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深陷贫穷泥潭
张旭东走到换衣间，一屁股坐在换衣凳上，“旭东，怎么还不换衣服？”直到同车间工人的提醒，张旭东才起身换衣服。张旭东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宿舍，想起手机上好几条的微信，几乎是同一类的内容，要不就是催还钱的，还有就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家人和朋友问怎么样的。张旭东浏览了一遍这些信息把手机揣在兜里，迈着像灌了铅的脚步走出换衣间，心想，为什么别人挣钱就像玩儿似的，轮到自己这儿这么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投资的，岂止是内裤都没有了，还欠了一笔天文数字的大窟窿，连累了一家人。
张旭东无心睡觉穿着人字拖懒散的从宿舍走到了工厂附近的一个小饭馆，店主在店外面的空地上摆了几张小桌子。张旭东在一张桌旁坐下，看了下菜单上各种各样的肉食，最后要了盘毛豆花生和几瓶啤酒，毛豆花生一颗没吃，一瓶啤酒直接对瓶吹完了。不知不觉，脚旁边的地上凌乱的倒着好几个空瓶子，这时候一个年轻女孩走到张旭东旁边打招呼，“哟，这不是张旭东么？怎么是一个人在喝酒?”
“你是？”张旭东眼神迷糊的看着这个女孩儿，好像有些眼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名字。
“我叫王舒瑶，一个车间的，你忘记了？”女孩弯着脑袋微笑着说道。
“哦哦，你好。”张旭东心不在焉的打招呼。
“我可以坐么？”女孩指着旁边的凳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当然可以，请坐。”张旭东疑惑的看了一下周围的桌子，迟疑的回答到。
“老板，加一个杯子；再来三十个羊肉串，两个鸡翅，五瓶啤酒。”王舒瑶一边坐一边举手给老板说。
“好咧。”店小二的标志性回答，一溜烟便小跑着进了店门。
“怎么一个人在喝酒，连一点儿肉都不要，看来是为了纯喝酒？”王舒瑶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说到，“来吧，我陪你喝一杯。”王舒瑶举起杯子和张旭东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你慢点儿喝。”张旭东看着王舒瑶的豪爽有点儿惊讶，心里惭愧知道为什么不点肉。
“怎么？怕我喝你的酒呀？”王舒瑶笑着说到。
“怎么可能，怕你喝多了。”张旭东竟然有点儿羞涩的说到，不过，想想自己目前的处境，也确实有点儿担心喝太多了。
“那就行，我就放心了。怎么一个人在喝酒？同宿舍的人呢？”
“没事，就是突然睡不着就自己过来了，明天大家都还要上班，也不好叫。”
“你倒是挺体贴的，老家哪里的？”
“河南的，你呢？”张旭东心想着，这哪里是体贴，目前自己的每一分每一毛都要算计着，极有可能被十块二十块压垮。
“我呀，四川，都是人口大省。”王舒瑶一边说一边笑着，张旭东看到她的笑容好像自己好久都没这么笑，也没见别人这么笑过了，没有任何的夹杂，单纯的笑容，好像她的内心没有任何的烦恼，完完全全的生活在阳关和青春里面。几乎没打过交道的两个人坐在一起竟然没有丝毫的尴尬，就这样相互闲聊，不知不觉夜已深，人已微醉，张旭东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去店里准备去结账，老板说单已经买过了，他转身走到店门口却发现王舒瑶已经不见了踪影，真的不是一个不一样的女孩儿，张旭东的嘴角微微上扬踉踉跄跄的走向宿舍。
与此同时，方梦竹正在拿着手机一个个翻着通讯录看看有没有可以说这件事情的人，她还记得一直对自己非常好的二姨，犹豫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打过去，二姨仍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当方梦竹把事情说明白之后，还没等方梦竹开口，二姨就说：“现在钱是很难挣的，也很难存的下来的，开销太大了，你看我这个孙子一个月幼儿园费800，还有吃穿……”，后面的话方梦竹已经不记得她说了什么，只是附和了几句之后，二姨象征性的安慰梦竹两句便匆匆挂了电话。方梦竹再也没有勇气去尝试其他的号码了，找到妈妈电话，“您的电话已停机……”方梦竹突然想起来都不记得上次充话费是什么时候，点开了支付宝，习惯性的选择了50元的充值金额，输密码的手停顿了一下，又把金额改成了30元的，冲了话费。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妈……”。
“梦竹，你爸正和你哥商量看看他那能借多少，我和你爸这大概有两万一二的样子，等你爸回来有信儿了我给你打电话。”妈妈的声音很低。
