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渊之境,道阻且长,艰险万分,其下镇压着上古邪魔以及千百年来的怨灵精怪,祟气四溢,魔障重生,修为平平者,心智不坚者,别有所图者,入其境内,九死一生。
不怪叶长离殿前失仪,只是让她堪堪一个混元下阶的修士前往重渊销毁这魔烬,着实太过为难,明明山中还有更合适的人选,比如苦渡上阶的长老们,包括站在自己一旁的师父。
若是旁人,叶长离会以为他生了暗害自己的心思,却又不好动手,于是打算将自己哄骗至重渊之境,让她受尽磨难,自生自灭。
可偏偏眼前的人是一向对她和蔼可亲关照有加的山主,难道此举是另有深意?
山主像是看出了叶长离的顾虑,笑着提点她道:“叶丫头,无需忧虑过多,此去重渊,是你的机缘,但行前路便好。”
这话听上去倒是令人安心,叶长离暗自思忖,看来山主的确早有考量。
“若遇意外,记得及时传讯回山。”
意……意外?叶长离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叶长离也不知如何拒绝,况且山主对她有救命之恩,自己亦没有推辞的理由,便上前接过月净瓶,将此重任应了下来。
禹访风在一旁静默的看着她,未曾言语,叶长离几经纠结之下,还是问道:“师父,所谓破局之人,也是九星盘的预示吗?”
禹访风浅笑,“想必你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既然九星盘作出灭世谶言,又怎会自相矛盾,首尾乖互?”
“确实如此。”叶长离随声附和,“那这破局之人一说,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阿离,你可知晓九星盘的由来?”
叶长离摇头,“不甚了解。”
“九星盘乃千年前人皇所制,用其成列星象,窥视天机。所以,人皇占卜之术,一切的预示都藏在星象之中。”
“所以,师父找到的那个人,不是从九星盘里直接得到的,而是由星象推演出了这预兆。”
“不错。”禹访风赞许的点头。
“师父,我想多问一句,那个人是谁呢?眼下又在在哪里?”
关于此人,师父没有半句提及,叶长离本就疑惑,岂料她问出口来,得来的却是一句——
“不可说。”
“那……我们应该相信哪个?”叶长离终是问到了关键。
只见禹访风目光忽而飘远:“星辰自有明灭陨落,而天机之所以为天机,便是因为它变幻莫测,不可妄言。到底是我们自认为窥见了天机的一隅,还是天机引领我们走向注定的结局,无人可晓,无人可探。所以,眼下只需,凭心而动。”
叶长离怔愣片刻,随后恍如有所觉悟一般,点了点头道:“弟子受教,多谢师父提点。”
禹访风轻叹一声,“阿离,你确实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只两年光景,却犹如沧海桑田,经历了太多,就连叶长离自己,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哎呀,女大十八变嘛。”山主又在一旁缓和道。
“是啊,但为师还是有些舍不得。”
“师父是舍不得什么?”
“那个,时候也不早了,叶丫头你早些下去休息吧,”山主打断得有些突兀,“交代你的事倒也不急与一时,什么时候身子大好了,什么时候启程。”随后他又转向禹访风,“倒是访风,你再多留些时候,陪我这个老头子多说说话。”
“是。”两人皆应声道。
叶长离走出殿门,望着殿内的二人,竟无由头的生出些难舍之情。她无奈耸了耸肩,长舒了一气,心想定是自己今日听闻太多,徒添了些多余的伤春悲秋之感了。
回到第七峰,萧肃早已不见身影,倒是容澜在跑前跑后的不知道忙些什么,看了一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在帮北辛公主布置房间。
他们这第七峰,从前倒是很热闹,只是连云山一战后,便只剩下四人了。萧肃常年不见人影,叶长离亦是深居简出,偌大的第七峰,实在冷清至极。如今算是添了些新的人气,也不知能不能带来转变。
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也与她没多大关系。
叶长离不愿多问,正欲回她的院子休息,眼角余光倏尔捕捉到一条伫立在崖边的高挑身影。
定眼一看,竟是裘天佑。他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天边,似乎正神游落日余霞之间。
倒是很少看见他裘师兄这般失神的模样。
“裘师兄,在想什么呢?”叶长离上前问道。
裘天佑似乎没想到会有来人,微微一愣,随后才像反应过来似的,“哦……是叶师妹。”
思索片刻,他又接着道:“仙星随着淮庸师叔上第八峰去了,待猫仙娘情况稳定,再将她们送下来。”
叶长离点头,以示知晓,裘天佑又道:“容澜向来是个没主意的,听风就是雨,早些时候北辛公主一道出她的名号,这小子便愣在原地说不出话。现下你也看见了,北辛公主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只能任人使唤。”
叶长离浅笑莞尔,“毕竟是将来救世之人,难免心生尊崇。裘师兄若哪天也想讨好于她,记得叫上我一起。”
裘天佑却没这打趣的心思,只道:“大可不必啊。”
随后两人再无言语,目光向远处望去,云海翻腾间,暮色苍茫。影子也被无限的拉长,静默许久,唯耳旁风声,疏疏而过。
直到残阳无影,余晖散去,天幕上现出点点星光。
“叶师妹,你说真的会有末日来临吗?”裘天佑忽然问道。
“我也不知,”叶长离抬眼望向漫天星辰,“可我却觉得,所谓万物生,万物灭,不过轮回而已。想来万物生长之时,出生不同,境遇千差万别,世人永远都在争论公平或不公平,但最终,都要走向同一个结局,如此想来,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唉……”裘天佑长叹一声,又布上些许愁容,“叶师妹你倒是看得开,我不求名留青史,只想好生活着,做些想做的事,踏踏实实的过完一生。”
“若有所欲之事,但行便可,何须顾及其他,毕竟时间还有很多。”
至少,你们比我的时间都多……
裘天佑若有所思,“是这样吗?”
叶长离声音轻柔:“嗯。”
天色已全然暗下去,群星闪烁,夜晚凉风习习,夹杂着几丝寒意,叶长离不自觉的拢了拢衣襟。
裘天佑见状,对她说道:“叶师妹,你先去歇息罢,不用陪着我,有件事,我需得再好生想想。”
“好,那你也早些休息。”
一向不太靠谱的裘师兄,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心事吗……岁月惯是会改变人的。
“裘师兄!”叶长离半途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似有未尽之言。
“嗯?”
叶长离欲言又止,后又冁然而笑,俏皮地添了一句,“方才我随口说说而已。若是还有转机的话,能救,还是救一把。”
难得换成叶长离说笑,给裘天佑逗得一乐。二人心领神会,亦无需多言。
叶长离回了自己的院子,趁着月色洗漱一番,长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