”
楚雄不觉也笑了,谴人去拿来小炭炉热酒:“虽已是春日,还是喝点热酒好。”
竹叶青坐在水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酒色莹澄青透,碧绿之中略带淡黄,满室馨香!
楚雄看着流年,眸中满是愧疚:“八妹中毒危急之时,为兄竟然束手无策,你可会怪我?”
流年淡然:“我怎会怪楚大哥呢?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此事都是八妹命数,并不是大哥之过,莫要放在心上,我这不也是命不该绝,好好地站在这里。”
楚雄心中翻涌着千般滋味,低声问道:“不知是谁为八妹解得毒?”
流年摇头:“并不知是何人将解药放在府门口的。大哥和四哥查过,却丝毫没有线索!”
楚雄低着头未接话,嘴角扬起一抹不经意的苦涩,拿起酒壶给流年将白玉杯子斟满。
清醇馨香,甜绵微苦,回味悠长,隐留齿间竟久久不去,当真好酒!流年想到自受伤至痊愈一月有余,竟未碰过酒,酒虫不觉闹得更凶,也不用楚雄帮她斟酒,自顾自喝起来。却不知为何,方才的馨香一丝不存,越饮越苦!越饮越涩!
楚雄未说话,静静看流年一杯复又一杯的灌酒,满脸疑惑不解。
一壶酒喝尽,流年又从炉上取出一壶新酒,楚雄一把抓住流年的手:“如此喝酒会伤身的。”
流年摇头苦笑:“这身子已是内外俱损,再伤又能伤到哪里!”
“八妹你?”
“楚大哥不是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吗?这里太痛,让我喝吧。”流年用手拍拍胸口,不觉苦笑。挣脱了楚雄的手,直接对着酒壶便饮起来。
楚雄心中隐隐做痛,皱着双剑眉深深地盯着流年,想看穿她的心,却又毫无头绪。终是忍不住问出口:“你这般样子,可是发生了何事?”
“让楚大哥见笑了,我也不知为何走来走去就走到楚大哥这里,结果让你看到我如此模样,真是失态!”
楚雄一把抢下流年手中的酒壶,不让她再喝:“你即能在此时想起我,又唤我一声大哥,莫要将我当外人,便将你的心事说出来,自会好受些,或许我能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