“嗯，好的，那先挂了。”方梦竹匆忙挂掉，突然意识到嘴有点儿疼，用手摸了一下，嘴唇竟然有一丝血丝，才想起来今天的自己只吃了一顿饭，一天应该是一口水都没顾上喝吧,这两天的经历像一个梦一样，那么虚幻，又那么真实。
一家人经历了两三天的艰苦奔波与求助，凑了六七万块钱给了旭东，银行的都不够还，至于借亲戚朋友的，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方梦竹感觉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看着身旁正在玩耍的孩子，她们是黑暗中唯一的一丝亮光。
时间在一天天的过着，不但身上的债务却未减丝毫，每天的日常开销却也是必不可少的。这天吃完晚饭方梦竹把紫晴给婆婆说:“妈，旭东给我发微信想让我干点儿零活，我去街里问一下，看看有没有可以做的，紫晴也快一岁了，好带点儿了。”
“嗯嗯，好的，放心吧。”婆婆马上接过紫晴。
方梦竹走出家门去村里最热闹的地方，明明几分钟的路程，方梦竹每一步都走的那么的不易，足足用了十几分钟才到。到了地方，几个婶婶伯母级别年龄的人在聊天，看见方梦竹走过来，“梦竹，怎么没在家带孩子，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邻居家的婶儿对于方梦竹来这儿还是有点儿意外。
“没睡呢，我妈看着呢，我就出来看看。”方梦竹有点儿不知如何张口。
“哦，梦竹，不会是你也想找点活干么？”婶的眼神里都充满的疑惑，村里有个惯例，就是平时找零活儿干的，活儿招人的都聚到这儿来，对于不会用智能手机的老年人来说还是方便了很多。
“是，看看有我能做的什么活么，这几年净在家带孩子了。”方梦竹的两只手竟然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幸好婶先开口了，要不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张口问。
“嗨，啥能不能做的，只要想做，都可以，只不过年轻的都嫌这田里的活又脏又累的，你——干么？”
“嗯，干，没啥，都是农村人，哪里那么多讲究呀。”
“那就行，老张家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儿。”婶说完这句拉方梦竹来一边问，“梦竹，给婶说，家里是出啥事了么，为什么突然想出来干活了？这几天觉得你们家的人也都挺忙的，你爸妈都没怎么出门。”别人家的事永远是邻居最操心的事，特别是不好的事。
“没啥，就是觉得越来越需要钱，孩子现在也大点儿了，婆婆能看着，我手脚还是比她快，那就我找点儿活干，不出远门打工还能守着孩子。”还好天黑，方梦竹感觉到自己两脸发烫，估计白天肯定被别人看到不知道红到什么程度的脸色。
“哦哦，没事儿就行。我们几个明天准备去隔壁村里帮别人种大蒜，早上五点起床，一个小时八块钱，你去么？”
“五点?”方梦竹的惊讶可不是一点点儿，双眼没有办法瞪的再大了，一直微低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
“是呀，早点去多干点儿。你行么，去不？”婶看到方梦竹的表情内心马上产生的疑问。
“行，我去，那明早五点我在这儿等您，一起去。”方梦竹坚定的回答到。
“嗯嗯。你婆婆真有福气。”婶拍了下方梦竹的肩膀说到。
“那，婶，我先回去了，一下子起这么早，我回去早点儿带孩子睡了。”方梦竹说着就准备转身逃离。
“好，回去吧，还有孩子呢。”
方梦竹转身走了，马上拿出手机设置了四点四十的闹铃，除了夜里给孩子喂奶之外，啥时候还见过四五点钟的天空，方梦竹抬头望向天空。不知道自己走后孩子是否还能踏实的睡到天亮，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会是怎么样，只是张旭东说让自己干了，那总得去干吧。
方梦竹亲了下躺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孩子的额头，紫涵肉嘟嘟的小手擦了一下转头接着睡了。方梦竹想到自己明天要早起，却又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因为心里有事一下子猛的醒了过来，一看手机才四点钟，便是再无睡意了，给孩子盖盖被子静等起床了。
深秋的五点钟，天还不亮，方梦竹蹑手蹑脚的摸索着胡乱洗了把脸，还不一小心碰到了旁边的凳子，吓的她赶紧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孩子有没有被惊醒。虽说给婆婆应该马山会过来，如果真的哭起来估计她也得会儿哄。孩子没醒，方梦竹再也不敢在房间里逗留，掂起脚尖走了出去，轻轻的关上门，在窗外停了两分钟，确定孩子没有醒，这才走开。
方梦竹推着电动车等待其他同行的人，车把上，车座上都湿漉漉的，方梦竹用外套的衣袖擦了下车座，一行人便骑车向五六里地外的地点出发。
