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现在看到了河对岸出现的一个男人,他正在走向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的史小芽。他就是周兵兵——小燕子第一幅图像中的人物出场了,它符合一个规范之下被约束起来的故事。
现在,夜色已降临于南溪河畔。
幽静的溪水声从耳边拂过,仿佛在笼罩着小燕子的视线,世界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以后,他们不再观望河对岸的图像。他们开始回到他们自己的世界,此刻,王涛又一次的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只有金属链环的上海手表递给了坐在旁边的小燕子,小燕子的嘴唇颤动中问道:为什么想起来要送我一块手表。王涛说道:你是我们的队长,需要准确的时间。小燕子又追问道:就没有另外的理由了吗?王涛说:燕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如果说还有别的理由的话,就是我喜欢你。小燕子听到这话以后终于笑了说道:我喜欢听这样的理由,如果是这样,你就为我亲自戴上吧!小燕子说完就伸出了手,王涛有些笨拙的开始为小燕子戴着手表,小燕子感觉到了从未体验过的东西——一根环行中的金属链环系这样圈起来了她的手腕。小燕子突然仰起头问道:告诉我,这是定情礼物吗?在我们这里,如果赠送定情礼物是要付出代价的?王涛说道:就算是定情礼物吧!
小燕子睁大了双眼说道:王涛,如果是这样,你现在必须面对南溪河发誓,永远留在南溪堡。永远不再去喜欢别的女人。王涛笑了说道:燕子,我从来不会发誓,难道这件事就必须发誓吗?小燕子点头说:是的,你必须面对南溪河发誓。王涛就开始发誓说道:我王涛将永远留在南溪堡,除了燕子将永远不再去喜欢别的女人。
在河的另一边,是另一番风景。夜色如南溪河水一般的浓烈。史小芽和周兵兵坐在苇丛外的土丘上,史小芽一直沉默不语,周兵兵则凝视着夜空也同样保持着沉默。史小芽终于说话了:兵兵,我们结婚吧!周兵兵听了这话说道:小芽,我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坐在一起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结婚?我感觉到有一个人更适合你,你不用问我这个人会是谁?你明白我指的这个人是谁。我只想告诉你,你不用在乎我们之前的婚约,时间在变化,我们也在变化中成长着。史小芽说道:兵兵,你是在告诉我你并不想跟我结婚对吗?我知道,自从我到了南溪农场以后,很多事情都在变化之中,你可能会产生很多疑问和误解,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告诉你,今晚我是认真的。周兵兵说道:小芽,我也想十分认真的告诉你,我们不要为那份婚约去生活。史小芽说道:你是想逃离开那份多年前的婚约对吗?周兵兵沉思了片刻说道:小芽,什么不早了,我送你回农场吧!史小芽站了起来说道:好的,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去农场看过我吧!今晚你就送我回农场。周兵兵跨上了自行车,史小芽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这是周兵兵头一次用自行车载着史小芽从南溪河畔往农场的小路上奔去。
史小芽的心迷惘中在夜色中前行着,她的眼前总是会想起军代表任焰烈用自行车载着她前行的时光,两个男人用不同的速度在蹬着自行车。史小芽坐在后车座上,周兵兵很快就已经将自行车蹬到了农场门口,他下了车,对史小芽说道:我该回去了,明晨还要出早工的。史小芽:去我房间坐一会儿吧!周兵兵说道:下一次吧!我真的要走了。史小芽说道:那你就骑我自行车回去吧!周兵兵已经在告别,他拒绝了自行车。转眼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深处。史小芽站在农场的大门口,久久地目送着周兵兵的身影,两行清泪终于从她眼框中涌了出来。
这场约会使史小芽明白了一件事:她与周兵兵的婚约已经随同时间的变幻而变化。这变化早就已经开始了,这场南溪河畔的约会是史小芽提出来的,她原想通过这一场约会确定她与周兵兵现在时的关系——是否依然维持着那场过去时的婚约?现在她似乎已经明白了,属于过去时的婚约已经越来越脆弱了。因为她知道在周兵兵身边有了一道风景线——这是由上山下乡的激流带来的风景,在缤纷灿烂的风景中走来了上海女知青丁春苑。对此,小燕子只要只要见到史小芽总会谈论飘浮在周兵兵身边的这道风景线,并暗示史小芽要多长一个心眼儿。尽管如此,史小芽却怎么也无法多长出这个心眼儿,因为在史小芽身边同样有一道风景,而且这道风景早在知青们到来之前就已经出现了。
是的,这是一道在丁春苑未出现之前就垂临到史小芽身边的风景,由于军代表巡视农场橡胶林,所以,自那刻开始作为军代表的任烈焰已经作为一道风景出现在史小芽的视线中,当然,史小芽也必然是任烈焰身边的一道风景线。对于世界来说,每个人的存在都构成了一道风景。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千奇百态的世界里,有领略并感受这道风景线的人出现,因为,只有那个与你相遇者才会破开迷雾,为春天开道——因为只有用灵息感受你并看见你灵魂的那个人,才可能变成你在同一时间内想看见的那道风景。
史小芽从这一刻开始,重新对自己的生活作出了一种选择:当她用泪眼目送着周兵兵朝着南溪河畔的小路消失踪影的时候,她朝着神秘莫测的夜幕凝视了很长时间,在这一顷刻间,她似乎已经领略到了宇宙间那个虚无善变的魔圈,它在散发出嘘的一声时也在告别人们,生活是在变化中进行的。所以,当史小芽将目光从夜幕中收回来时,已经决定从与周兵兵的那场婚约中撤离出来。她一定要坚定的将自己撤离出来,这样一来,周兵兵就会美好的享受属于他身边的那道风景线。怀着这样的愿望,史小芽回到了农场的宿舍,在被子里痛泣了一夜,之后,在流干了眼泪之后,她已经完全从那场由双方父母们所缔结的婚约中出来了。她变成了真正的撤离者,那份婚约不会再捆绑史小芽了。但愿如此吧!但愿史小芽的目光随同时间的浸润,不仅仅跨越南溪堡之上的番石榴树冠的碧空,也能穿越面前的迷雾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