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漆黑,月也沉沦。
黑松岭的镇上在一片宁静之中,宁静的能够听到虫的鸣叫,心的跳动。
卫府,整个镇上最豪华的地方。
朱红色的墙,琉璃做的瓦,门口立的不是石狮子,而是青铜筑成的老虎。
这世上用老虎守护庄园的人很少,并不是说丁谨他们三个孤陋寡闻。
丁谨真的就觉得很奇怪,但他也没有过多思考。
卫府的门是闭着的,门口有几个家丁在巡逻。
丁谨、苗安、苗疆女子躲在一堵白色的墙后面,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月照十里小镇,月光如水。
“要不要现在进去?”苗安小声问道。
丁谨也是压低了声音,道:“再等等看看。”
“有什么好等的。”苗疆女子嘟着嘴,白了他一眼。
“有人来了。”丁谨将食指放在唇边,小声说道,苗安和苗疆女子的眼神随他的话语朝门口看去。
一行人快步往卫府走去,为首的一人虎背熊腰,旁边一人穿着怪异,显然就是密阎罗。
丁谨看那虎背熊腰的人甚至眼熟,他心念电转,脱口道: “雷牛!”
“看来这雷牛果然与那件事脱不了干系。”苗安沉吟道,“要不要现在拿下他们?”
“不宜打草惊蛇。”丁谨道,“跟上去看看。”
这时卫府的家丁打开卫府的大门,雷牛仍是当头领队,带着密阎罗一行人大踏步进了卫府的宅邸。
丁谨打个手势,示意苗疆女子和苗安跟上,三人放轻步子,溜到不是很显然的一堵墙下面,展开身法,轻轻掠了上去。
三人立在墙上,极目望去。但见这卫府大院之内,颇有些江南园林的做派,几个亭子两两对立,院子中间是一座假山,上面盘着一只假虎,造型却是栩栩如生,假山后是一个池塘,塘里有游鱼,闪着光。假山和池塘都被千奇百怪的树木花草围着,郁郁葱葱的样子。再往边便是走廊,走廊的柱子显然是木制的,盘的不是龙,却是假虎,张牙舞爪,威风凛凛。柱子后挂着一些壁画,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当然他们三个也没兴趣。他们顺着雷牛走的方向在墙壁上轻声挪动脚步,便看到雷牛推开这间院子后门坊下的门,门坊是石筑的,匾额却是木制上,上面四个大字——“虎虎生威”。
雷牛大步跨过门槛,密阎罗一行紧随其后,这院子的布局也是极为工整,房屋两两相对,俱都悬挂着鲜艳的大红灯笼。奇怪的是,灯笼也是金碧辉煌的“虎”字。
但丁谨他们没有过多考虑,以为这府邸的主人卫城隍就是喜欢老虎。
雷牛在院子中间停下来,喝退了手下,只留下密阎罗。他冲密阎罗说了几句话,密阎罗点点头,两人就一起往正房走去。
待到雷牛打开门,带密阎罗进了里面。苗安方问道:“我们要等他们出来吗?”
丁谨摇摇头,眼睛一动,说声“跟上”,便掠了下去,未听到衣袂带风声,丁谨已掠至正房门前。
苗疆女子与苗安相视一眼,也展开身法掠了过去。
丁谨左右望望,轻轻推开门,当先放轻步子。
屋子里没有人,只有一些桌子椅子轿子,桌上摆的金杯金碗,以及一些悬挂的山水画卷。
“丁兄,他们人呢?”苗安也走了进来。
“有机关。”丁谨环视着房间,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一张虎啸山林图画上。
画上一只老虎,老虎站在山头,俯视着下方的山川树林。
“密室在这张图后面,他们在密室。”
丁谨说罢一掠而去,顺手掀开图画,里面射出三支利箭,被他轻轻接下。
图画后面是三个小洞,洞里架着弩机,下方是台阶,不知通向哪里。
丁谨将利箭捏在手里,仍是当先走去。
台阶闪着灯芒的密道,大约走了三四丈的距离,入口处光亮更盛,俨然如白昼。丁谨藏身在一片暗影中,身子靠着墙壁,望里面看去,密室映入眼帘。方圆十多丈,地上铺着天青色的瓦,正前方的墙壁上绘着浮雕,显然又是刻的老虎。两边的墙壁上,是用金子镶上去的符号,闪闪发光。中间的位置,摆着一张圆圆的石桌,周围的座位也是石筑的。密阎罗垂手而立,雷牛却在踱来踱去,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苗安和苗疆女子来到丁谨身后时,雷牛忽然向刻满符号的墙壁走去,密阎罗跟上去,他贴近密阎罗耳边,说了几句话,便将手搭在了墙上,然后一按,接着墙体缩了回去,露出一个衣柜,雷牛伸手取出一个斗篷,身子一旋,套了上去。
苗安睁大了眼睛,咬着牙道:“果然是他!”