沿着一条平时没走过的凸凹不平的路轻一下重一下的颠簸着，两边都是空旷的田地，放眼望去也望不到百米之外，却有着一望无际的感觉，大片的田间感觉只有她们几个人，有点儿阴冷的感觉。捋了一下挡着眼睛的几根刘海，竟然感觉到头发上湿漉漉的。到了地点，开始干活的时候方梦竹看到其他人的准备工作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带手套，既然来了，怎么也要先干一天再说。生孩子时肚子上长胖的肉还没有瘦下来，实实在在的蹲下来对于她来说还是很有难度的一件事情，只能一个膝盖跪着，另一条腿蹲着，两条腿来回的替换着姿势，顾不上地上的泥土里是夹杂的庄稼的秸秆，从小见到小虫子可以跑到几米之外的她此时也顾不上担心了，当然了，此时的光线即使有也看不见，学着旁边大婶的样子开始干活。
还没开始半小时，腰和腿都开始酸疼，膝盖冰凉，膝盖处衣服已渐渐湿透，在深秋的早晨显得格外冰冷。看着一起开始干活的婶婶们都已经明显的走在前面，方梦竹也不好意思总起身喘气，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偷偷的看看周围的人，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狼狈，心里略有庆幸。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方梦竹开始感觉到有点儿头晕，不小心差点儿栽下去，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指尖已经有点儿麻木，她内心时刻提醒自己要坚持，如果这点儿事情都干不了，以后还有什么活会找自己干。
“梦竹，你怎么样？还能坚持么？”和她一行的婶大概看出来她的尴尬，回头问到。
“没事的，婶，就是第一次干，没经验，也干的慢。”方梦竹忍着身体的不适勉强自己笑到。
“嗯，第一次干这样的农活可能确实累的慌，谁都是从第一次过来的，如果实在坚持不下来，少干会儿也行，没人笑话你的。”婶儿是明显的过来人，贴心的安慰到。
“嗯嗯，放心吧，婶，真的坚持不下去的话我就早点儿回去。”
“行，像你这样的能来干已经很不错了，不用想那么多。”
“嗯，好的，婶。”跟理解自己的人在一起真的好舒服呀，只是答应了张旭东来干活，不可能一个上午都坚持不下来吧，也太说不过去了，方梦竹心想到。
终于坚持到了十一点多，开始有人陆续走了，方梦竹停下来花了好几秒钟才一只手扶着腰直了起来，报完自己干的活和邻居大婶打了声招呼内心迫不及待的想逃离这个地方，但两条腿早已不听使唤，一瘸一拐的走了好几步才能基本走出正常的步伐。方梦竹看着右手拇指和食指上的三四个水泡，再看看都是泥土的两条腿，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透的上衣，冰冷的贴在身上， 已经不记得肚子“咕咕”的抗议过好几阵了，此时却反而没有感觉了，骑上电动车，只想早点儿回家，此时终于体会到日常在家里陪孩子事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不知道张旭东在工厂是不是也这样辛苦。
方梦竹回到家顾不上一身的脏衣服一屁股便坐在沙发上，婆婆过来问到：“梦竹，饭做好了，吃点儿饭吧。”方梦竹有气无力的回答到：“我先歇会儿，你们先吃。”方梦竹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谁在摸自己的脸，睁开眼一看，紫晴坐在自己旁边玩儿。方梦竹直了直腰 ，准备起身去洗脸，发现胳膊腿酸疼，站了两次才勉强站起来。双手刚放进水里，马上惯性的抽了出来，指头上磨的水泡已破，忍者痛胡乱的抹了把脸终于感觉到饿了，感觉吃了最好吃的一顿面条。
婆婆看到方梦竹吃完饭和紫晴玩了起来，用带着疑问的眼光问到：“梦竹，怎么样，累不？下午——还去么？”
“妈，我真的干不动了，不想去了。我给旭东发个微信说说吧。”方梦竹从上午回来已经纠结到现在的一个问题了。
“嗯，不想去就别去了，我觉得你也干不了这活儿。”婆婆说着面无表情转身去了厨房，方梦竹的内心有一丝丝的羞愧感划过。
“旭东，我今天干了半天，给别人种大蒜，挣了50块钱；实在太累了，下午不想去了，歇歇再去。”
“不想去就休息下吧，你原来没有这么干过，估计适应两天就好了。”张旭东倒是很快的回了信息。
“嗯，我先歇半天，明天再去。”她不再纠结了。
说完了的方梦竹没有感觉得轻松，反而更加自责了，想想那么多年级比自己大的人都能干的事情自己却干不了，其他也没有适合目前自己可以干的事儿，起身换了干净点的儿的衣服和紫晴在沙发上玩了起来。
这一个下午婆婆偶尔看一眼方梦竹，方梦竹心总是不安，吃晚饭时方梦竹手中的筷子一直在手中乱动着也没吃两口饭，终于给婆婆说：“妈，我明天还想去试试。”
“嗯，你自己看情况吧，如果能坚持的话就去吧，孩子我看着。”婆婆的眼光透出从未有过的感觉。
“嗯，我知道。”方梦竹的内心下了天大的决心一定要坚持，吸取经验找了双手套放进车篮里，给电车冲满了电，指头上水泡的位置用白色的电工胶布缠好，突然觉得内心竟然充满了力量。方梦竹这一夜睡的很香，直到闹铃响才匆忙爬起来去田里继续干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