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伯父。”仲陵待武成情绪稍稳,躬身抱拳道:“殷将军死的冤枉,我想为他翻案,洗刷身后污名,还请伯父相助!”
武统领抹了抹眼睛,问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皇上而今不阅奏章,不见外臣,仲陵虽有证人和证词,却伸冤无门,希望武伯父能将我引见至御前,我将实情禀告给皇上,请求皇上重新核验当年的书信物证,必能找出破绽。”
武成沉吟着道:“此事太师可知?”
“我和老师提过。”仲陵顿了一顿,还是如实道:“老师不赞成我这么做。”
沉默,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又是熟悉的沉默。
仲陵抬眸见武成脸上的神色由悲愤转为犹虑,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良久,武统领迟疑着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仲陵,你听太师的,不要贸然行事。”
仲陵错愕地望着他:“可伯父说过,殷将军是您最好的朋友。您知道他是被冤枉的,还要任由他背负千古骂名,人所不齿吗?”
“是,我相信他,我从来都相信他不会投敌卖国。如果他没有死,我就是豁去性命,粉身碎骨,也要给他证明清白。可……”武统领眼中是抑不住的哀戚,他叹息道:“可他死了,当年的将军府,还有殷家军,死的人太多了……我不想当年的惨祸再重来一次,仲陵,你明白吗?”
当年殷晗案发时,皇上执意定其谋反之罪,不是没有异议,不是没有人求情,甚至几年后都有人要求翻案重查,可皇上一律按谋逆同党罪处理,不是砍头抄家,就是贬职流放。
武成在皇上身边多年,太了解圣心了:皇上外表温和敦厚,爱慕仙道,其实多疑善忌,乾纲独断,最不喜人忤逆他。
重查当年一案,为殷晗平反,替忠臣正名,等于是要皇上认错,是置天子颜面于不顾,在挑战九五之尊的威权。
到时只怕事未竞,却被天子猜忌,惹来无妄之灾。
仲陵知武统领一言九鼎,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不过平添哀恸与愧疚,于是便适时地告辞去了。
他闷闷地出了武统领府,恰好遇见晨练回来的大用。
“仲陵,你来了,怎么来得这么早?”大用一见他便喜道:“我还想着今天得了空去找你呢。”
仲陵尴尬地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大用——”
面对这个一如既往憨厚赤诚的朋友,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沉默地拍了拍大用的肩,叹息着走了。
大用望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后脑勺,一时搞不清状况。
转了一圈,却几番碰壁,仲陵心情难免沮丧。
他并非不理解他们的顾虑,但是大义当前,若人人只想维持表面平衡,只求自保,令忠良枉死,真相蒙尘,那天下又有何公道可言!
张明在古宅庭院之中踱步,见仲陵回来便笑道:“仲陵啊,你可算回来了!”
“张大哥?”仲陵略感诧异,“你怎么来了?等多久了?”
“辰时不到便来了,哪知你出门更早。”张明一如往常,和气地微笑道:“这大早上有什么急事,去见谁了?”
仲陵摇摇头,并没回答,想了一会,问道:“是老师让你来的吧?”
张明倒是不避讳地点了点头:“昨日你走得太急,有些话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太师让我告诉你,你想要做的事并非不能做,只是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在等什么时机?”仲陵道:“难道要等到太子即位?”
话才出口,他又觉得可笑,皇上正值春秋鼎盛,并无退位之意,且一向不待见太子,太子登基不说尚有变故,就算是来日可期,自己能等,可老师能等得了吗。
想到太师年逾老迈,病痛缠身,仲陵心中不忿顿时消去大半。
张明语重心长扶着他的肩,道:“你要相信太师,太师既说时机未到,那眼下便不是好时候,且等一等,说不定将来会有转机。”
话已尽此,仲陵只能点头答应,忽又反应过来:张明是怕自己少年意气,做出什么莽撞之事来,所以特地来劝阻自己,想来也是太师之意。
他无奈地苦笑一声,自己到处碰壁,没个可靠的人一同绸缪商议,又怎敢轻举妄动。
“我不会乱来的,你让老师放心吧。”仲陵问道:“你来就只为说这个吗?”
“当然不止。”张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和言兮的事……怎么说?”
“我……”仲陵一时语塞。
“你们是我看着长大的,哪有过隔夜仇,天大的事坐在一块说开就好了。你这两年不在京都,聚少离多,只能彼此牵肠挂肚,而今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到了成亲这一步,怎么反而闹起别扭了!”
张明无奈叹了一声,为了这一对,心都要操碎了。
相思入骨髓的滋味,仲陵太有体会,想到她也曾为自己饱尝此苦,百炼成钢的心肠便作绕指柔,再也说不出什么气话来。
可一想到她烧毁那份唯一的血书,想到那日的争吵和自己说下的重话,仲陵又涌出满腹的愁绪来。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太急了,其实我们现在还不适合成亲。”
张明揶揄道:“你不想和言兮成亲,难不成是看上别家姑娘,要把言兮拱手让人?”
仲陵忙道:“那怎么可能!”
他默了一会,掌心覆在额头上,沉寂地叹了口气,“我想,我和她都应该各自冷静些时日,这样才能想得更清楚。”
张明深知仲陵的脾性,若是他自己不能想通,自己再劝也是枉然,便道:“你要琢磨什么就琢磨了,只是时间别太久了。言兮是姑娘家,年龄也到了,这几年来上门提亲的便没断过,纵是我应付得了,难保皇上不给她赐婚,若到那时,太师也无法抗旨。”
仲陵听到这不觉眉心一跳,想言兮比自己小不过一岁,过了年也要有二十了,在民间已是晚婚。况她不比男子,有功业为托辞,如此耽搁下去,难免不遭人闲话。
张明见他神色有异,也不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胳膊,便走了。