丁谨问道:“你认得就是这件斗篷!”
“不错。”苗安答道,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他的身子便蹿了出去,有如利箭离弦。
刀在手里,锋利的刀。
穿上雷牛和密阎罗当然已听到衣袂带风声,一齐转过身来,盯着苗安。
苗安与他们对视着,没有丝毫的畏惧。
“雷牛,你还记得苗某吗?”
雷牛铜铃般的眼睛里掠起杀机,喝道:“苗安,你胆敢跟随老子!不过……”他眼里的杀意又变为狐狸般的狡黠,“来的不只你一个人,对吗?”
“当然不是了,雷牛,还记得在下吗?”丁谨知道已然暴露,便一个飞纵,掠了过去。
“画中人!”雷牛的瞳孔在收缩。
“不用这么大惊小怪,我们在街上,可是见过的。”丁谨笑了笑,“你还要请我去镇上的最好的怡红院找姑娘。”
雷牛苦笑一声:“这件事情,你倒是记得清楚。”
“你就是那幕后黑手了?”丁谨开门见山道。
雷牛没有回答,他的眼睛是看向密阎罗的。
“你对上他们两个,有没有把握?”
密阎罗的眼神里泛着妖异的色彩,道:“要是取了那个女人的处子之血,这两个人都不在话下。”
丁谨和苗安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但是密阎罗的动作已展开,他掠的很快,扑的正是苗疆女子藏身的暗影处。
丁谨有些吃惊,他看看雷牛,又看看密阎罗,一时间不知如何行事。
“我没事的,丁大哥,这个人就交给我好了。”暗影中传来苗疆女子满是信心的声音。
这句话竟然令丁谨一怔,他的身子如遭电触。
“丁大哥,我没事的。”那是神刀大会上崔玉兰对他说的话。
后来的事情,便是崔玉兰死在他怀里。
丁谨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他脸上的笑容也已凝固。
苗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丁谨表情的变化,提一口气,就向雷牛掠去。
“你找上她,就不怕苗疆了吗?”
丁谨终于还是拿定了主意,以前他辜负了崔玉兰,这次他不能容许苗疆女子步崔玉兰的后尘。
他因为联想到过去,精神有些恍惚,但还是追了上去。
“老朽管不了这么多了,或许老朽取了她的处子之血,就不怕什么苗疆了。”
说到这里,密阎罗就要抓上苗疆女子的肩头。
可是两阵风同时飘来,一股是香风,沁人心脾,另一股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紧接着两股痛感同时从他的胸口开始蔓延,立刻涌遍他全身。他的身子就像寺院里的钟,而仿佛同时有两根木锤敲了上去。
密阎罗的身子断线风筝一般倒抛了出去,重重在摔在三丈外的地上,他踉跄着爬起来,鲜血从他的嘴角一点一点落了下去。
丁谨收脚,苗疆女子也收脚,两人同时轻飘飘地落地,相视一笑。
密阎罗站起来后,身子还在打颤,他有些止不住身子的晃动,戟指道:“你们两个,打老朽,算什么英雄好汉。””
苗疆女子眨着眼,道:“你们坏人是不是都喜欢这么说,我记得宦喻楼也说过类似的话。”
“什么宦喻楼?谁是宦喻楼?”密阎罗一脸的疑惑。
“你无需知道他是谁,我可以送你去见他。”丁谨的身法比声音要快,一掠三丈,半转身一腿横空,扫的还是密阎罗的胸膛。苗疆女子的动作也不输他,掠到密阎罗面前时,还不忘柔声叮嘱了一句:“小心胸膛。”
密阎罗急忙架起双臂,来格挡丁谨的飞足。但是苗疆女子的玉足也已递到,取他的肩头,密阎罗来不及应对,身子被苗疆女子输出的大力甩了出去。他在空中运足真力,止住身形。但苗疆女子又已逼近,这次苗疆女子一双玉手拍他的面门,居高临下,犹如一只花蝴蝶在追着他飞。
