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对知青的婚礼均开始于春天。因为春天是一年中最为祥和的日子,在南溪河畔,春天的热浪是温和的,它开始减弱了滚滚热浪的旋律,它使树叶和河床都变得凉爽而温柔。每一只云雀经过这里时也因此飞得缓慢,春天,也是造雾的季节,一场雾雨过去后,所有生于此地的生物们仿佛经历过了过了一场又一场隆重的沐浴,它们带着清新的身躯迎接着每一个时间的变幻。在这变幻之中,三对留守知青都在这里迎来了他们的亲人们。首先是王涛的姐姐在婚礼的序幕拉开之前赶到了南溪堡,这位剧作家是在收到弟弟王涛的电报之后赶到南溪堡的,她是第二次赴南溪堡。第一次赴南溪堡是为了王涛给家信中的女朋友而来,在亲自以王涛姐姐的身份考察了弟弟扎根的南溪堡以后,她以一个剧作家的人性理解了王涛与小燕子的爱情故事。而现在她又一次出现在南溪堡,她显得有些兴奋,最兴奋的是交通,过去她到了农场后是乘牛车到了南溪堡,而现在她乘小火车到了河口火车站以后,就可以直接乘上手扶拖拉机到达南溪堡。交通的变化也是速度的变化,王涛的姐姐一见到弟弟就描述着速度,很显然牛车的速度和手扶拖拉机的速度是有变化的,它们之间最迥然不同的地方再于快和慢。牛车的慢,是这个古老地区上杰出的传说之一,在这缓慢中,蚂蚁和蚂蟥们仍在用四肢纵横着滚滚热浪,谁也改变不了这些生物们的特性。而手扶拖拉机的快,比起牛车之速度肯定已经快了许多。无论是牛车也好,还是手扶拖拉机也好,它们都是人发明的交通工具,是为了驾驭人的梦想和期待。王莹从手扶拖拉机上跳到南溪堡的土地上时,春天已经降临,春天已经开道。王莹以敏锐的目光已经看见了站在王涛身边的小燕子,这个女子挺立着腹部,仿佛在叙述着她与王涛的身体故事。而她在这个故事中已经又一次的触到了人性中不可抗拒之力,也正是这一切,将造就这一对年轻人的婚姻。
另两对知青的亲人也相继赶到了南溪堡。在这个世界上,总有离开者,也有留守者,也有理解者和祝愿者。南溪堡上出现了这三对年轻人的婚房,金色的茅屋上挂满了春天的野花和松枝,三对新郎新娘的胸前都佩带着那个时期流行的用纸扎成的大红色纸花。六朵硕大的大红色纸花佩戴在胸前,使南溪堡洋溢着喜庆,证婚人史小芽站在山坡上,她用喜庆的声音证实了这三对结婚者通往婚姻的道路。
三个从大城市来到南溪堡的知青就这样开始了婚姻的另一种扎根之路,就像婚礼的序幕掀开之后,他们走进了婚房,躺在了竹篱床上,这个夜晚,王涛用手风琴演奏完了从苏联歌曲《卡秋莎》到中国歌曲《大海肮行靠舵手》等系列歌曲之后,婚礼落下了最后的帷幕,他躺在了小燕子身边——用身体触摸到了真正的根须。这一夜之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婚姻之渊源自此像根须般弥漫出去,南溪堡就这样造就了它土地上凡俗者的梦乡。王涛躺在小燕子身边,他是如此的满足,他对自己选择的生活充满了喜悦。王莹感受到了这一切,她在离开时告诉王涛,回到北京后她会去做好父母的思想工作的。王莹离开了,王涛小燕子将王莹送到了火车站。王涛牵着小燕子的手站在河口火车站的月台上目送着火车的离去。小燕子不时地抬头看一眼王涛,仿佛继续在追问着未来的时间。
未来的时间意味着什么?我们从现在的时间中是否能看见今天的一只飞鸟在明天的哪一棵树上栖居?我们路遇一只蚂蚁时,是否能看到它明天在哪一座蚂蚁王宫中栖居?而当我们抬头仰望天空时,哪一朵云的变幻莫测是可以预知未来?王涛和小燕子又乘着手扶拖拉机回到了南溪堡,在这里,未来在他们脚下延伸出去,宛如南溪河的溪流向着笔直而弯曲的河床流去。三个留守知青躺下来了,躺在了又一轮回间的热浪滚滚的土地上,躺在了亲爱者的身边。尽管如此,王涛觉得这还不够,在那个割胶的午后时光,王涛牵着小燕子的手一定要顺着山坡躺下去,惟其如此,他才能具体而真实的感受到身体下的土地,他的身体能感觉到在这个体的小憩之间,蚁群们带着家族式的队伍正在地壳中某一角隅神秘的筑巢,通向它们的道路像是被蚁穴们的的印迹所覆盖,那些纤细的蚁丘上傲立着蚁后或蚁王。蚂蟥仍然撑起多节肢的上体和下体,不知疲倦地开劈新的领地,在蚂蟥们用柔体越过的树枝和土地上,它们触到了花露水和异体们的味道,它们欢快地前移着身体,依赖自己的感官吮吸到了世界上最鲜美的味道。躺在这块土地上,只要你屏住呼吸,集中心智的力量,就能听到黑色的麇鹿和麂子们翻越原始森林的奔跑声,还有巨蟒们沿着山间溪谷往太阳升起的山冈诡谲的奔去,它们将汇集这个地区最神秘的舞曲,逼近那些幽谷好让世界看清楚巨蟒世界的震撼力。当然,还有那些褐色的蜉蝣,它们就在南溪河的河床上跳来跳去。就这样,他们躺下来了,北京知青王涛再一次地将扎根的轶事延续到了这块土地上,而当他的呼吸与万物的呼吸溶为一体时,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再也无法回去,他的心灵此时此刻是那么的踏实,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捆缚住了他,犹如地平线上的藤蔓罩住了他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