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山下,群豪各自散去,江带鹤带着湘水门六带十八衣随意行走,两日后来到一处山头。此处遍植桂树,又逢深秋,桂花一簇簇一丛丛,星星点点落满枝头,满山皆是桂花香,浓香四溢,十八衣颇是欢喜。
罗蒲衣盯着桂花枝头看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飞身一跃,踏着树干,冲向枝头。原带羖道:“蒲衣,你干什么?”只见一个淡绿色的身影在桂花间穿梭飞跃,打落的桂花袅袅婷婷,如群星飞落,跟着便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哈哈,看到一只毒黄蜂,我要降服它!”
原带羖甚是担忧,道:“当心!”他大步追到桂花树下,手中已捏了两排暗器,随时待发。桂树却簌簌作响,淡黄花儿纷纷飞落,树枝里忽然探下一个人头,原来罗蒲衣倒挂金钩,只听她吩咐道:“羖师兄,莫放暗器,我自有办法拿它。”
罗蒲衣双脚旋转,腾空而起,又扑进桂花枝头,不见踪影。沈鹂衣道:“大师兄,蒲衣这丫头简直太顽皮胡闹了。”江带鹤道:“出门在外,且让她率性而为罢!”
韩棠衣看着那桂花在蒲衣的踩踏之下,簌簌掉落,愁绪顿时涌上心头,她追到桂花树下,哎哟哎哟地叫着,“蒲衣,你快下来呀,你一脚下去,多少桂花因此丧命。”
罗蒲衣哪里管她,只在桂花枝头追着毒蜂,向东向西,不亦乐乎,踏落的桂花便如雨点般,落了一阵有一阵。棠衣心头揪疼就疼,张开双臂,将一众飘落的桂花接入掌中,连连叹息,道:“你怎如此不懂怜惜?”
一众师兄弟都知她心思敏感,极易感伤,便也由她去了。韩棠衣接了一捧桂花,泪水便在眼眶中打转,欲落还非,她在桂树底下掘了一个坑,将桂花推了进去,推土掩埋,泪水滴滴落下,叹息说道:“桂花,你是这树生养的,此树便是你的娘亲,你死后回归于此,也算回到娘亲的庇佑之下,日后再无人欺负了。”
秋藕衣却道:“非也非也,这桂花在泥土之下腐烂,便化作了春泥,回报她的娘亲了!”闻言,棠衣身子一颤,回过头来,已是满脸泪痕,伤心戚戚。秦凰衣道:“好了,你别逗弄棠衣,一会儿她真哭起来,你可止不住她的眼泪!”
众人便纷纷散去,留下韩棠衣一人独自感伤。朱鹮衣在桂树下行了一阵,桂花飘落,她便掏出手帕,接了一捧,夏荷衣问道:“鹮衣师姐,你怎也接起桂花来了?”
朱鹮衣将桂花收入怀中,道:“桂花气味辛温、无毒,有生津健胃、助消化、活血益气、化痰、止咳等功效。难得来到这山头,我带些回去,制成桂花蜜、桂花香囊,孝敬爹娘和师父。荷衣,你针线极好,我可要请教你了。”她对鹿骄嵘心有芥蒂,却并未牵连荷衣,待荷衣一如既往的和善。
夏荷衣赞道:“师姐医术高明,桂花到你手里,变成了治病救人的灵药。”其他师兄弟姐妹们都散在各处,荷衣便帮着鹮衣,又接了两帕子的桂花。
另一头,罗蒲衣还在桂花枝头追着毒蜂,眼看毒蜂向左飞去,一头扎进一簇桂花之中。蒲衣身子一翻,竟向下窜去,跟着口中喊道:“羖师兄,发暗器,当心,莫伤了我的宝贝。”
话音一落,一排柳叶针便激射而出。只见桂花枝头,银光闪烁,桂花簌簌落下,恍如一阵急雨。那毒蜂受了惊吓,低飞而出,却一头撞进了罗蒲衣手中。
蒲衣哈哈大笑,身子一翻,重新跃上枝头,拣了个枝头坐下,将那毒蜂装进百宝袋中。原带羖纵身一跃,踏枝而上,落座在她身边,说道:“蒲衣,恭喜你啦,又收得一个宝贝!”