“小心脑袋!”丁谨也笑着叮嘱了一句,密阎罗赶紧运气,使得身子闪电般后移六尺,苗疆女子双掌拍空。
密阎罗暗叫侥幸,但是丁谨的脚已印上他的胸膛,“晚了。”这话音一落下,一股大力沿着密阎罗的胸膛登时布满他的奇经八脉,他仰面张嘴吐出一股血柱,骤然又摔出两三丈的距离。
丁谨和苗疆女子又同时落下,一齐俯视着密阎罗,密阎罗又气又恼,道:“你们欺人太甚!”
丁谨笑了笑,做个假动作,道:“看招!”密阎罗浑身一颤,连忙往后滚出几步。
苗疆女子见状吃吃地笑了,道:“丁大哥,他看来是真的怕了。”
“先不要管他了,雷牛跑了。”声音是从苗安那边传来的,只听苗安高声喊道,“老虎雕塑后有机关!”
丁谨与苗疆女子对视一眼,也不再理会密阎罗,一齐展开身法,一飞三四丈,转眼同时掠回密室里面。他们定睛一看,发现老虎浮雕已移动一边,眼前是一个漆黑的密道,地上扎满了利箭,苗安和雷牛均已不在密室内,显然苗安已追雷牛而去。两人便一前一后,施展轻功,往老虎浮雕后的密道里掠去。
此时此刻,雷牛穿过暗道,跳了出去,来到一个没有假山池塘的院子,这院子除了没有这些,其他的布局大致和先前的院子颇为相似,也是清一色鲜艳的大红灯笼悬挂着。他再走几步,喘了几口粗气,回头望一眼。苗安就在他的身后,捧着刀,标枪一般站着,冷冷地瞧着他。
“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放我一条生路。”雷牛哀求道,“你要整个怡红院,整个驼队的生意,我都可以,卫大爷全都听我的。”
苗安喝道:“可你上次给我的黄金,是假的!”
雷牛身上的冷汗已湿透了他贴身的内衣,风一吹,空气中的恶臭味几乎令人作呕。即使是夜空中的繁星与月光同时化为水,也几乎难以洗去。
苗安的眼睛微微一动,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道:“你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雷牛颤声道:“我……我不杀画中人了,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们。”
“雷牛,你竟然背着我雇杀手,你真的太令人失望了。”
正房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苗安和雷牛同时循着声音望去。
房门打开,几十名家丁一起潮水般涌出,所有人都举着火把,将整个夜空照的无比闪亮。
在这群家庭簇拥下,一个身披黄金铠甲样式衣衫的人缓步走来,他的肩膀很宽,漆黑的胡子,发髻上扎着黄金簪子,一双眼睛也几乎铜铃一般,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雷牛看着这人,摘掉了帽子,额头上的汗珠涔涔而落,五官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
“卫……卫大爷。”
苗安这才知道这人便是黑松岭的立地太岁——卫城隍卫员外了。
他虽然从未见过这人,却隐隐约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这时丁谨和苗疆女子也已跳出暗道,看到此番,也是有些惊讶。
卫城隍的目光被丁谨吸引,道:“这雷牛是卫某的卫府的家丁,卫某真是管教无方。”
丁谨摊摊手,道:“卫员外言重了,只不过在下好奇,他为什么要雇杀手杀在下。”
卫城隍听罢怒视着雷牛,喝道:“还不快说!”
雷牛垂下头去,浑身颤抖着,道:“只是因为……只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