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大学毕业后和那个很平淡的男孩结婚了，杨小她们是伴娘，还有单一，我们有了孩子，叫白天和白夏，白天吗？有点熟悉，我猛然惊醒，身边站着一个医生，他被吓了一跳，是他呀，给我们做检测的医生。
“看了结果了吧？”
我点点头。
“不用太悲观，我们还要把样本送到疾控中心复检”
我点点头，跟他说了一声谢谢，医生就走开了，这个病房并没有其他的病人，只有我的孩子们，小丸乖巧地坐在一边看着我，又时不时看一下她的弟弟妹妹，我拨通了单一的电话，略带哭腔问她可不可以来一趟，单一没有问什么，要了地址便挂了电话。
我起身走到白天身边，抱起他坐回床边，白天还在笑。
“小丸”
“嗯？”
“妈妈和白天生病了，妈妈以后不能抱你和白夏了”
小丸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说话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我的人生一团糟，他们摊上了我这么一个妈妈，真是孽缘。
小丸忽然站起来，要上厕所吗？我刚想问，她扑过来抱住我。
“妈也怕打针吗？”
我还没理解小丸在说什么，刚想推开她，她又开口说。
“不要怕，不要哭了哦，我打针都不会哭呢”
我哭了吗？我笑着哭了出来，刚要推开小丸的手摸了摸她的头。
“好了，等会阿姨来接我们回家了”
我吸了吸鼻子说着，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单一，她对我这些年的事情一无所知，我一直在瞒着她。
门口传来声音，我扭头看了一下，单一在门口愣了一下。
“谁的孩子呀？”
她看到我后才确定自己没走错。
“我的”
我很想平静地告诉她，可是我扑哧一下就开始哭，单一先是震惊，接着手忙脚乱了起来，就要拉住我的手安慰我，我却躲开了，并往旁边挪了挪，不能靠太近。
“我感染艾滋病了”
单一的表情已经不受她控制了，我估计谁再说世界末日来了，她都能平静接受了。
“回家谈吧”
“你在这买房了吗？”
单一问道，她不是在本地工作的，刚好这几天放假，她跟我说过，刚才我给她打电话说我也在这里，估计她也很惊讶，因为在她一直认为我是在外地打工，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一起聚一聚。
单一刚好有开车来，我让她带着小丸和白夏，事到如今，我只能尽量避免和她们有接触，单一是第一次来到我这个家，她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我，从她脸上就能看得出来，三言两语之后，她知道了我为什么突然有了几个孩子，不过她有了一个疑问，我为什么会感染艾滋病？这把我问到了。
自有孩子之后，我去了洗脚城工作，却没有与人发生过关系，然后就是董业成了，之后是杨肥猪，还有就是宋薇薇，但是杨肥猪说是我传染给他的，很大可能是真的，我有点崩溃，那就只剩下董业成了，但是不可能呀，一定是我在哪里不小心染上的，我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了，我也不去想了，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小丸和白夏该怎么办？我真的好怕会传染给她们，还有白天，他这阵子发烧更频繁了。
和平常一样做完一道菜，我习惯性试了一下咸淡，意识过来之后我又把这道菜扔进了垃圾桶里，我把每一道菜分两个碗盛，单一也在我家吃了饭，她说完全不用担心，她还专夹我那份菜，以此来让我放宽心，她夹一次我就抓作她的筷子，将菜抢到我碗里，然后再给她换一双新的筷子，她有点无奈。
晚上单一还想在我家住，我赶了好久才把她赶走，我并不想她为我做些什么，只是我今天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想找她倾述一下，冷静下来后我才意识到，我不应该告诉她的，在单一走之后，宋薇薇来了，我以为是单一去而复返，打开门看到是宋薇薇，我下意识低头不去看她，我竟然忘了第一时间告诉她，她会不会杀了我呀？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跟着她进了屋，在坐下来之前我都在想以什么样的方式怎么告诉宋薇薇才好。
“发生了什么吗？”
还没等我开口，宋薇薇就问了，我自认为没露出什么马脚，难道是她知道了我今天上医院？我心一横，像是个犯错的小孩子一般，两只手紧抓着自己的衣服。
“我有艾滋病”
我没敢抬头看她的脸，但是过了好一会还是风平浪静，我抬头看向宋薇薇，她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情感，甚至还有些笑意，我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早就知道了？难道是她传给我的？不可能，那杨肥猪就不会染上了，难道宋薇薇和杨肥猪有一腿？我脑海里冒出来各种各样的想法，宋薇薇却说起了别的事情。
“白天年纪这么小，他活不了多长时间”
她很平静说出了这件事，是呀，白天抵抗力本来就弱，但是听她说出来，我还是有点不开心，便转移话题。
“你不需要查一下吗？”
“白天治疗需要花很多钱，你有吗？”