罗蒲衣一脸满足与得意,笑得眉眼弯弯,十足可爱,道:“多谢师兄出手相助。”原带羖道:“你出来一趟,又收了好多宝贝,你那屋子可还装得下,当心师父师叔骂你。”罗蒲衣脚丫子一晃一晃,桂花便自脚尖落下,她浑不在意,说道:“那我偷偷地到后山建一间小茅屋,专门养我的这些宝贝。”
原带羖却摇头说道:“不成的,你总是这般另立独行,师父师叔肯定要管束你。你须得收一收你的性子!”“好!”罗蒲衣果断答应,又道:“待大师兄执掌湘水门后,我就要到后山建一间小茅屋,专养我的宝贝。大师兄不似师父那般古板,他肯定不会过多管束我的。”
蒲衣脑瓜子一歪,又道:“羖师兄,你在我旁边建一间茅屋罢,我养毒虫,你制暗器,咱们师兄妹二人毗邻而居,岂不乐哉?”原带羖心头一喜,双眼亮光乍现,笑答:“你这法子,甚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笑意收敛,说道:“大师兄若想接掌湘水门,可要娶鹮衣师姐为妻?”
罗蒲衣挠了挠脑袋,道:“师父师叔向来疼爱鹮衣师姐,此事还要看鹮衣师姐的意思,若她不愿意,师父师叔不会强求的。”原带羖却道:“鹮衣师姐向来听师叔的话,师叔开口了,不知她听是不听?”
罗蒲衣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能单看鹮衣师姐和师父师叔的意思,咱们大师兄可不是任人摆布的人呢!他若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他。”
两人躲在树枝里,任谁也看不到,悄声闲聊的声响也被树枝的簌簌声掩盖。原带羖点头说道:“大师兄的事,他自会处理妥当的!蒲衣,日后咱两可要毗邻而居,你可不许反悔!”罗蒲衣笑道:“谁反悔谁是小狗。”
两人一个捂嘴,一个攀着树枝,相视一笑,眼里晶光璀璨,分外动人。六带十八衣今夜暂留山头,各自散去,不在话下,一夜过去。晨光洒落,桂花飘香,日头渐渐东起,江带鹤召集一众师弟师妹,准备离去,却不见了林带猿。
沙带燕与谷带蜓自告奋勇,前去寻找,兜转一圈,不见人影;江带鹤便命令一众师弟师妹分头去寻找;江鹅衣、白鸬衣率先扯开嗓子大喊,西六衣便纷纷效仿。一时之间,山头呐喊声起此彼伏,“猿师兄”的呼唤声随风而起,又随风而去。
找了一阵,依旧不见林带猿身影,江带鹤眉心皱起,堆了三分焦急、三分担忧。春梨衣却盯着桂花树下的一块大石头,哈哈大笑,众人不明所以,夏荷衣柔声问道:“梨衣,你笑什么?”梨衣顺口便道:“猿师兄那个酒鬼,肯定醉卧桂花树下,变成了一块大石头,叫我们好找。”
此话一出,众人如醍醐灌顶,闭口静行了一程,谷带蜓忽然抽了抽鼻子,道:“大师兄,有酒味!”他伸手向左一指,众人飞奔过去,果然,桂花清香中竟蕴了一丝浓郁的酒味。
只见满地桂花,星星点点,零落一大片;桂花树下卧有一人,以酒坛为枕,紫金星冠歪歪斜斜;怀抱一个大酒坛子,衣带松散,其上却铺满了桂花,一片淡黄;两条长腿随意伸展出去,右足踏在一酒坛上,偶尔间便动一下,腰间的酒葫芦散在一旁。
这人不是林带猿又是谁,他口中喃喃有语,却模糊断续根本听不清。六带十八衣哭笑不得,聂凤衣叹道:“果然醉得不省人事!”她与秦凰衣踏步上前,一左一右要叫醒林带猿,十指尚未落到肩膀,便听得一声大喝:“何方小贼,如此大胆,竟来抢酒?”
林带猿身子腾然而起,衣带飘飞,桂花抖落,他两腿伸展,分左右踢向凤衣、凰衣二人。二衣始料未及,惊诧之下,落掌回招,但出手已慢了三分,长脚踢来,一中腰腹,一中胸膛。
凤衣、凰衣身子踉跄向后跌出三步,只见林带猿双眼微睁,两颊酡红,显是尚未清醒,他倚靠在桂花树上,身子软瘫瘫的如泥巴一般,又倒了下去,翻滚两圈,沾了满身桂花;却是一手护着腰间葫芦,一手揽着怀中酒坛,生怕旁人抢了去。
众人忽然犯难了,一向老实憨厚的陆带驹问道:“大师兄,如何是好?”一众师弟师妹皆等到答案,江带鹤却哈哈大笑,指着林带猿怀中的酒坛,说道:“带猿素来爱酒,他手上的必定是好酒,不知哪位师弟师妹能有幸喝上一口啊!”