她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但是她是对的，白天的情况很快就恶化了。
我把小丸和白夏暂时托给了单一，她辞职了，她来领孩子的时候，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她说会带孩子去医院看我的，是的，白天住院了，白天高烧不退，因为不是定点医院，没有几个医生愿意为白天打针，吃完药后，他在我怀里睡了一觉，小小的，比小时候怪了很多。
我申请了免费的药物，那是我要吃的，而那种药物对白天已经不适用了，白天的药得买，确实像宋薇薇说的一样，需要很多钱，白天的药，还有每隔一段时间的各种检查，因为还完了欠款，卡里并没有很多钱，很快就见底了，我动起了小丸的主意，她还有钱。
单一说是会经常来看我，其实她每天都会来，她说她爸妈很喜欢小丸和白夏，每回带她们出来老两口还舍不得呢，现在每天催她赶紧找一个，我很感激，但是我大概是没有办法报答她了。
在单一上厕所的时候，我知道那样对小丸很不公平，我问她，她一定会答应我的，我这是在自欺欺人，我问小丸可以拿她的钱帮帮弟弟吗，小丸很开心，她问她也能帮到弟弟吗，我哭着点点头，我这一生欠这孩子太多了，她长大后会恨我吧？
不过并没有什么用，白天的病情还在恶化，小丸的钱也撑不了多久了，差距太大了，这么小的孩子根本受不了，我基本不需要治疗，而白天每天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他醒着的时间大部分都用来哭了，而我，他的妈妈，对此无能为力，我才意识到，生他们下来就已经是害了他们了，一个小姐，学什么养儿育女？在夜里我常常会打自己，却不敢发出声音，我怕吵醒白天，醒来对他来说很痛苦。
宋薇薇总是会让我意外，她又来了，她来到了医院，我问她怎么样，她轻描淡写回答了一句没事，接着就干坐着，她好像是在等我开口，我也确实开口了，我问她借钱。
“为什么不找你的朋友？”
面对她的反问，我愣住了，她是对的，她和我无亲无故，我找她借钱只是因为她比我朋友有钱得多，而且我一直认为她不会拒绝我，这种理所当然竟然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
“你能还上吗？”
宋薇薇继续问道，我摇了摇头。
“那我不想借给你”
宋薇薇说完后看着我，我平静接受了，她好像有点失望，真是个奇怪的人。
“放弃吧，没希望了”
宋薇薇看着我怀里的白天说道，我没有回答，只是抱紧了一点白天。
小丸的钱还没有用完，白天就不行了，他躺在我坏了猛地吸气，我吓坏了，恨不得要把那个铃按坏了，这还不够，我放下白天，就要出去找医生，在门口与医生撞了一个满怀，医生很惊慌，他连忙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口，只是瞄了几眼，因为白天醒了过来，开始哭，医生连忙过去给白天听诊，我跪在床边，抚摸着白天的头，他的身体开始抽搐，我好怕。
“快点，抱上他跟我来”
听到医生的话，我手忙脚乱站起来抱起白天，我生怕弄痛他，他声音沙哑，快要哭不出来的样子，医生在前面好像是在联系其他的医生。
“他吐了，他吐了”
我很慌张，医生听后跑了起来，他进了一间屋子，里面好像是手术室，我没看，因为白天停止了呼吸。
“快进来呀，干嘛呢？”
医生在里面大喊，我回过神了，没事的没事的。
“他没呼吸了，医生，你快救救他”
我把白天放到那张冰冷冷的床床上后跪在床边。
“闪开，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医生大声喊我，他还没注意到护士已经来了，他在那里做心肺复苏。
“脱掉他的衣服”
我手忙脚乱就要动手，可是护士更快，医生拿着一个机器在白天身上弄了一下，我十指交叉祈祷。
“怎么了？怎么了？”
看到医生停下动作，我焦急询问他。
“我影响了你吗？好好，我这就出去”
我还抱有一丝希望问道。
“对不起，节哀顺变”
我冲过去跪在床边，握住白天的手，小小的，放在手心哈了两口气，还是有点凉凉的，我把他抱到自己怀里，他好瘦，娘说过孩子有肉才好，可是白天下巴都尖了，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他是个好人。
写着写着我就哭了。
“歇会吧，不用急”
单一摸了摸我的头，我点点头，很快便睡了过去，我的体能越来越差，我做了一个梦，不是梦，那是我的青春，我只是在梦中回忆了起来。
我和单一高中的时候在一个班上，不过我们更早之前就认识了，那时网络还远远没有现在这样发达，学校流行住宿制，高中在市里，所以那是我第一次离家，父母安排好一切后便跟我告别回家了，说实话，我有点害怕，在上高中之前，我没怎么离开过小镇，不过很幸运，我认识单一，单一认识我，她比较倔强，又有点强势，无论在哪里，她都能混得很好。
整个高中我们形影不离，她学习很刻苦，我也跟着她，我们都不是什么天命之子，我们只能靠努力来提升自己，但我们付出了多少分力气我们自己知道，结果不会欺骗你，像我一样，高考分数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我是在假努力，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一个喜欢空想却不愿意努力的人，但那时的我过得很开心，我和单一会在周末的时候去爬山，看日出，会走街串巷找到隐藏的美食，单一跟我说，她希望往后的日子也能这么平平淡淡，她正在为此而努力，考上一所好一点的大学，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每天下班和父母聊聊天，遇到心仪的人便嫁了，养老，育儿，人生的意义自在其中。
那时的我们，都有梦，单一为之努力，我自甘堕落。
梦醒的时候我也醒了，单一在看我的稿子，眼角显泪痕。
“我睡了多久？”
“你文笔真烂呐”
我笑了笑，大学之前我的作文还不赖。
“杨小什么时候出来？你该去接她”
我犹豫了，在之前，我觉得在她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在白天去世之后，我的身体急速恶化，可现在看来，我还能撑到杨小出来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先继续写吧。
就那样，我在那个房间抱着白天坐了一个晚上，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单一，她站在门口看着我，我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单一慌了冲进来跪在我旁边，双手抚摸我的脸颊，我却像是没感觉一般，单一抱住了我，白天就夹在中间，他小小的脸已经没有血色了。
回到病房的我看到了小丸，她在看着白夏。
“弟弟呢？”
小丸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
我捂着嘴巴跟她道歉，小丸哭了，白夏也跟着大声哭，小丸过来想要抱着我，我把她推开了，我好怕，好怕再失去她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我不能碰她们，即使接触传染的几率几乎为零，我也不愿意，所以我有了别的打算。
我带着白天的骨灰回到了故乡，在爹娘旁边挖了个小坑，希望爹娘在那边能认出他们的孙子，我太累了，在那里陪白天和爹娘坐了很久，在我回家的时候，单一和小丸她们已经做好了晚饭，我本来不想让她们跟我回来的，可是单一坚决不肯，不过宋薇薇不知怎么的，也找来了这里，我没有精力思考她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宋薇薇跟着我在外面乘凉。
“你打算送她们到孤儿院对吧？”
“嗯？”
“你想她们以后过得好？”
“嗯”
“可是你只有一套不大的房，一辆便宜的车，这帮不了她们什么”
我琢磨着不对劲呀，宋薇薇开始的时候对我很好，后面我遇到困难了她从未出手帮助过我，反而一直在引导我寻求她的帮助，然后拒绝我，她到底想干什么。
“你想看我找你借钱被拒绝后气急败坏的样子？”
“那才是正常人的做法，人一旦习惯了别人对他好，他便会出现一种理所当然的心态，比如父母无条件对孩子好，孩子有一点不满足后反而会责怪父母，为什么我拒绝你后你能那么平静？还是说你心里已经在怨恨我了？”
“这是你钱太多滋生的兴趣爱好？”
“不是，我以前是个侦探，在那个案件发生之前，我一直认为智商足够高，就没有破不了的案，但是那个案件之后，我意识到人的各种情感才是破案的关键，人的情感千奇百怪，变幻莫测，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
“所以你赌博就是为了看他们倾家荡产后的表情？”
“嗯”
“无聊，那为什么找上我？”
“你的过去很有趣，但是我认识你之后发生的事，那是意外，让我看到了很多东西”
我不想再跟她扯了，以看别人的悲剧为兴趣，她也该死。
不幸的是，单一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她坚决不同意将孩子送到孤儿院，她说她养着，我把车房留给她就行了，我便跟她吵了起来，我问她你带着两个孩子怎么嫁人，她说不嫁人了，我说她父母不会喜欢的，这不是他们的亲骨肉，她说她爸妈很喜欢，用不着我管，我还想说，她打了我一巴掌，她说不管我了，但是孩子她一定要管，留下一把钥匙就带着孩子们回市里了，那是她家的钥匙。
我后脚便跟了上去，回到了市里，我把小丸和白夏接回家了，我离不开她们，可是我发现我的身体出问题了，那些免费的药对我没作用，我不想花钱，我的家产要留给小丸和白夏，我又带着她们回村里住了，因为我决定做一件事。
“我带着孩子回村里了，死前我会带她们回去的”
我这样跟单一说，我脑子已经有点不正常了，我能感受得到，这可累坏单一了，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在村里，她经常跑来看我，有时候直接住下。
“你在写书吗？”
某天她问我，因为我的稿子有点多了。
“嗯，说不定能卖点钱，留给小丸和白夏”
单一苦笑一声，她一直都让我别担心这方面，她说她有能力养两个小孩子。
“该写信了”
单一提醒我，我摇摇头，我要去见杨小。
她倒在了杨小面前，杨小问我能不能把白夏给她，我拒绝了。
她的署名还没填上，她想着还可以在写写见到杨小后的事，可她再也没能拿起笔，我找到第一张稿子，写上她的名字。
白璧·著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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