话一出口,六带十八衣微微惊怔,随即露出喜色,沙带燕与谷带蜓齐声说道:“我来一试。”两人纵身跃起,长剑出鞘,一人向左一人向右,皆出一招“归雁入胡天”,剑身直挑,袭敌门面,左手俶出,要去抢那酒坛就葫芦。
林带猿虽宿醉未醒,但听得剑刃微响,察觉到敌意临身,心中警惕之意油然而生,他翻身一转,往桂树上一踏,双腿伸展,竟不偏不倚,踏落在两把剑刃之上。
林带猿借着酒劲,使力一压,两柄剑刃皆被压弯,带燕带蜓吃了一惊,但见林带猿身子旋转,长腿扫出,便连剑带人踢了出去。两人后退三步,心中不服,回转剑花,又攻了上去。
“小贼无礼!”林带猿半醉半醒,急忙将葫芦系在腰间,顺手折下一根桂枝,以树枝为剑,临阵对敌。沙带燕、谷带蜓出一招“青天揽明月”;林带猿哈哈一笑,挥动树枝向下打落,回旋平铺,一招震开两剑,好一招“月下飞天镜”。
花鸾衣道:“猿师兄虽宿醉未醒,然内力深厚,招式一出,力劲惊人啊。”众衣凝神观看,谷蜻衣笑道:“哥哥,猿师兄这酒难喝啊!”谷带蜓回身出剑,剑随风转,直刺林带猿丹田;沙带燕则出一招“江流天地外”。
三人使的皆是“六合天青剑”,且看谁更厉害。只见林带猿树枝横转,竟扫出一道剑气来,铿铿两声,撞上两剑剑刃,丝毫不落下风。桂花飞身,他身影从两剑之间一闪而过,树枝回扫,打向沙带燕腰间,啪的一声,将人推了出去。
“好!”林蝉衣、曾榴衣几人不禁拍手喝彩;沙带燕、谷带蜓不负,欲回剑再战,却听得江带鹤喊道:“五招为限。”两人不敢违抗大师兄命令,悻悻然收剑退回。
“猿师兄,我们来讨杯酒喝。”花鸾衣长剑先出,挽了个剑花,朝水鹭衣试了个颜色,两衣已蓄势待发。林带猿步履微乱,左脚轻落,右脚重踏,树枝挥舞之际,酒意轻轻泄出。
“猿师兄,接剑。”凤衣一声落下,便将手中长剑抛了出去。林带猿见得白光落下,便扔了树枝,伸手接剑,刷刷两声,竟先出招。长剑向左直刺,挑向花鸾衣,向她肩头点落。
鸾衣挥剑格挡,竟不能阻,那剑尖向下一点,恍如秋雨逗落,便袭向敌人左肋。花鸾衣大惊之下一挡,急忙向后退出三步,以避剑锋。
林带猿并不追击,剑刃一转,一如秋雨落地弹起,飞向水鹭衣,点其丹田,好一招“石破天惊逗秋雨”,招式变换之快,叫人猝不及防。
鹭衣忙变换招式,出“黄河之水天上来”一招,剑尖落下,不偏不倚正中林带猿剑锋,便借着巧劲往外一推,剑锋斜出,她自己的长剑顺势一指,从敌人腰间一划而过,又侧转长剑,啪的一声,打在林带猿腰上,将他震退三步。
水鹭衣性子虽懒散,平日极少练武,但武学天赋极高,六合天青剑的造诣在六带十八衣中当属第一,她若认真出招,连江带鹤也要逊她三分。
“猿师兄宿醉未醒,吃亏了!”罗蒲衣拍了拍原带羖肩头,说道,“羖师兄,你助他一臂之力罢,如此,方是精彩。”原带羖点头答道:“好。”便从怀中掏出一个亮晶晶的小水球,抬手掷了过去,喊道:“猿师兄,看招!”
林带猿一转头,只见一个圆溜溜的小水球向自己打来,他尚未出招,那水球便在空中炸开,砰的一声轻响,水花溅落,不偏不倚尽数撒到林带猿脸上。
清水落下,一阵清凉登时驱散了七分酒意。林带猿当即清醒不少,看着眼前情形,心念一转,便已明了事情始末,他纵身一跃,踏落在桂树枝头,桂花簌簌落下。
林带猿一手抱酒坛,一手持剑,哈哈大笑,道:“畅游江湖,过此山头,桂花同载酒!各位同门,且放手来与我一搏罢!看今朝谁能胜出,饮得我坛中的美酒,谁便是桂花树下的英雄好汉!”
“好!”话音一落,便有两把长剑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